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太后来说,直接将邵县主送走,或许还可以挽回一点儿信誉。哪怕编个名头,说邵县主病了,把她接来京城养病,病好后就送走,至少也是太后的一种表态。
可惜的是,邵县主自打被邵淑华从皇家寺庙中劫出,又在镇国长公主府被关了那么段时间后,就成了惊弓之鸟。唯有呆在宫里头,她才能睡个好觉。
眼看着女儿憔悴至此,太后哪里还能狠下心肠来将女儿送走?这不是为她好,这是在逼她去死啊!
为了自己唯一的一滴骨血,太后咬了咬牙,愣是抗起了失信于天下的罪名。
邵淑华在得知此事后,颇为感慨,太后对于这个国家而言,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后,对于庶出子女而言,不是一个慈心的嫡母,对于百姓而言,不是一个真心为他们着想的当权者,但至少,对于邵县主来说,她是一个好母亲。
只是,太后对邵县主的爱,没有用对方式。她一直溺爱着邵县主,坐视邵县主到处树敌,惹是生非,闯下弥天大祸。邵县主会有今日,她委实功不可没。
邵淑华并不同情这对母女,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邵县主在太后处的消息固然是她放出去的,但能够在京城中这么快就扩散开来,少不了那些受过邵县主和太后欺凌的人背后的推波助澜。
被太后排挤打压过的朝臣、被邵县主欺辱过的庶出公主以及宗室、以及清流,都汇聚成一股力量,不停的损耗着太后的威望。
在这么多人齐心协力的打击之下,太后威信全失,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
事实上,祸根早已埋下,今日,不过是初见成效罢了。
“公主,自打太后默认了自己的过失之后,流言已经快散去了。”一名侍婢站在静和公主的面前说道。
没有新的话题度,一个流言,是持续不了太久的。这个道理,静和公主当然知道,她用苍白的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冷笑道:“就这么结束,实在是太便宜这对母女了!”
“公主,依奴婢浅见,太后在这次的事件中,已是蜕了一层皮了。近些天来,有不少大臣因着邵县主的事问责于太后,并呼吁归政于皇上了。若是继续追着这件事情穷追猛打……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成效。”侍婢小心翼翼地看了静和公主一眼:“这只是奴婢的一点小见识,公主听听,奴婢说的可对?”
她是自幼伴随静和公主长大的,对静和公主最是忠心不过。太后和邵县主这对母女当年那么折辱静和公主,她对太后自然也是满心愤恨。所以,先前静和公主参与到此事中,想要踩太后一把,她并没有说什么。但她不希望静和公主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了向太后报仇,不顾己身安危。
要知道,太后毕竟是太后,若是被逼急了,收拾一个静和公主,还是做得到的。
静和公主听出了侍婢话语中的担忧,神色微暖,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如今,我有相公,虽说因幼时伤了身子生不出亲生子,但儿子打小儿养在我身边,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我是不会为了两个穷途末路的贱人,把自己给搭上的!只是,看着嘉和被太后保护得好好儿的,一点儿没有受到波及,本宫心里头这口气,就怎么也顺不了!你放心,待本宫将嘉和拖下水后,就立刻收手,断不会以身涉险。”
静和公主扭过头,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景象,嘴角勾勒出一丝冰冷的笑容:“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本宫要好好地活着,活得长长久久的,看着太后与嘉和倒霉!”
某日,静和公主入宫请安的时候,看着慎和公主邵怜华,欲言又止。
慎和公主自幼心细,又岂会看不出静和公主的异常?
“三皇姐可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与小妹听。小妹虽不才,但愿意竭尽所能,为三皇姐排忧解难。”
静和公主盯着慎和公主看了半响,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哎,你不明白……此事事关七皇妹与母后,我怎好轻易开口……”
慎和公主眸中有波光流转,她定定地看了静和公主半响:“既然事关母后与七皇妹,我自然要支会五皇妹一声,也免得五皇妹白白在宫里头担心。”
静和公主与慎和公主四目对视间,有深意流转而过,静和公主扯了扯嘴角,弯出一抹弧度:“有劳妹妹了。五皇妹能得妹妹在一旁陪伴开解,当真是有福之人。”
静和公主自幼与邵县主结仇,如今这样敏感的时间点上,太后定然是不会放静和公主进去看望邵县主的。但一直在太后膝下养大,跟在邵县主身边做小伏低的慎和公主却不同。她跟在邵县主身边那么多年,一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恐怕就连太后都把慎和公主看成了养在膝下的一条狗。谁会知道,这条一向唯太后与邵县主马首是瞻,懂得讨母女俩欢心的狗,内心中实则巴不得母女俩去死呢?
碍于权势,静和公主不得不默默的忍耐太后母女加之于她身上的一切,慎和公主则选择对母女俩百般讨好、千般奉承,这都是她们所选择的不同的生存方式。但静和公主完全有理由相信,慎和公主对太后母女俩的恨意,一点儿不比她少。
在太后势大的时候,无论是静和公主,还是慎和公主,都不会以卵击石。一旦太后露出了破绽,静和公主和慎和公主,都会选择狠狠从太后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三姐过奖。”
慎和公主与静和公主擦肩而过,仿佛只是无意间在路上遇到,随口寒暄两句罢了。
谁都没有想到,她们这几句问答间,已经定好了坑邵县主的计划。
当慎和公主端着邵县主的吃食进门的时候,一只茶杯迎面袭来:“是谁让你进来的?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吗?”
若不是慎和公主闪得快,只怕这只茶杯就要打中慎和公主的脸了。慎和公主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都已经被降为县主了,还在她的面前作威作福!片刻后,慎和公主重新叠起了温婉的笑容:“五皇姐,你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才过来看看。”
慎和公主将手中的点心放下,在邵县主面前绞着手指,一副颇为不安的样子:“我……听到看一些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五皇姐……”
她越是这样欲言又止,便越容易勾起邵县主的兴趣:“有话就快说,别磨磨蹭蹭的,本宫……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你敢瞒着我,有你好果子吃!”
慎和公主立刻垂下头,一副怯懦胆小的样子:“我说,我说!皇姐,你可得先答应我,听了这事儿不要生气……千万不要冲动!”
邵县主狐疑地看着慎和公主:“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紧张成这样?”
慎和公主虽说胆子小了些,但往常也不至于扭捏成这样,能让她如此慎重对待的,必不是小事儿。
“是不是安和又做了什么?”邵县主眼中闪过一丝痛恨,与此同时,还有一抹克制不住的惊惧。
自打被关在镇国长公主府,每天与黑暗为伍之后,提起邵淑华,邵县主便是止不住的惧怕。在不久前,邵淑华还一手主导着她的生死。邵淑华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是短时间内难以磨灭的。
“是……是镇国长公主。她在外面到处散播流言,说太后娘娘违背当初的承诺私自将您接回宫中,为此,太后娘娘受到了诸多的责难……如今的形势,对太后娘娘颇为不利。也不知……”慎和公主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面色阴沉的邵县主一眼:“也不知……太后娘娘会不会迫于外界压力,暂时将您送回……”
砰——
桌上的瓷器被邵县主全部扫到了地上,邵县主咬牙切齿地道:“不会的!母后绝不会这样对我的!邵淑华那个贱-人,她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既然她这样对我,休怪我把她做的那些事公之于众!”
慎和公主拦在邵县主的面前:“五皇姐,你答应过我不会冲动的!如今,太后娘娘在镇国长公主的面前都落不着好,您出面,只怕非但无济于事,反而正中镇国长公主的下怀啊!”
“我若不出去,才是真的如了她的意!若不是她,我和母后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贱-人,这样算计我和母后,我饶不了她!我绝不会任由她把责任推到母后身上的!”
“五皇姐!五皇姐!不要冲动啊!”慎和公主拦了一阵,还是没拦住邵县主,眼睁睁地看着她跑了出去。
依着邵县主这横冲直撞的样子,只怕还没出宫,就得被太后给逮回来。
慎和公主冷冷地看着邵县主离去的背影,语气温柔地道:“五皇姐,既然你的愿望这样强烈,妹妹就帮你一把吧。”
不知为何,慎和公主的贴身侍婢听着自家主子的话,身上狠狠地抖了抖,一股凉意沿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
邵县主现身,指责镇国长公主绑架她,且将罪名嫁祸给太后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开了。
事情这么顺利,自然少不了静和公主等的推波助澜。
可惜,邵县主说得义愤填膺,有鼻子有眼,却没人愿意相信她。
她声名狼藉,太后也早就失信于天下,而镇国长公主邵淑华却是忧国忧民,在清流和百姓之中口碑不要太好,想要让人相信她和太后,指责镇国长公主,本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更何况,邵县主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
所以,她的那套说辞,被天下人认为是给她和太后脱罪的一个借口,是狡辩。
此事一出,士子和百姓们对太后及邵县主的厌恶,又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邵县主完全没有想过,她亲娘的智商甩她几条街,如果此事真的有运作的空间,她亲娘怎么会一言不发,硬生生吞下了这枚苦果。太后背负着背信弃义的名声,三缄其口,为的就是保住自己唯一的闺女,邵县主倒好,又跑出来作死了。
邵县主以为,如今她们母女的境地已经够糟糕了,哪怕她出去澄清却不被人相信,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可她完全不明白,对于上位者而言,失信于天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所以,在威远大将军父子回京后,拿出太后与西夷、北凉书信往来的证据指责太后通敌叛国、残害边关将士的时候,天下人几乎没怎么挣扎就相信了。
太后已经没有任何信用可言了!在百姓的心中,太后就是那等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无视朝中官员、无视宗室的诉求、无视百姓的呼声的人!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太后做什么,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
更何况,西夷和北凉的来犯、边关二十六座城池的突然沦陷本来就疑点重重。国难当头,唯一从这场灾难中获得好处的就是太后了。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太后为了重新回到权力的中心而一手策划了这件事!
身上有着这样的污点,哪怕太后手持着先皇留下的遗诏,满朝文武也不可能再继续让她插手朝政了。接下来的几天,太后甚至连行动的自由都没有了。
事已至此,太后万念俱灰。
也许,她本来还有一线希望,可以为自己辩上一辩的,但她嫡亲的闺女刚刚惹了众怒,如今,已经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了。
可以说,是她女儿的自作聪明,葬送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们晚安(*  ̄3)(ε ̄ *)举起泥萌肉嘟嘟的小爪爪来给作者菌捏一捏~
第 43 章
太后地位尊崇, 按理来说,有很高的豁免权,但通敌叛国这样的罪,不是等闲之罪。尤其太后野心勃勃,手中还握握有先帝遗书这样的大杀器。若太后果真立场不坚,那么, 这对于大夏来说, 是一种巨大的灾难。
这次,威远大将军父子呈上太后通敌叛国的证据, 仍是宗人府、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察验的。此时,太后已被软禁, 太后手下一班得力下属也被早已有所准备的皇帝和宗室给秘密控制住, 完全失去了左右此案真相的能力。
最终,由三司会审审出的结果得知,那些一早便埋伏在边城、给威远大将军和皇帝先前派去的那名将军下黑手的暗桩,果然是太后派去的人。边关势力渗透之深,没个十年八载的,根本就做不到。
皇帝没有想到, 太后竟是这么早就在为夺权之事铺路了。
当然,太后在边关安排人手, 起初也许不是为了跟外敌勾结,也许是为了朝廷在边关能有多一条的消息来源,也许是不放心边关守将,放了人好就近监视……但, 不管怎么说,太后最终走到了这一步,她为了与皇帝争权夺利,不惜引狼入室,置边关将士和百姓的生死于不顾……种种真相,让人唏嘘不已。
“母后接受民脂民膏的供奉,却背叛民众,已不配再做太后。将母后废黜太后尊号,送去皇家寺庙吧。”皇帝道。
他所说的皇家寺庙,是先朝废黜的妃嫔们出家的地方。
太后犯下如此大罪,若她不是皇帝的嫡母,只怕早就被赐死千百回了。
可惜,依着她的身份,无论她犯下何等大错,皇帝也不能直接将她赐死。否则,皇帝就逃不过一个弑母的名声。
不过,就算活着,太后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一个曾经身居高位、树敌无数的人突然失势,会有什么好日子呢?皇家寺庙中,不乏得罪了太后被被贬黜的先帝朝的废妃,就是有她们在,想必,太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对于太后来说,若是被赐死,只怕还尊严体面些。
太后虽然被放过了,但是,她的同党就没那么好的命了。太后的娘家朱家被满门抄斩,与朱家走得近的几门姻亲也全都受了牵连,族中子弟全部罢职的罢职,贬谪的贬谪,但,与朱家相比,至少大部分族人保全了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于邵县主,通敌叛国之事她虽没直接参加,但作为太后唯一的嫡亲闺女,她仍是受到了牵连。更何况,她本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她前科累累、无法无天,若不是先前太后一直包庇她,邵氏宗族早就没她这个人了。
如今,太后倒台了,皇帝和宗室,自然也就不用继续忍她了。
皇帝下旨,县主邵氏无德无才,凶残成性,不堪县主之位,现,革去县主名头,令邵氏看守先帝之陵,以尽孝道,无召不得外出。
对于被一贬再贬的邵曦华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的贵女名头虽没了,但至少她还是邵氏族人,没被驱逐出宗族,享有宗族的庇护,但同样也受到宗族的限制。
对于如何处置邵曦华,皇帝是犹豫过的。宗室经过此事,对太后这败家婆娘是深恶痛绝,没法处置太后,他们便想从邵曦华身上找回一二来,遂提议将邵曦华驱逐出宗族,贬为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