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恰好排到三月开庭的当事人来了,他情绪激动,一定要见楚誉。前台姑娘知道宁悦在,直接把人带到接待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宁悦一个人。
她用笔记本电脑玩游戏,是姜卓做的小程序,让她帮着测试玩玩。姜卓对他找的工作并没有多做解释,许是怕隔行说太深她也听不懂,他仅仅是大致说了说要做的工作,顺便把她拉过来做内测。
游戏正进行到最后一关,响起敲门声。
楚誉进自己办公室不会敲门,那就是其他律师。
宁悦做贼心虚,猛地退出软件。
她之前玩得入神,仍旧坐在楚誉办公桌对面,笔记本的屏幕正对着办公室大门,一有人推门进来就能看到。
“怎么跟学生被抽查似的?”进来的是顾呈。
见到宁悦欲盖弥彰的动作,什么都看在眼里。
她回头:“处理文件,跟你们这行一样,保密性。”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呈没戳穿,他走过去,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楚誉的办公桌上,“等他回来告诉他一声,谢谢。”
放下文件,他干脆利落的转身。
宁悦也没去看:“好,不客气。”
顾呈走到门口,刚握上冰冰冷的门把手,他停住脚步,“楚誉他……”犹豫再三,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说。
宁悦等他下文,看着他。
“楚誉他最近忙,年后就好了。”到嘴的话换了一句,顾呈这么说。
他原本想说楚誉最近因为一个案子有点危险,可仔细一想,易地而处,他也必然不愿让自己的未婚妻担心。
不如不说。
“我知道。”宁悦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呈拧开门,离开。
宁悦重新点开姜卓的小程序,之前的记录因为强制退出没有保存,只好从头再来。
总共十个关卡的游戏,这一回,她卡在第六关过不去。
她给姜卓打电话:“第六关的攻略呢?”
“自己玩,有攻略有什么意思?”姜卓一点不肯放水。
看着屏幕中的小鸡又一次被饿死,宁悦使劲戳了几下键盘,那声音都被电话那头的姜卓听到了。
“自己再琢磨琢磨呗!”说完,他挂断电话。
很不客气。
宁悦气得肝疼。
这人……还不如不和好呢!
宁悦盯着电脑屏幕,重新出发。
第六关,依然没有闯过。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突兀。
宁悦瞅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上海的座机号码。
楚誉的座机有内线和外线,熟悉的人如果联系不到他的手机,就会直接拨打他的座机。
电话铃声锲而不舍的响着,始终不曾挂断。
宁悦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他这会儿在忙,大概没时间看手机。
于是,她站起来,找出便利贴接电话。
“您好。”她拿着笔,随时准备记录。
“宁悦?”那头突然问。
宁悦愣住:“伯母,您好,我是宁悦。”她听出对方的声音,不自觉站直。
陡然紧张起来。
“楚誉在接待室见当事人,正在忙。”她挤出笑,解释道。
楚妈妈似乎是笑了一下:“难怪没有接我的电话。”
宁悦不知道该说什么,捏着电话的手都有些抽筋了。
“楚誉前两天给了我一瓶香水,是你买的吧。”楚妈妈主动打破沉默。
宁悦点点头,想起来对方看不见,她轻轻“嗯”了一声,“楚誉说这是您常用的牌子。”不动声色也替楚誉说了好话。
楚妈妈一听就懂了:“谢谢你,我很喜欢。”
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您喜欢就好。”
“楚誉一直在忙?”
宁悦老实答:“最近挺忙的。”
“你一直等着他?”楚妈妈拧起眉。
宁悦摸不准她的意思:“我闲着,反正没什么事,来看看他。”
楚妈妈半晌没说话,宁悦也跟着忐忑了。
“楚誉真是的!”电话里传来楚妈妈不甚温柔的声音,“这么不懂体贴,都有女朋友了还整天工作个不停?以前我跟他爸爸就对他说过,不能这么拼了命的工作,没想到有了女朋友一点没变!”
宁悦反倒怔愣,楚妈妈竟是数落起楚誉来了。
但她知道,这不是真的数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学心理学的职业病,宁悦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分析,她笑了笑,“伯母,没有,楚誉很好。我没有等他很久,他很照顾我。”
哪有妈妈真的会数落自己的儿子?只不过是让人更心疼他而已。
“这段时间我正好闲着,没有太多工作,就来陪陪他。我忙的时候他也总陪我,总迁就我。”宁悦不紧不慢的说,“互相体谅。”
楚妈妈没有说话。
宁悦一本正经:“伯母,您不用担心,我会叮嘱楚誉按时吃饭休息,我们互相照顾。”
楚妈妈这才满意的挂了电话。
眼里掠过一丝笑。
楚爸爸戴着眼镜看新闻,看她打完电话,他把电视声音调高,“之前斩钉截铁说了不支持他们在一起,倒是会帮儿子铺路。”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楚妈妈睇了一眼:“有吗?”
“你这么点明贬暗褒真不够看的。”楚爸爸惯来严肃,尤其在楚誉面前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唯独面对自己的妻子,他才偶尔开开玩笑。
这回也是,他一点没有遮掩,“你真以为小姑娘不懂?”
他更想说,跟学心理专业的专业人士打心理战术,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楚妈妈目光含笑:“我还怕她听不懂呢!”她就是故意要宁悦听懂才行。
楚爸爸:“你就消停些吧。”
“你倒是好,当初儿子选法律,你是第一个跳出来的,这会儿交女朋友你就不急了?”
楚爸爸被噎:“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他感叹一句。
所以,对于择偶,他不愿再多加干涉了。
楚妈妈拿了遥控器,换频道,“儿子是我的,我不心疼谁心疼?我又不是傻。”
“儿女都是前世欠的债。”她摇头笑,“我上辈子肯定欠了你们老楚家不少。”
“诶,正看着新闻呢!”楚爸爸要去夺遥控器。
被楚妈妈躲开了:“你到楼上去看,我要追剧。”
楚爸爸没辙,只“啧”一声,他也没挪位置,老老实实看电视屏幕里完全看不懂的古装剧。
宁悦挂了电话,不淡定了。她越想越不安,急得开始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的走。
刚才,她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她反反复复的回忆与楚妈妈的对话。
楚誉回来的时候,一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姑娘双手交握,低着头,从办公桌前走到沙发,再从沙发的位置走回办公桌,嘴里似乎还碎碎念着,连他开门都没发现。
“怎么了?”楚誉反手扣上门。
宁悦仍旧没停。
他走过去,挡在她面前,果然,小姑娘看也没看,一头扎进他怀里。
“诶?”宁悦猛地回神,想抬起头看他,却被他一把抱住,摁在怀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他搂住她。
宁悦伸手推他,退后几步,“刚才你妈妈打电话了。”
“打你的电话?”她说得急,楚誉没听清。
宁悦摇头:“不是,打你的座机,我以为是别人有事,想给你记下来,没想到是你妈妈。”她说完,有些沮丧,“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理解错她的意思,不晓得我说错话没有。”
楚誉见状,好像有什东西溢满胸腔,呼之欲出。
他再次上前,抱住她,“也就这个时候,你才像个小姑娘。”他心头柔软得不可思议。
如果是往常,宁悦最不喜欢他说她像孩子。
可这回,她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是,我就是个小姑娘,比你小好几岁。”
楚誉却是炸了:“我老?”
“比我老。”话题被岔开,她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好,我知道了。”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许久才说。
宁悦莫名:“你知道什么了?”
楚誉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我知道了我该知道的。”他的笑容很淡,但很暖。
“不懂。”
“我懂就可以。”
他说得轻描淡写,宁悦直觉不好,手都往后缩了一下。
结果,又被他抓回来,握在掌心。
然后,楚誉亲了亲她的手背,凑过去,在她耳边很轻的说了一句。
温热的气息如羽毛似的拂过,又痒又热。
宁悦整张脸忽然爆红。
“你学坏了,楚誉!”她指着他,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笑:“嗯,坏得很。”
一双眸子却熠熠生辉。
笑闹过,楚誉继续工作,只有宁悦一颗心不上不下,只觉得人不可貌相,她当初一定是被这副臭皮囊给骗住了!
下班,他带着她去地下停车场,两个人打算去吃饭。
楚誉的车位正对着电梯出口,他牵着宁悦拿出车钥匙解锁。车子“bibi”两声解锁,车头红灯闪烁,驾驶座的玻璃窗倒映出两个人影。
他一把将她护在怀中,加快脚步,“快走。”他在她耳边叮嘱。
“怎么了?”宁悦不解,跟着加快步伐,往副驾驶的位置走去,“到底……”
话没问完,她被楚誉搂得更紧了,整个人贴在他的怀里,差点看不清路。
然后,下一秒,身边的人踉跄了一下,她也跟着倒过去。
耳边一道闷哼声。
第五十三章
耳边是一阵阵心跳声,还有隐忍的抽气声。
宁悦稳住身形,她抬起头,入目所及只有楚誉无力下垂的左手。
但他仍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
“楚誉!”她忍不住尖叫。
停车场有人开始按喇叭,很快响起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两个出手的男人转身就跑,只留下两道看不清的背影。
“楚誉。”宁悦扶住他。
只见楚誉额头不知何时冒起了虚汗,他牙关咬得紧紧的,不肯松下来。
显然,是疼极了。
“你怎么了?打哪儿了?”宁悦脑子里一团乱麻,“是不是左手?还是肩膀?”
她抬起手想去触碰,又急急的收了回来,她不知伤情,不敢随意动他。
“我没事。”半晌,楚誉嘴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我没事。”
他嗓音沙哑,右手不由扶住左肩。
“楚先生,您没事吧?”
“楚律师。”
律所的律师和停车场的保安闻声赶过来,围住他。
宁悦冷静下来:“报警,我送楚誉去医院。”她绷住脸,话是对着人群中唯二熟悉的小何和顾呈说的。
楚誉没有受伤的手牵住她,她的手微微颤抖,冰冰凉。
他苦笑,把她揽在怀里。
宁悦又一次被拢进了那个温暖又坚定的怀抱,眼眶却泛起了湿热。
“我送你去医院。”她说。
楚誉点点头,看了小何和顾呈一眼。
顾呈面色冰冷,朝他颔首,小何赶紧捡起地上掉落的车钥匙,最快的速度打开后座的车门。
车子启动,驶向医院。
一路上,楚誉的手机消息不断,顾呈留在律所调取监控处理善后,随时汇报情况。
宁悦却在车上一声不吭。
她拧着眉,目不转睛的瞪着他不能动弹的左手。
“我没事,一点点疼。”楚誉出言安慰。
其实很疼,有种骨头碎裂的感觉,而他的后背早已湿透。
刚才他在车窗上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直觉不对,将宁悦护在怀里时,对方已经一棍子打来,避无可避,他只能抬手迎上去。
钻心的疼,他此刻嘴唇有些发白。
宁悦视线上移,望着楚誉。
他的目光平静而冷淡,眼底有一丝淡笑。
“明明疼得厉害,我又不会笑话你。”她胸口堵着一口气,语气里有了那么几分恼怒。
之前两个人没在一起,他发个烧都能装柔弱装那么久,这会儿倒是好了,偏偏开始装坚强。
“肩膀借你。”宁悦坐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饶是神情凝重的小何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要笑,他从后视镜里偷瞄十分爷们的宁悦,再瞅瞅一脸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楚律师。
挺好。
然后,楚誉真的动了动身体,却不小心牵扯到手上的左手,他又是倒吸口气。
“没事。”他小心翼翼挪动,如她所说,他整个人靠过去,脑袋搁在她的肩膀。
肩膀一沉,他是真的依靠了过来。宁悦怕他不舒服,左手搂住他的脖颈,调整自己的位置。
“下次别这样了。”她的鼻子突然发酸,脑子里仍不断重演着方才惊险的那一幕。
如果是打在脑袋上,该怎么办?
如果是见了血,又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她,他也许能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