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华飞白
时间:2019-05-07 09:27:27

  朱厚照倒是记得很清楚,恍然大悟:“原来是二叔家的啊。娘,二叔也回京了?”
  “眼下正在乾清宫呢。”张清皎道, “你们俩方才是在小校场顽耍罢,去换身衣衫再过来。尚服局刚送来冬季的新衣裳,你们也都试试,看看是否需要改改尺寸。我可是按你们选的颜色花样让她们做的,你们这回可不许说不喜欢了。”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月前量的尺寸说不得便会有些变化。
  听了她的话,兄妹俩都高兴极了。因着秋季衣裳有两件朱厚照不太喜欢,时常不愿意穿,张清皎便索性让他们自己决定冬季做甚么样的衣裳。如此也能锻炼他们的鉴赏能力,以及判断出兄妹二人的喜好。而且,朱秀荣性子偏温软,也该让她开始学着独立做主了。
  两个小家伙都坚信,自己挑的颜色花样穿在身上一定会更好看。于是,他俩便赶紧去换衣裳,换了一身就到自家娘面前显摆,得了娘的夸赞才心满意足地去换下一身。
  看两个孩子衣衫换了又换,简直便像是时装发布会现场,张清皎禁不住勾起唇笑了起来,对肖尚宫道:“趁着现在得空,让尚服局派两个人过来,给安哥儿量量尺寸。比照着二哥儿的份例,给他做些冬衣。回头等开春再量尺寸,给他做些四季衣裳带回去穿。”
  肖尚宫笑着应了,便听她又盘算道:“到时候他们父子俩回去,可得给他们带些京城正时兴的好料子,另还准备几套头面给弟妹。唉,本以为这回他们一家人都能过来的,不想弟妹却病了。如今只剩她孤零零一人守在封地里,可得好好补偿补偿她。”
  不多时,朱祐樘便领着朱祐杬过来了。朱祐杬见儿子趴在皇嫂怀里不肯挪,心知他定是想念娘亲了,取笑道:“他倒是一点也不认生,根本不像是第一回 见到皇嫂。这一下午烦劳皇嫂看顾他了,来,我来抱他就是。”
  安哥儿望了望自家爹,依然恋恋不舍地依偎在伯母怀里。张清皎不由得笑道:“我见了他也觉得不像是第一回 见面,可见我们娘儿俩确实是有缘分。你便让我多抱一抱他罢,回头你们出宫了,我可就抱不着了。对了,万岁爷先前不是说要给安哥儿取名么?”
  “方才忙起来,一时间竟是忘了。”朱祐樘领着朱祐杬去了书房,翻出来自己为侄儿取的大名,“熙,朱厚熙,如何?熙者,兴也,光也,明也,广也。既应了你的封号,又吉祥得很,正适合他。”国朝宗室的名字都由皇帝赐下,因着朝廷公务繁忙,每回总是得攒了许多人才一并给名字,支系远的指不定七八岁才能得到大名。这些名字当然不可能是皇帝想出来的,而是礼部和宗人府拟定。由皇帝亲自取名的宗室子,恐怕是前所未有。
  “确实很适合,听着便教人欢喜。”朱祐杬眼眶微热,拿着皇兄亲笔御书的名字,郑重地叠起来放进袖子里,“这是头一个皇兄亲自赐下的名字,我回头可得让人装裱起来,给安哥儿收着留个纪念。”
  朱祐樘忍俊不禁:“行了,咱们去仁寿宫罢。”
  于是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地来到了仁寿宫。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早已接到传报,见了朱祐杬和安哥儿亦很是高兴。朱祐杬膝行到她们跟前行礼,让安哥儿喊“曾祖母”和“祖母”。周太皇太后一面应着,一面捶了他几下:“你这个狠心的混账东西,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真是白疼你了!”
  朱祐杬自是百般安抚,逗得含着泪的周太皇太后笑了起来。王太后抱着安哥儿说话,问了他好些事,小家伙都能奶声奶气地答上来。诸位太妃在旁边听着,也不由得被童言稚语给逗笑了。而邵太妃却并不在其中,据说最近几日都告了病,一直将养着。
  这日所有人都在仁寿宫用了晚膳。自朱祐枟往下的亲王们以及仙游长公主都在旁边作陪,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夜色渐深。见周太皇太后渐露疲惫之色,一众晚辈们这才随着王太后与帝后告退。周太皇太后吩咐朱祐杬明日也带着安哥儿入宫来,难掩笑意地去安歇了。
  帝后又领着弟弟妹妹将王太后送到了慈寿宫。王太后抬首瞧了瞧天色,温声道:“虽说时候已经不早了,但邵太妃应当也/正/念/着你呢。祐杬,你带着安哥儿去探望探望她罢。见着你们父子俩,她心里许是能安稳些。”
  朱祐杬行礼谢过了她,便默默地抱着儿子往邵太妃所住的宫殿走去。朱祐枟犹豫片刻,也跟在了后头。朱祐樘目视他们的背影,随口吩咐何鼎在此处守着,免得到时候宫门下钥,朱祐杬父子俩不方便出宫去。
  不多时,朱祐杬便来到邵太妃宫前。阔别三载,此时再看这座宫殿,竟有些陌生之感。他立了片刻,便对守在门外的宫人道:“进去通报一声。”那宫人自是认得兴王殿下,本来满脸是笑地要替他推门,听了他的话竟是怔了怔。
  朱祐枟在后头道:“二哥何必如此生疏?直接进去就是了。”
  朱祐杬淡淡地道:“还是问一问罢。或许母亲并不想见我呢?”
  朱祐枟哑然,推开那名怔愣的宫人,自己进去了,高声道:“娘,你看是谁回来了?”他满脸欢喜地来到床榻边,对正在轻轻咳嗽的邵太妃道:“娘……”
  邵太妃苍白着脸打断了他:“我怎会知道是谁回来了?我只知道,我将两个儿子送出京后,就从来没想过让他们再回来!!”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她的声音竟是有些嘶哑,仿佛沉重的乌云瞬间滚滚而至。
  朱祐杬立在门口,垂下眸来,将儿子轻轻放在旁边,跪下来道:“不孝子拜见母亲。”安哥儿似是感觉到了甚么,惶惑地望着自家爹,禁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显然对这座宫内的压抑气氛有些恐惧。
  “是啊,你确实不孝!确实是不孝子!!我与你分说了多少回,劝了你多少回!!明明你都已经离开了,为甚么还要回来!!为甚么你就不能在封地里安安分分地待着!!你知道我接到你说要回京的信后,心里有多受怕么!!就怕你在路上不小心出了事!就怕你连京城都踏不进来啊!!”
  邵太妃呜呜地伏在床上哭了起来,朱祐枟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看她,又看看门口的兄长,不知该如何劝他们是好。“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安心地过几年?明明再熬个两年,等枟哥儿成婚就藩了,我就能彻底放下心来了。可你……可你偏偏执意要进京!!好不容易出京了,你这一回来只会惹人猜疑啊!!”
  “母亲不必多思。”朱祐杬垂着首道:“皇兄嘉奖宗室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连崇王叔父都能年年入京,儿子为何不能?既然是光明正大地回京,又有何人能指摘?只要开春的时候便按时离开,就不会有事。”
  “你倒是问心无愧,别人未必会这么想啊!”邵太妃依旧泪流不止,“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子!辛辛苦苦替你打算,你何曾领过情?你分明……分明便是从来不将我所说的话放在心上!!才安生了三年,你就让我提心吊胆的……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朱祐杬闭了闭眼,眼前仿佛闪过皇兄皇嫂惊喜的笑容、温和的问候与关心。已经三年不见,他来探望母亲,得到的却不是关怀,而是无端的指责。两相对照,不得不说,他觉得有些失望,仿佛心底最后几分热情也正在化为灰烬。
  呵,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如果不能顺从母亲的意思,她便只会陷入到无穷无尽的妄想当中去。她的忧虑,她的不安,其实早便已经盖过了思念之情。明明来信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是不舍、都是关怀,可偏偏见了面,她便判若两人。
  “母亲放心罢,我只是因思念大家,所以才想着回京一趟,并不打算久留。况且,安哥儿出世之后,也不曾见过亲眷,带着他来认一认人也好。”朱祐杬低声道,“母亲不想见我,总该见一见孙儿罢。”
  安哥儿紧紧地牵着爹的衣角,不安地往后挪了挪。朱祐杬轻声道:“安哥儿,去拜见祖母。”他迟疑了一会儿,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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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两位亲扔的地雷,因为好久没得到地雷了,所以反应有点迟钝,_(:3∠)_,见谅
  ps.我得再顺顺大纲,从明天开始,正式进入双更状态,mua,多刷刷的话,大家指不定还有惊喜掉落~
 
 
第430章 新年又至
  自从兴王朱祐杬入京后, 便有许多双眼睛紧盯着他不放。毕竟, 他可是头一位刚就藩三年就堂而皇之回到京城的藩王, 更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弟弟。虽说皇帝陛下对待每位德行出众的宗室都很是和颜悦色,但兴王的身份确实与众不同,也难免会令人生出更多联想。
  朱祐杬却并不理会其他人是如何想的,他每日不是去皇宫里侍奉长辈, 便是牵着儿子闲逛京城。父子俩将京中诸多繁华街市逛了个遍,买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 似乎是打算带回封地去。细心的人注意到, 他们买的那些玩意儿绝大多数都应该是妇人喜欢之物。
  朱厚照很是羡慕堂弟自在悠闲的日子, 只可惜他还是得按时去文华殿上学。幸好在他坚持不懈地歪缠下, 朱祐樘答应他上元休沐的时候奖励他外出赏灯游玩, 前提是不许再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这令他越发渴望自己能够尽快将宫中的舆图描绘清楚,让所有人都能看懂,这样娘便会允许他出宫绘制京城的舆图了。
  若是进宫, 安哥儿便必定会与堂兄堂姐一起顽耍。毕竟宫中拢共也就三个孩子,最小的朱厚炜只能趴在地上牙牙学语,玩伴实在是太少了。但即使如此,安哥儿也已经很满足了,因为他不仅没有哥哥姐姐,连弟弟妹妹也没有, 所以他很乐意跟在堂兄堂姐身后。
  不过,虽然年纪幼小,但安哥儿也有很困惑的问题。诸如, 刚认识一两天,他就忍不住问堂兄:“我怎么有两个祖母?”他很聪明,知道自己只有一个爹、一个娘,当然也只有一个曾祖母,一个祖母。可是怎么这两天,他却发现慈寿宫里有两个祖母呢?
  朱厚照转了转眼睛:“我们也有两个祖母呀。慈寿宫的祖母,还有奉慈殿的祖母!”自家爹已经不止一次带着他和妹妹去奉慈殿祭祀,他当然知道纪太后的存在,也懂得什么是生母什么是嫡母。嫡母虽然不是生母,但祖母对他们和嫡亲的祖母一样好!唔,他们确实从未见过嫡亲的祖母,但爹娘说的肯定不会有错。
  安哥儿更迷惑了:“大家都有两个祖母?”
  朱秀荣年纪比他稍大些,摇摇头道:“不是大家都有两个祖母,是咱们都有两个祖母。一个祖母一样,一个祖母不一样。”她到底也不过三岁,根本解释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小姑娘显然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反而好奇地问:“你祖母对你好吗?”
  安哥儿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哪一个祖母,噘着嘴道:“第一个祖母,好。抱我,还会有点心吃。”小家伙不知道该怎么说,喃喃道:“第二个祖母……怪怪的,不喜欢爹,我不喜欢她。”孩子很敏感,他其实知道第二位祖母并不讨厌他。但是他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印象太深刻,总觉得她不喜欢爹。她不喜欢爹,他当然不喜欢她。
  朱秀荣歪着小脑袋,也有些懵,理不清楚他说的究竟是甚么意思。但朱厚照却想到了关键,心里疑惑:邵太妃不是二叔的亲娘吗?怎么会不喜欢二叔呢?是不是安哥儿看错了,哪会有爹娘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呀?爹爹和娘可喜欢他和弟弟妹妹啦!
  这天晚上,朱厚照便问了自家爹娘。朱祐樘与张清皎不着痕迹地互相瞧了瞧,温声笑道:“应该是安哥儿误会了。”儿子年纪尚小,有些事并不需要知道。况且,邵太妃确实并非不疼爱祐杬,不过是她的疼爱只是自以为是地替他好罢了。
  张清皎却接道:“会让人误会,说明这种喜欢确实有问题。大哥儿,你须得记住,并不是所有喜欢都是好事。有些喜欢,不会让人觉得幸福,反而会让人痛苦。”她揉了揉孩子的小脑袋:“眼下你想不明白没关系,记住这几句话,迟早会想明白。”
  朱厚照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数日之后,各地德行出众的宗室都纷纷入京。这一回,京城中的百姓们也淡定了不少,不再像瞧稀罕物似的围观他们。但毕竟京城中新鲜事儿并不算多,关于他们的种种传闻依旧从来不曾断过。
  眼见着年关将近,朱祐樘终于得空,将朱祐枟、朱祐榰、朱祐梈等剩下六个弟弟都唤到乾清宫,问他们想娶甚么样的王妃。朱祐枟似是在意料之中,朱祐榰默默地红了耳尖,朱祐梈三人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朱祐梈忙道:“皇兄,我……我才十三!”他的生辰在十月,刚满了十二周岁。
  朱祐橓、朱祐枢、朱祐楷三人年纪更小,分别是十一周岁、十周岁与九周岁。三人也完全不曾料到,这次选王妃还有他们的事。毕竟按照朱祐枟和朱祐榰眼下的年纪来说,让他们等四五年再选妃才更符合常理。更不必说,他们现在根本都没想过这种事,怎么可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你身边不是已经有伺候的人了?”朱祐樘挑起眉。他所说的人,自然不会是寻常的宫人,而是张太妃特意挑出来给儿子解人事的宫女。虽说他们夫妇俩都不赞同这样的举动,但慈母一片爱子之心,他们亦不可能阻拦。邵太妃与张太妃都曾给自己的儿子挑选过这样的宫女,这种亲近人也只能由长辈赐给晚辈。
  “……”朱祐梈涨红了脸,“那,那又如何?我忙着呢,没空理会她们!”那两个宫女总是扭扭捏捏的,说起话来都跟蚊子似的,他看着就觉得腻歪,自然懒得理会。与张延龄骑马射箭摔跤,无疑比和她们相处痛快许多。
  朱祐橓三人连知事的年纪都没到,茫然地望着兄长们。他们虽也知道到了年纪后,长辈会指两个宫女来伺候,但到底伺候甚么,谁都猜不出来。朱祐枟打量着这群傻弟弟,难得笑了起来。自从朱祐杬回京后,他的笑容便越来越少了,今日可算是微微松快了几分。朱祐榰因着身子骨素来弱些,他的母亲姚太妃便不曾给他指甚么宫女,但他多多少少也知道这种事意味着甚么。
  “也罢,你们四个既然不愿选妃,就再等几年。”朱祐樘也并不强人所难,笑道,“祐枟和祐榰说一说罢。”他原便没想过给三个小的选王妃,朱祐梈倒是勉强可选,但他自己不愿意,也便只能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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