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华飞白
时间:2019-05-07 09:27:27

  她也不仅仅只是在南京经营济慈堂,还收了上百位弟子,将济慈堂开遍了江南各大城池。扬州、镇江、苏州、常州、杭州,每一座城中都有了女医馆,都有了声望极高的女医,都有了专门收女婴的养济院。有些府城甚至仿照南宫女学设立了女学,教养孤儿的同时,亦零零星星收了不少女学生。
  “还不够。”鬓边已有银发的谈允贤朝着她的伯乐微微一笑,“我打算将此处济慈堂交给弟子,去福州府、南昌府或者长沙府再开一间济慈堂。”福建、江西与湖广,亦是溺女婴风气最盛之地。据说某些贫困之地更是会将女婴男婴一起溺死,因着家里根本养不活那么多孩童。她希望自己能像在南直隶与浙江两地那般,通过医治与收养女婴、救下女婴来渐渐移风易俗。
  张清皎握住她的双手,感叹道:“实在是辛苦你了。”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谈允贤弯起嘴角,“这便是我毕生都想为之尽心尽力的事。我还得谢谢娘娘让我找到了真正发自内心想过的生活。只是医治救人,我一生中或可救两三千人;但若真能暗中救下那些可怜的孩子,不断推动教化,便可救数千人甚至数万人。娘娘这段时日不也正在敦促各地皇庄开办学堂与女学堂么?从懵懂的孩子开始教化,定然能更快带来改变。”
  “不仅是教化,唯有姑娘们也能挣得钱粮,又不必被高额彩礼所困,才会真正得到家人的尊重。”张清皎眉目中透出了坚毅之色,“所以,咱们须得想方设法让姑娘们都有去处。谈娘子,女医馆愈多愈好,女学堂愈多愈好,只招姑娘家的商铺与工坊也须得愈多愈好。”
  谈允贤点点头:“娘娘说得是,女子若能不依附男子而活,才能在这世间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才会得到其他人的尊重。”
  两人商谈了好几日,谈允贤便派了得力的弟子分别去了福州府和长沙府,而她打算年前赶到南昌府建女医馆。有她在中间居中策应,无论福州府和长沙府发生了甚么事,她都能尽量转圜。张清皎让朱祐樘御笔亲书了三封信,吩咐福建、湖广与江西布政使以及三府的知府好生照应着她们,又让附近的皇庄管事也随时看顾她们一二。
  这一年的新春,皇室一家便是在南京过的。开春之后,他们又去扬州、苏州等地转了转,终于见到了烟花三月的美景。等到在杭州西湖边住了些时日,于钱塘江观完潮之后,他们才绕道去了黄山、庐山与衡山,最后在八月仲秋来到了广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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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府码头上,此时已是人头攒动。远远看去,乌压压的一片人都引颈望着港口附近,挤挤攘攘地格外热闹。时不时有船只驶入,但人们却是不断地发出失望的叹气声,仿佛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甚么。
  离码头不远的酒楼二楼,张清皎正靠窗而坐,拿着朱厚炜最近用水晶磨出来的望远镜远眺。朱祐樘在旁边与张鹤龄、朱祐梈说话,朱厚炜闷声不响地在组装一艘宝船模型,朱秀荣则带着妹妹们品尝着琳琅满目的点心吃食。
  “也不知市舶司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宝船队这几天就会回港。”朱祐梈抱怨道,“一连几天,广州府里的人只顾着瞧热闹,整座城都像是空了一半。”
  “咱们不也是来瞧热闹的?”朱祐樘似笑非笑,扫视着人群,“依我看,也不仅是来瞧热闹的,里头怕是有不少商户,正盘算着如何与市舶司做生意呢。”
  朱祐梈忙拍了拍胸膛:“皇兄尽管放心,有我在,市舶司的人绝不敢徇私谋利。之前我便和鹤龄兄商量过了,大宗的西洋货自然还得交给皇铺来处置,小宗的不妨让其他人也分一杯羹,免得他们生出怨气来。不过,这些西洋货却不能轻易便宜了他们。”
  “你们想了甚么好主意?”张清皎浅浅一笑,放下了望远镜。
  朱祐梈颇为眼馋地瞧着那精致的望远镜,一时间没顾得上答话。张鹤龄便接道:“将小宗的货物分一分,然后公开竞价,价高者得。”这是他想出来的主意。他对挣钱总有种莫名的敏锐,年幼时曾听自家姐姐提起过拍卖会,那时候他就深深记在了心底。物以稀为贵,这些西洋货放在哪里不是稀罕货,自然得买得高价才能对得海的投入。
  张清皎生了兴致,便与他议论起了拍卖会的细则。朱祐樘时不时地也补充几句,思忖着这种拍卖会若是调换了角度,亦可做征揽的用途。
  比如,若是日后解除民役,委托商人将粮草运去边镇,即可让那些商人前来竞争。只有声誉不错,且能够保证粮草安全的商人才能拿到差使和报酬。又比如,市舶司准许其他小船队跟着宝船出海做生意,也必定要让那些商人公平公正地竞争。唯有目标明确、听话且不会闹事的船队才能让出海喝些肉汤。
  他想得越来越远,琢磨着甚么时候该给朱厚照写封信,让他和内阁以及六部尚书好好讨论讨论。张清皎和张鹤龄也商议得越来越深,索性将拍卖会的章程都白纸黑字写了下来。朱祐梈趁着他们专心致志地商讨,悄悄地伸出爪子拿起望远镜。
  朱厚炜、朱秀荣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在姐弟俩炯然的目光里,朱祐梈厚着脸皮举起望远镜——“这是甚么?!天啊!真厉害!嘿!甚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皇嫂这是从哪儿淘换来的宝贝啊!!”他放下望远镜,捧着这个精细的小玩意儿左看右看,简直是爱不释手。
  朱祐樘分了分神,毫不留情地将望远镜拿了回来:“这是你二侄儿孝敬给他娘的。”
  朱祐梈立即双目发亮地望向朱厚炜,涎着脸道:“二侄儿,也给我做一个呗!”
  朱厚炜正待要回答,便听得码头上的人群忽然热闹起来。回首望去,不必望远镜也能瞧见宽阔的珠江口水面上出现了一支船队的影子。高耸的桅杆支起巨大的帆,如同巨人般的船身缓缓随波浪而来,衬得远处的渔船犹如芝麻般渺小。
  “宝船回来了!!”
  “宝船真的回来了!!”
  “从西洋回来的啊!这一去就是两三年,是不是比三宝太监还走得远啊?!”
  “嘿,听说当年出海的时候就带了些茶叶、丝绸和瓷器,不知道回来能带甚么稀罕玩意儿让咱们开开眼!”
  “回头去市舶司看看!就算没法亲眼见着,也得围住一两个水手问问!!”
  码头上的人们一片欢腾,比逢年过节还更高兴些,酒楼上也响起了热烈的议论声。帝后对视一眼,远远望着灿烂的阳光底下仿佛闪烁着光芒一般璀璨动人的宝船队,露出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微服出游到这里为止
  剩下的大家自由想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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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番外四 曲折选后路(上)
  正德元年, 新皇已年满十七岁, 按理说该开始准备大婚了。于是礼部赶紧上折子, 请在北直隶境内采选良家子,从中选聘皇后。皇帝陛下见到此奏折后,答曰:“婚姻大事,理应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皇与母后正在远游, 朕怎么能不告父母而擅自选皇后呢?”
  这理由可真是令人无言以对,群臣遂只能作罢。无论如何, 他们总不可能越过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给新皇选后。而且, 此事本便该由宫中主持办理, 他们可以谏言奏事, 却不可能越俎代庖将宫廷事务也揽过来。更何况, 此时太皇太后与太上皇后都不在宫中,这样的大事确实没有人能够出面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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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二年,太上皇与太上皇后奉着太皇太后回京。皇帝刚将长辈迎回宫, 礼部尚书便抓住机会,立即上折子给太上皇,请太皇太后与太上皇后二位主持皇帝大婚事宜。太上皇觉得儿子确实年纪大了些,便与太上皇后商量:“说来,大哥儿年满十八,虚岁都十九了, 也是时候成婚了。”
  太上皇后思忖片刻:“他都不急,咱们何必替他着急?缘分这种事,怎么都急不来。”
  “可要是不替他选几个合适的出来瞧瞧, 怎么能知道他的缘分究竟来没来?”太上皇温和一笑,“咱们俩当年的缘分,不也是起于采选?”
  太上皇后尚未回话呢,皇帝陛下已经闻讯而来给爹娘问安,慷慨激昂地劝道:“孩儿自幼视冠军侯(霍去病)为榜样,他当年的豪言壮语就是孩儿毕生的志向!鞑靼未灭,何以家为!爹,娘,孩儿壮志未酬,没有心思成家!!”
  “……”太上皇呵呵一笑,“真不想成家?”
  “真不想,我一人在乾清宫住得挺好。坤宁宫就暂时空着罢,爹娘要是想过来住,随时都可搬回来。如今你们住在仁寿宫,实在是有些远了,来给你们问安都得走上许久。”皇帝道,“我早就让人复原了坤宁宫里的摆设,爹娘随时都能入住。”
  “我们住甚么坤宁宫,仁寿宫便很好。”太上皇挑眉道,“离得远些也好,免得你得了空就往这边走。正好你弟弟妹妹也都从东西六宫里搬出来,住进西五所里,总归离我们近些,也更符合规矩。”
  “东西六宫空着也是空着,让他们住呗。”皇帝满不在乎,“我们也有段日子没见了,正好亲近亲近。”说罢,皇帝转身就去寻自家弟弟了:“他这一趟出去在忙甚么?这几天怎么都不见踪影?”
  “他最近沉迷植物杂交,在琼州府(海南)寻得了不错的稻种,正打算培育杂交稻。你若是再晚些去寻他,他恐怕就要带着农事官启程南下,去南直隶的皇庄开辟试验田了。”太上皇后道,“去罢,你们哥俩这么久不见,也多说说话。”
  第二日,太上皇后便以皇帝年纪尚轻为由,委婉地推迟了礼聘皇后的时间。群臣急得纷纷上奏:陛下这都多大年岁了,娘娘怎么还觉得他年纪小?这四舍五入就快二十了啊,怎么都得成家了。
  对此,太上皇后唯有暗示:陛下尚未开窍呢,这种时候娶皇后岂不是祸害好姑娘?无需对此事太过担忧,等他再年长些,知道思虑男女之情了,再给他选皇后亦不迟。且不提朝廷众臣怎么想,宫中诸位主子却都很赞同,处处一片安宁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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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三年,神机营已经成功扩充至三万人,其中多半皆为武学堂毕业生。朝廷毫不费力地养着这三万精兵强将,并给他们装备了燧发枪之类的新火器。此外,皇帝还命边镇选拔能使火器的精英,与神机营组成十万大军,打算亲征朵颜三部。
  兵部尚书刘大夏一语成谶,忙不迭地跳出来反对,还打算带领群臣在文华门外集体跪哭,求皇帝陛下回心转意。内阁的三位阁老刘健、李东阳与谢迁倒是淡定许多,写了一封信,八百里加急赶紧送给正在南直隶修养的太上皇。
  太上皇独自赶回京城与儿子相见,便见他拧着眉认真地道:“父皇,你答应过我的。”
  “我也没打算阻止你啊。”太上皇无奈而笑,“只是你确定,眼下便是最合适的时机?”
  皇帝平静地回道:“草原上正打着呢,小王子病得起不来身,他的儿子暂时无法取代他统一诸部,只能互相耗着。且让他们再内耗一阵,我得先拿朵颜三部练练兵。不然手下尽是些没有见过血的兵将,我如何能带着他们去杀小王子,踏平草原?”
  “上回只朵颜部出兵,福余部和泰宁部都很老实,你若对付三部,师出无名。”
  “无妨,要打的主要是朵颜部。福余部和泰宁部既然有眼色,就得与他们好生说说放牧地的问题。若是不肯答应退让,自然得打得他们答应为止。”
  太上皇思忖片刻,颔首道:“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那我便支持你抓住这个好机会。去罢,取得一场大胜让这些人好好看看——咱们从来不畏惧鞑靼人,咱们也能像赶牛羊一样将他们俘获,或者赶出本该属于我们的草场。”
  皇帝点了点头,刚要离开,忽然有些疑惑:“爹,娘怎么没随着你回来?”爹若是坐镇京城,等他班师凯旋,至少得耗费半年左右。自他有记忆以来,爹娘还从未分开过,更不必提要分开这么久了。两人居然都能够忍受?这可真是有些稀罕啊。
  “……”太上皇沉默片刻,有些可疑地轻咳了一声,“她眼下不适合长途跋涉。”他也不再解释,催着儿子赶紧去准备,不必在意这种细节。不过,一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爱妻,他眼中便浮现出几分温柔之色,命人赶紧从库房里拿些极品的好药材送去南直隶。
  皇帝听说后,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只一心一意筹备亲征之事。有太上皇在京中坐镇,亲自表示支持儿子,群臣的反对声渐渐减小。于是,皇帝终于如愿以偿御驾亲征,与他同行的有时任陕西巡抚的王守仁、锦衣卫北镇抚使王链,以及诸多从武学堂毕业的小将。
  十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奔出了居庸关,朝着朵颜部而去。朵颜部前些年明明吃了大亏,如今俨然已经将那时候的事儿给忘光了,还当汉人都像以前那样怯战呢。听说汉人军队竟然敢出关来草原上,他们便吆喝着骑马冲过来战斗。等到他们飞奔到阵前时,就见汉人摆开了数百门西洋炮——
  短短三个月内,国朝大军便斩获敌首两万级,将朵颜部最精悍的骑兵几乎杀个精光。朵颜部首领因为内讧被杀,首级由皇帝亲自砍下来示众。剩下的人慌慌张张地四处逃跑,结果几乎一个都没能跑出包围,男女老少均成了俘虏,真的像牛羊一样被汉人赶了回去。
  十万大军几乎没有甚么伤亡,将朵颜部摧毁之后,就逼近了福余部和泰宁部的放牧之地。这两部原只想坐山观虎斗,不掺和这件事,却没想到汉人军队竟然如此凶悍,就像刚出笼的饿虎似的,不吃饱喝足誓不罢休。两位老首领赶紧私下合计了一番,亲自去拜见皇帝,请求归顺大明。
  皇帝对于他们的归顺并不感兴趣,只是要求他们北迁数百里去放牧。这块地方的牧场数十年前本来是属于汉人的,他只是将失去的草场与土地都拿回来而已。福余部与泰宁部心里难免有些不满,可皇帝背后的军队正对着他们虎视眈眈,就愁他们不反抗呢,他们怎么可能冒着全族被灭的危险和皇帝的命令过不去?于是,两部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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