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人跟牛皮糖似的。
连章葶都知道他跟陆家的事情。
楚誉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依旧是好脾气的说:“不多见见,你怎么彻底了解我?”他说得诚心诚意,边说边晃了晃手边的两个纸袋,“你是要先逛街还是先找吃饭的地方?”
宁悦望着他,不吭声。
他面色不错,脸上有健康的红晕。
“看你吃了一下午,先走走?”楚誉打开其中一个纸袋,“我给你买了草莓蛋糕,逛一小时我们就吃晚饭,不然奶油会化。”
他一本正经的讨论奶油什么时候会化,宁悦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给面子的瞅了一眼,蛋糕不大,造型却很别致,上边还有个跳舞的小公主。
“另一个是什么?不会也是给我的吧?”宁悦破罐子破摔的问。
楚誉忙打开另一个:“送你的新年礼物。”
纸袋子不大,也不是名牌,宁悦看了看,又一次语塞。
竟是个木质的旋转音乐盒,有城堡,有穿着粉色礼服的公主,还有骑着白马,随着音乐旋转追逐公主的王子。
“新年快乐,宁悦。”楚誉看着她说。
专注的目光让她有些失神。
他的眼里映出她错愕的神情,好似那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她下意识避开,低头看路,“这都是小女孩会玩会吃的东西,小女孩才喜欢这些。”
楚誉依然看着宁悦:“你不就是小女孩。”
在他心里,她一直都是个小女孩。
心突然跳了一下,宁悦怔住。
一句话落在她心上,轻轻扫过,痒痒的,也暖暖的。而后,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心间逐渐流淌而过,滚烫滚烫的。
已经有很多年了,连她自己都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女孩。
出神间,楚誉带着她走,路过男装店,问她要不要进去,她点头。她给姜卓挑衣服,楚誉就坐着等他,一尊大佛坐着,不说话不打扰,反倒让她一阵恍惚。
再也逛不下去,宁悦走过去,“去吃饭吧。”
楚誉起身:“不逛了?”
“奶油要化了。”她别扭的说。
他笑了笑,跟着她,“好。”
晚上的餐厅依然在商场,点完菜,楚誉给她倒水,“有什么想了解的?”主动问。
宁悦握着自己的茶杯暖手:“没有。”
他抿了口茶:“我有个朋友,现在结婚了。”停顿几秒,她终于看过来,他继续说,“他追他妻子的时候,把自己的个人信息做成简历直接塞给她。”
“挺有创意的。”她揶揄,“简单明了。”
楚誉沉吟:“我本来也想这么做,可是,你这里有我的全部资料,是不是?”他指的是在咨询室填的资料。
宁悦笑不出来:“那不一样。”
“嗯,比起印在纸张上死板的文字,我觉得面对面的问答更有效率。”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华光流转,“也不容易出现误解。”
楚誉目光灼灼,灼得她眼睛疼。
宁悦躲开了,她低头,杯子里的茶水冒着热气,袅袅的雾气升腾,弥漫至鼻间,特别香。
“章葶和陶总的婚礼你也参加了?”她跳过话题,“上次问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我,你说是,是因为婚礼?”
楚誉没料到她会提及陶知晟的婚礼,那回,其实是他第二次见到她。
惊讶又好奇。
他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跟她一样,避过了不想回答的问题。
宁悦没有勉强,沉默的喝茶。
“元旦上来,你什么时候有空?”楚誉放下茶杯,问她,“走流程终止咨询。”
宁悦听他这么说,心头倏地升腾起一股怒意。
如他来咨询时一样,说来就来,说结束就一定要结束。
她抬眸,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楚律师,不觉得太草率,太玩笑了吗?”涉及到她的专业,她是真的生气。
“这不是一场玩笑。”她说。
楚誉敛笑,认真的回望着她,“宁悦,只有两件事我不会开玩笑。”
两个人四目相对,视线仿佛无声的交缠着。
“我的家人和我的职业。”
他的嗓音依旧沙哑,却显出了几分浑厚的磁性,越发的好听。
宁悦渐渐平静下来,审视着对面的男人。
楚誉表现得十分坦荡,坦荡得让她有些忐忑与不安。从她的角度看去,他的轮廓很深,眉眼偏硬,但目光又是温柔的,矛盾中极致的好看。
他很有耐心的解释:“宁悦,本来我想说还有你我不会拿来玩笑,可我想了想,以后你也会是我的家人。”
“可能你不信,我是认真的。”
一字一句,语浅情深。
第二十七章
假期上来的第一天,肖遥来做最后一次咨询,也是终结跟宁悦的咨询关系。
这回,许淙没有来。
“最后一次在这里聊一聊?”肖遥笑起来。
宁悦也笑,说:“好”。
她的视线在肖遥脸上一掠而过,最后,落在那双空荡荡的手腕上。
疤痕依旧明显,腕上的玉镯已经不见踪影。
宁悦惊讶,重新看向肖遥。
她的脸色算不上好,黑眼圈很重,还有点憔悴,但笑容却很温婉。
“镯子我摘了,以后都不需要了。”肖遥发现宁悦的注目,大大方方给她看。
“恭喜。”
肖遥眼睛对上去,看清宁悦眼底淡淡的笑意,她放松下来,“谢谢你,起初我真的不信所谓的心理学,都是因为你跟许淙相亲,我才放下戒心。”才因此袒露心扉。
提及这个话题,宁悦低头笑了笑。
并不想深聊。
肖遥看懂了,把话题扯回来,“我跟他互相伤害这么多年了,也该停止了。”
“其实我很惊讶,没想到这么几天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宁悦对她温柔一笑。
肖遥:“我也很惊讶我最后会走到这一步。可能是我终于懂了一件事:事情都有两面性,人也是。过去我一味指责他应酬不回家,但我始终没有检讨过我自己,不曾反思过为什么这个家让他越来越排斥。这段感情到现在的地步,他固然有原因,可我也脱不了责。”
她很平静,宁悦充当聆听者,没有出声打断。
“可能很多事情都变了吧!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我对他都已经没法做到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百分百的体贴。”
肖遥红了眼眶,到底是有些不舍。
宁悦见状,将她的热茶推过去,她道了声谢,将茶杯捧在手心。
“既然我们都没法做到,更无法保证未来,不如好聚好散,放了彼此,不再互相折磨了。”肖遥放弃了端庄又优雅的坐姿,她整个人陷进椅子里,有些懒洋洋的,“离婚,对我们都好。”
肖遥笑了一下:“他起先很惊讶,但其实他没发现,我提出离婚之后,他并没有太多挽留。”
“我相信这个念头他也一定想过很多次。”
宁悦始终沉默着,脱离心理学,实质上,她并不懂感情。她不明白两个人怎么能分分钟要黏在一块,也不懂两个人为什么能电话短信微信不间断的联系。
她最不明白楚誉。
昨晚他认真的神色,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坚持,她全都不懂。
肖遥说完,放下茶杯,如释重负的表情,“好了,提出离婚,而他没拒绝之后,我反倒松了口气。我暂时没把这事告诉我爸妈,他们固执守旧,一定会反对。可是,我想总有一天,他们能理解。”
宁悦点头:“只要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想明白了,完全明白了。”肖遥前倾,看着宁悦笑,“走流程吧,是要我签字确认吗?”
宁悦找出准备好的协议书,递过去,“嗯,差不多。”
肖遥没怎么看:“我相信你。”
“我可记得第一天,你对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宁悦忍不住揶揄。
明显开玩笑的语气,肖遥却一顿,“抱歉,我认错。”很认真的道歉。
宁悦脸上笑意不减:“收到!”
肖遥签完字,起来在办公室走了走,“虽然你没明说,但我知道,你要我晚上看电影,找点娱乐活动,是希望转移我的注意力。”
也是为了让她明白,这个世界很精彩,远远不止自己眼前被局限的风景。她实在不该画地为牢,将自己的精神寄托全部都放在其他人身上。
“自己好才是真的好。”肖遥从头走了一圈,“谢谢。”
“不客气。”宁悦起身,与她握手。
肖遥目不转睛的望着面前比自己弟弟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姑娘。几次见她,小姑娘脸上的神色都是淡淡的,仿佛无波无澜,带着与小姑娘年纪不符的沉稳与从容。起初,她以为是学习心理学,自我调节的缘故,后来想开了她才恍然,也许是经历过太过,才会这般从容不迫,处变不惊。
这么一想,对宁悦,她不由又有些心疼。
临走前,肖遥忍了许久,终是没憋住,“我不久前才知道你们的行规,咨询关系期间不允许和客户产生私人感情,包括我的亲属。现在咱们解除关系,你跟许淙的事情你可以安心。”
“肖小姐。”宁悦急着解释。
肖遥摇头打断:“我不是想左右你的想法,只是我的婚姻让我明白一件事情。女人最重要的是找一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人,跟所谓的名利金钱无关。”
她笑了笑,神色也是淡淡的,“宁悦,我想交你这个朋友。虽然你学心理,很多事情比我们更通透,但我的人生经验,共勉。”
肖遥很快离开,宁悦靠着桌子出神,想得太多,心烦意乱。
宋佳乐敲门进来送预约本,宁悦看到楚谧的名字出现在下午的时间段,她拿上预约本去找周霁匀。
这一幕,似曾相识。
周霁匀盯着自己面前的预约本:“又是楚誉插队了?”他摘了眼镜,揉了揉眼睛问。
宁悦站着,居高临下打量着他,表情严肃。
“怎么?我没得罪你吧?”周霁匀讪笑。
她敲了敲桌面,很慢很轻,“昨天你给他看了我的朋友圈?”
他叹了口气:“被他不小心看到的。”
宁悦不信:“没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我?”
周霁匀挪开面前的预约本:“他昨天真的追来了?“他记得楚誉旁敲侧击的问自己宁悦的喜好,似乎还准备了什么礼物?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楚誉,百年难得一见。
宁悦不自在起来:“我先问的。”
“行吧。”周霁匀从位置上起来,跟她面对面站着,“听说那位肖女士完成咨询了?”
“嗯。”
“这么说,你跟许淙的关系可以继续发展了?”试探的语气。
宁悦回过味来:“这事你都知道?”
周霁匀耸肩:“这是我的心理咨询室。”
“所以……”她故意停顿,“楚誉要终结咨询关系的事情你也知道?”
被戳穿,他尴尬的轻咳。
宁悦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预约本:“你刚才假装的?”
周霁匀拿起预约本:“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因为我跟楚誉的关系防着我了。”
“不会。”她没笑,很认真,“你是你,他是他。”
想起楚谧,她拧起眉,“你说楚誉是不是忘了,他其实是楚谧的家属?”
作为家属,他即便是结束了自己的咨询,她也不可能在此期间接受他。
“他很关心自己的妹妹。”周霁匀敛神,“也许对他而言你是他信任的人,所以,他把楚谧交给你。”一本正经的替楚誉解释。
宁悦侧目:“所以,你一直知道他的心思?”
他沉默,不知道怎么说。
半晌,周霁匀重新落座,宁悦不再深究,他却主动答:“别人或许会被楚誉的冷脸吓到,看不清他冷面下的隐藏,但我跟楚誉认识多年,几乎算是一起长大,怎么也能观察到他对一个人特别是什么样吧?”
“那你怎么看?”宁悦迟疑了下,问。
周霁匀只是笑:“我怎么看并不重要,我只能帮你把关,最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
宁悦若有所思。
他点到为止,望着一脸茫然小姑娘,有句话他一直都没有说。
其实,他仍然觉得或许许淙更适合她。
下午,楚誉带着楚谧来找宁悦,还是那个办公室,气压却有点低。
连没来过的楚谧都察觉到了,不断跟她哥使眼色。
宁悦起身迎接:“坐吧。”她朝楚谧笑,余光里是笑容清浅的楚誉。
他今天脸色偏黄,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发烧反复。
不禁有点紧张。
楚谧今天跟她哥一样,穿着羽绒服,鼻子有些堵,“被我哥传染了,宁老师,你离我们远点。”她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宁悦下意识看向一声不吭的楚誉:“又发烧了?”语气淡淡的,藏住了不易察觉的关心。
楚誉没开口,似乎在酝酿情绪。
她狐疑,看了他好几眼。
“我哥嗓子不舒服。”楚谧解围。
宁悦拧起眉,楚誉无奈一笑,“抱歉,嗓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