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王妃还沉浸在自个儿子全须全尾回来的欣喜中,整个人看上去就跟年轻了十年一样。
“说吧,什么事?”她慢条斯理的端着香茶轻抿,还在想着明日让小厨房熬些滋补汤药给刘谌和陆犴补补身子。
“老奴觉得,那罗刹将军与两前年咱们王府里头的一位故人长的十分相似。”
“故人?”渭南王妃放下手里的茶盏,神色奇怪道:“哪位故人?”
“就是,就是那小马奴。”老嬷嬷压低声音,凑到渭南王妃身边,一脸的惊恐,“王妃,您说这罗刹将军,不会,不会是那小马奴的鬼魂回来寻仇了吧?”
“胡说八道!”渭南王妃猛地一拍桌子,抬眸瞪向那老嬷嬷,“你在胡说些什么?”
“王妃恕罪,不是老奴胡言啊!这天底下就算是有长相相似的人,那怎么可能还连这姓名都一字不差?便是真有那么巧,还怎么就偏偏都出现在咱们渭南王府里头了呢?”
老嬷嬷跪在地上,一脸的惊恐不安。
渭南王妃怔怔坐在那里,暗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面色越显苍白。
“王妃,依老奴愚见,若这罗刹将军真是当年的小马奴,那便留不得在咱们府中啊!”
“留不得,留不得,当年就是你说留不得,我才顺着你的意思让你将他处置了。可如今你瞧瞧,这人不但死而复生,还变成咱们整个渭南王府的大恩人了,还怎么留不得?你当真是要我渭南王府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人,让天下耻笑吗?”
渭南王妃说完这一通话,登时捂住心口,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那跪在地上的老嬷嬷赶紧上前替她搓背顺气。
“王妃,当年就是那下贱东西的错。老奴早与他说了,让他拿了银钱走,他偏不走,还说要去告御状。老奴那浑家气得狠了,这才失手把那小马奴打死了。可谁曾想,这人竟是炸死,如今又要回来寻仇了!”
渭南王妃急急喘息几声,一把甩开那老嬷嬷的手。
“嬷嬷,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做的那些事吗?”渭南王妃瞪着一双眼,声音嘶哑,“我念你侍奉我多年,又是母亲留给我的人,我平时拿你当半个亲人看待。想着那马奴既然已经死了,便得过且过不要节外生枝。却不想你如今还在狡辩!”
话罢,渭南王妃脸上显出一抹苦笑,“都是我做的孽,都是我做的孽啊。当初怎么就听了你这么个蠢妇的话呢……”
“王妃,当初您若是不那么做,不仅是那马奴活不成,便是咱们都活不成啊!”老嬷嬷跪在地上哀嚎。
“闭嘴!”渭南王妃恶狠狠的打断那老嬷嬷的话,双眸通红,声音嘶哑,“若是当时真被你这蠢妇斩草除根了,如今我谌儿哪里还回得来!”
渭南王妃霍然甩袖起身,眉眼凌厉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老嬷嬷,“事到如今,我只能绑了你这蠢妇,负荆请罪去了。”
第11章
渭南王妃万万没想到,她还没去寻陆犴负荆请罪,那人却是先她而行,带着媒婆上门提亲了。
“提提提……亲?”渭南王妃结巴着瞪圆了一双眼,整个身体都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陆犴面色冷峻的站在那里拱手,声音清晰的回荡在前厅内,“是。”
“你,你要提谁的亲?”渭南王妃不肯面对现实。
“提伶韵翁主的亲。”陆犴字字句句,不卑不亢,漆黑双眸直视渭南王妃,直盯得她心中发怵。
渭南王妃眼盯着面前的陆犴,男人依旧一身玄衣,衣料不算顶好,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无端的显出一股气魄来。这是从死人堆里回来的人,那双眸子看人时,也阴森森的带着死气。
她的宝贝伶儿怎么能嫁给这种人呢!
这陆犴,不回来寻仇,怎么还来提亲了?难不成是想将她的宝贝女儿娶回家去,好生折磨打骂?
想到这里,渭南王妃一边赶紧差人去将渭南王请来,一边安抚陆犴道:“陆公子,我伶儿呢,她身子弱,如今年岁也还小,确实是不急着嫁人。你虽是我家的恩人,我们家定然是敬你的,但只是这事呀,兹事体大,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做主,还是要问过王爷的意见和伶儿的意思,您瞧着如何?”
现年十八,马上就要步入十九的伶韵翁主作为一个古代大龄未嫁女青年,居然还有一日能从自家亲母的嘴里听到“年岁还小”这四个字。
其实自被太子退婚后,渭南王妃就因为苏白月的婚事愁的吃不好睡不香。眼看着苏白月的年岁渐大,渭南王妃真是急的都要白头了。
可如今这陆犴上门提亲,渭南王妃却恨不能苏白月一辈子不嫁。
便是嫁猪嫁狗,都不能嫁给这陆犴啊!
陆犴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他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物,递给渭南王妃。
渭南王妃神色疑狐的接过,然后瞬时面色大变。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乃婚书。”陆犴站直身体,小山似得阴影将渭南王妃笼罩住,声音沉稳暗哑,带着股天生上位者的气势。
可明明,这只是一个出身低贱,身份卑微的东西……竟能有如此气势……
“婚书?”渭南王妃面色怔怔,她颤抖着手垂眸看一眼,然后什么都顾不上了,急急的去后院寻苏白月。
彼时的苏白月听到陆犴前来提亲的消息,吓得一连吃了十碗茶,现在正捂着鼓涨的肚子发呆。
“伶儿啊,我的伶儿啊……”渭南王妃的大嗓门从外头传进来。
苏白月幽幽叹息一声,知道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伶儿,这婚书,这婚书是怎么回事?”
渭南王妃原本急促的步伐在看到屋内铺叠着的白绸布时,赶紧一个急刹车止住了,然后探着身子站在雕花木门口使劲朝着里头喊。
苏白月施施然的出现,面色平静的朝渭南王妃点头道:“这婚书,是我签的。”
“什么!”渭南王妃一个大喘气,急的脸色都白了,“伶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怎么能签这样一份婚书呢!你可知道那陆犴是谁?他就是当年,当年的那个小马奴!”
渭南王妃越说越激动,但却不敢踩白绸布进门,只能站在门外急的跳脚。
“伶儿啊,这陆犴他没安好心,他娶你回去是要折磨你啊!都是母亲的错,若不是当年母亲背着你要将那马奴发卖处置了,如今,如今怎么会……”渭南王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就连话都说不下去。
一旁的静雯赶紧端了个小圆凳过来。
就这样,苏白月坐在屋内,渭南王妃坐在檐下,两人隔着一扇大开的雕花木门说话。
“呜呜呜呜……”渭南王妃哭个没完。
苏白月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哭一下帮着渲染气氛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传来渭南王爽朗的笑声。
“好啊,好啊,这么一桩大喜事,本王自然是同意的。”
坐在小圆凳上的苏白月和渭南王妃不由自主的一起抖了抖。
渭南王妃率先反应过来,提裙就冲了出去。“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苏白月扶额,想着她连婚书都签了,还能怎么不同意呢?
“妹妹。”刘谌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一副踌躇模样的走到苏白月面前,“你何时签的婚书啊?”
苏白月抿唇没有说话,半响后转移话题道:“哥哥在外征战多年,母亲报喜不报忧,咱们的朱砂矿被兴元王抢了的事,哥哥怕是还不知道吧?”
“什么?”一根筋的刘谌立刻就被带偏了,他气愤道:“这兴元王也欺人太甚了!不仅搅和了妹妹你的婚事,居然还动了咱们渭南的朱砂矿!我定要去讨个公道!”
“哥哥。”苏白月伸出拂尘,一把拦住刘谌,“如今咱们王府的情势,哥哥不是不知道,咱们能拿什么与兴元王抗衡?如今哥哥去,不过就是蚍蜉撼树,徒惹母亲和父亲伤心罢了。”
“难道就任由那兴元王嚣张吗?”刘谌恨恨咬牙。
“不会的。”苏白月仰头,看向天际处绚烂的晚霞,声音清冷如雾,“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兴元王嚣张一世,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竟会死在一区区马奴手上。
将刘谌哄走后,苏白月让静雯去前头探听消息。
外头渭南王妃正闹得厉害,她将两年前的事与渭南王说了。渭南王听后直骂渭南王妃糊涂,又说像陆犴这样深明大义、光明磊落的君子,定是不会存有那般阴暗心思的。而且本就是他们王府亏欠于他,便是让伶儿下嫁也是应当的。
虽然只吃了一顿酒,但渭南王显然对这只男主非常中意。
“伶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让你用来积累名声的物件!”渭南王妃气得大骂,又见劝不动渭南王,只得转身去寻刘谌。
“你妹妹是不愿嫁的,你父亲只想着自个儿的名声,却不管你妹妹的死活。这陆公子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咱们家以礼相待,便是当牛做马都可以,只是伶儿的终身大事,还是该由她自个儿亲自做主。”
刘谌不愿自家亲妹妹为了自己的恩情而勉强下嫁,听罢渭南王妃的话,当即就去寻了陆犴。
桂花树下,刘谌和陆犴同坐,石桌上置了一壶桂花酒。月光皎洁,铺叠而下,犹如银霜泄地。
“我,我那妹妹,蒲柳之姿,配不上陆兄你。这样吧,今日我与陆兄在此结成异性兄弟,生同床,死同穴,不分离……哎,陆兄,我还没说完呢,你别走啊,我是真心的!”
刘谌嘴拙,刚刚坐下来说上几句话,就把人给气走了。
那边苏白月辗转反侧,饿的实在是受不了,只能偷偷摸摸的循着味儿去小厨房里拿点东西吃。
今日静雯已经将外头发生的事与她说了。苏白月知道,这陆犴对她是势在必得,一定要娶她为妻。既然避不得,只能迎头冲上去了。虽然剧情走偏了,但男主依旧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所以苏白月坚持认为自己应该继续渣白月的路线,将男主一虐到底,助男主登上人生巅峰。
蹲在隐蔽处啃得跟只小奶猫似得苏白月一边想,一边点头,觉得自己真是只聪明的小可爱。
“翁主深夜在此,不知所为何事?”突然,苏白月的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男声。
苏白月被唬了一跳,那口干硬的糕点梗在喉咙里,直呛得面色涨红。
“咳咳咳……大大大胆~”那最后一个字,因为嗓子眼太疼,所以都飘起来了。
小厨房门口,男人身穿玄色外袍,站在两盏红纱笼灯下,整个人就似镀了一层莹光似得温润美好。可苏白月知道,这只是假象。即便这个男人看着多么俊美无害,他骨子里依旧流淌着阴翳的戾气。
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翁主,苏白月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的属性,毁坏自己高冷的形象。
她背对着陆犴而站,声音清冷道:“滚。”
“此处脏污之地,翁主不该来。”男人非但没滚,反而径直走到了苏白月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寸,苏白月能清楚的看到眼前陆犴投射下来的暗影,颀长挺拔,犹如地狱恶鬼。
“咕嘟”一声,苏白月听到自己紧张的吞咽声。
现在的男主已经不是以前的男主了。现在的男主杀人如麻,她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公民,苏白月实在是不想如此惨死。她想吃顿饱饭按照剧情安乐死QAQ。
“翁主。”身后说话的男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那份冷硬带上了难掩的温柔眷恋,就似对她有无限情意。
苏白月哆嗦着自己的小腿肚,用力捏紧了手里的糕点,如芒在背。
昏暗的小厨房里,只有一扇窗半开。月色印照而入,将女子纤细柔媚的身形细细勾勒而出。
陆犴沉着一双眼,喉结滚动,身体微颤。苏白月能清楚的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在兴奋。
男人的目光从女子的头发丝到腰身到小腿到脚尖,恨不能将这团雪白绵软的物事尽数吞入口中。陆犴觉得,这味道一定像雪,能钻进他的四肢百骸里,震的他神魂俱荡。
第12章
在如此变态的重压下,苏白月觉得自己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你以为我会怕你?”麻麻,她好害怕啊,嘤嘤嘤。
苏白月使劲梗着脖子,端庄得宜的表现出一派高傲之状,就像是盈盈立于雪山之巅的一棵常年雪柏松,宁折不弯。
身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挲声,苏白月赶紧把手里攥着的糕点更往宽袖暗袋内藏了藏。
侧旁伸出一只手来,似有若无的带起一阵风,拂起苏白月的裙裾。
苏白月镇定心神,低头看去。
只见那只修长白皙、指骨分明的手掌之上托着一只与男人变态刚硬形象完全不符的白软兔子豆沙包。
小兔子包做的栩栩如生,全身雪白,只双眸红红的支着一双兔爪爪呈站立状,一双耳朵竖的高高的尾尖粉嫩,白白胖胖的噘着嘴儿被置到苏白月面前。
“咕嘟”一声,苏白月被回忆中的香甜软腻勾了心神,但片刻后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兔子包包怎么跟她那几日在小花园里头开的小灶那么像呢!
“今日宴席之上见这只兔子粉白圆润,我心中瞧着欢喜,便私自藏了起来,想带给翁主。”男人贴着苏白月纤细后背而立,距离跟她很近,说话时温热的吞吐气息贴着她的肌肤,带起一片濡湿水痕。
苏白月暗暗呼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小花园里头给她送糕点的小仙女是渭南王府厨房里头的糕点师傅呀。
虽然苏白月真的很喜欢这种软软白白既好看又好吃的糕点,但她还是要坚持保持自己的魔鬼人设。
“这种腌臜东西,别脏了本翁主的眼。”苏白月继续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既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男人话罢,突然将托着兔子包包的手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