行文再度变得轻松起来,细致地写了楚文婷对他的照顾、楚诗楚诵和他的和睦相处,但若论灰色气息,还是比开头那一段更重一些。
因为她给出了一些直截了当的忧郁。
“但我一度走不出阴影。”
“潜意识里,我觉得我是有罪的。因为父亲有罪,所以我就是有罪的。”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摆平一切事情,直到近两年,我愈发清醒地发现我做不到。”
然后,终于,她对陆敬山进行了一点点口诛笔伐。
她提到楚诵被跟踪、提到二叔死缠烂打要他托关系帮他未曾谋面的堂弟上学。
她也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我无意质疑我国赡养方面的法律定义,只是很疑惑,一个人只要生了个孩子,就真的可以永远在道德上压制这个孩子了吗?”
“哪怕他欺骗了很多人、伤害了两个家庭?”
“哪怕他在后来的这些年里,对每一个血缘关系上的孩子,都不闻不问?”
她以一种淡泊的口吻,点明了陆敬山未尽抚养义务。
在关于赡养的争端里,围观群众无疑会关注要求赡养的老人以前是否有好好抚养子女。
“这就是我的故事。”
她给这个故事做了收尾。
过于简短,所以看上去无比疲累。
最后,她又说:“其实,我很好奇,我的父亲到底是怎样想的。”
“这些年,您与我毫无联系,没有歉意,也没有关心。”
“我很想知道,那些不符实际的指责,是您的本意吗?”
这是全文的最后一句话。
是在问陆敬山,也是在给读者思考空间。
如果是,陆敬山就是个本性不改且演技拙劣的骗子。
如果不是,便是那些叔伯们兴风作浪,蓄意吸血。
真是笔如刀。
陆诚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奇妙的画面。
画面中是江湖厮杀,谢青长剑在手,身形只消闪过对手身边,对方便无知无觉断气,血迹不见分毫。
厉害啊。
陆诚啧啧嘴,以后绝对不能欺负她。
他哪儿写得过她啊!
这篇稿子,被陆诚压了几天。
周六,那档节目播出下期,叔伯们的指责将民愤激得更上一层楼,陆诚在这个时候把它发了出去。
转发量三分钟之内便开始飙升,最初转的一拨人大概都是没看先转,说“吃瓜”“马一下”的居多。
半个小时后,转发量最高的一条成了“我看得头皮都麻了……现在的社会话题真得等几天再看啊”。
评论里更是聊炸了:
“卧槽,这么戏剧性吗!”
“惊呆,这都能反转!”
“我震惊,把这位陆爸爸和某女星的爸爸关在一个屋子里是不是能炼蛊?”
“所以嗯……到底真的是爸爸因病要钱还是叔叔们借故吸血?”
陆诚刷了一晚上微博,紧盯每一条评论。
在转发过万的时候,他用小号发了条评,并且让吴敏买赞,把它推上了热评前几。
那条评是:“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他里面提到‘二叔’,也就是说他父亲只能是兄弟里排老大的吧。那节目里自称是他‘大伯’,一口一个‘我弟弟’怎么样的那位,是怎么回事?”
上了热评很容易吸引目光,很快就有人开始推测:“可能是他爸爸的堂兄?一般大家也不会叫堂伯嘛,就直接叫大伯了呗。”
这个推测一出来,嘲讽就掀翻了:“吼!那爸爸有没有掺和暂无定论,亲戚吸血是板上钉钉了吼!”
“对哦!不然人家自己家的事,关你个堂亲什么事!还在电视上显得多么主持正义,不知道私下能分多少钱呢!”
也有人相对温和一点,表示:“其实我觉得也不一定啊……堂亲之间特别亲,真的是出来主持公道也是有的。”接着却也话锋一转,“但我觉得这一家子吧……不像……”
谢青在微博大热后请教了一下魏萍,又去跟张觅雅商量了一下。
然后在第二天转发量开始走低时,她用个人账号发了一条新微博。
没有太多文字解释,里面直接贴了一张文字声明,表明自己最近被自媒体干扰生活,保留通过法律进行追究的权利。
她的微博是在侵犯姓名权的官司打赢后才注册的,但因为作品过硬,又有《诉风月》翻拍的一系列事情吸引,粉丝也有个二十多万。
声明一贴出去,粉丝们果然炸毛:“自媒体怎么知道篱大住哪儿???陆家那群奇葩叔伯不要太过分好吧!!!”
第59章
舆论反转,热度发酵。
栏目组在第二天下午间接联系到陆诚, 询问事情真相。
不出意外的话, 这个电话应该是在录音。
陆诚便告诉他们:“我对我在网上说的每一个字负法律责任。”
对方又询问,愿不愿意到节目上把事情说清楚, 接受调解。
陆诚:“该说清楚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至于调解, 让他们上法院吧。”
果不其然, 整个电话交谈过程都被放到了节目组的官博上。
相较之前陆诚的解释和谢青的公告, 这条微博引起的关注量并不算很大, 不过从评论来看, 大家的反馈对于陆诚来说还是正面的。
好几条高赞热评说的都是:2333333333,好刚!
接下来,热度继续发酵, 发酵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程度——人肉搜索。
好事者爆出几个叔伯在北京住酒店的信息, 精确到房门号, 身份证复印件也被贴出。
在情绪的煽动下, 不乏有人到酒店门口去闹事,几个叔伯被堵门辱骂的视频也很快出现在了热搜里。
评论和转发里都说大快人心, 但陆诚其实并不太愿意看到这样的发展,谢青更是如此。
她受过网络舆论的伤害, 在这方面便格外敏感。在她看来, 通过舆论引发关注、带来监督都是好的, 但必须维持一个合理尺度。
人肉搜索无疑超过了这个尺度。在任何时候, 人肉搜索都不该被支持。
曝光公民隐私信息是犯法的。
所以在和陆诚商量之后, 他们替几个叔伯报了个警。
警方尽职尽责, 半个小时后就给他们回了电话,说当事人已经办了退房手续,离开了酒店。
——听到这个反馈的时候,谢青又有那么一点点暗爽。
她选择尊重法律,但看到无良亲戚人人喊打到不敢多留,还是很痛快的!
无良亲戚千里迢迢跑来北京,什么都没要到,还挨了顿骂。
这个结果对谢青来说很满意。
事情结束后,陆诚找了家很浪漫的西餐厅,请她吃饭。
殷勤到恨不得连牛排都帮她切好。
他平常也很会照顾人,但今天这种殷勤还是夸张了一点。
谢青边喝红酒边打量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陆诚摇摇头,见她还看他,咳嗽一声,“真的没事。”
谢青挑眉,他手指局促地在鼻下蹭了一蹭:“有事我肯定跟你说。”
其实也有点事。
今天上午,他拉着宋墨暗搓搓地聊了一下求婚怎么求的问题。
不过还没聊出结果,所以他虽然脑子一直在这上面,但没有办法跟她提。
谢青看问不出来,扯扯嘴角吃牛排,不说话了。
他又赶紧找个话题:“那个……基金的事,怎么回事?”
她白他一眼:“我不告诉你!”
陆诚委屈地喝了口红酒。
。
时间一转,到了月末。
换季的时候,早晚温差大了起来,北京的街面上这会儿总是穿什么的都能看见。有的还穿着短袖短裙,有的已套上大衣。
陆诚在这时问谢青:“想不想去南方一趟?”
单从天气的角度,谢青是愿意去的,不过陆诚看起来有点小心。
她便问他:“怎么了?”
他把一张邀请函递给了她。
她那篇写家乡的现实题材小说《潇湘吟》评了个奖。
这个奖是新设的,但背景挺硬,直接跟中国作协还有□□门挂钩,报选的所有作品都是要么有深度要么有名气。
一同参选的还有几篇正经的传统文学作品,所以陆诚一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她也报了一下,她倒还是过五关斩六将,一直杀进了决赛。
不过,这个奖项的主办方太会搞噱头。
——到现在为止,大家都只知道进决赛的一共有八部作品,全然不知究竟谁拿到了奖,主办方执意要让进决赛的作者都去现场,再在现场公布。
这个流程放在影视圈内并不奇怪,国内外的大小奖项都爱采用这个方式。这样做会让颁奖过程更刺激,以奥斯卡为例,每一届颁奖时媒体都爱把镜头对准四位候选人,拍摄他们在公布结果那一瞬时的反应。
但在文学圈,尤其是网络文学圈,这不太多见。
这个圈子里,基本所有相关奖项都是在颁奖典礼之前就已经告知获奖人的,所有去领奖现场的作者,就真的是“领奖”,不会有空手而归的情况。
会空手而归,作者就可能会觉得丢人。
越是大神越可能觉得丢人。
陆诚考虑到这一点,跟谢青说:“不去也没事。”
如果本来能拿奖,不去也不影响她拿。主办方现场说一句奖项得主因故不能来,后续邮寄奖杯和证书就可以了。
谢青倒无所谓:“去呗。”
她觉得拿不到也很正常,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陆诚谨慎地提醒了她一下:“那篇《陇南书声》竞争力很强。”
这部作品陆诚看过几章,是讲支教的,作者为了把它写出来,真的去甘肃陇南支教了两年。
而且,这位作者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写作水平很过硬。
起承转合和节奏都把握得非常好,里面的大多数篇幅其实都不过是支教老师的生活日常,但硬是被作者写得妙趣横生。
有一段老师学生一起挖野菜做凉拌菜的段落,把陆诚都给看饿了。
谢青在当晚也看了一下这篇文,看完之后跟陆诚说:“我想给支教项目捐钱了……要是拿到这个奖,我就自己贴点钱把奖金凑个整一起捐掉!”
陆诚好笑地点头:“是位认真做慈善的大大了。”
说着听到谢青闷头在念叨:“奖金两万对吧,我凑个八万捐?”刚说完又摇头,“太少了。凑九十八万吧,捐一百!”
陆诚:“……”
大大你理解的“凑整”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
然后他又想起来:“话说那个基金……”
谢青立刻道:“我不告诉你!”
“嘁。”陆诚冷笑,“看你能瞒多久。”
“哼!”谢青白眼以对。
他都跟她提婚纱了,她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没有跟她求婚!
所以她生气了!
他如果默认她一定会嫁给他,打算某一天顺水推舟开始安排婚礼,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