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没有兴趣,她也依然得做足了感激的模样。当着两位女官的面,她让宫女稍微温了温这些菜品,每一样都略尝了尝,表示非常喜欢。女官们对视一眼,眼底仿佛有电闪雷鸣掠过,接了她塞的银钱便转身离开了。
“娘娘,贵妃娘娘送的菜品……可要用些药?”云安捧着药瓶过来,满脸都是忐忑。
张清皎思索片刻,不得不作出痛苦的抉择。毕竟,万贵妃送来的东西实在是没有保障。她就当是吃错了东西,还是赶紧催吐出来要紧。罢了,该尝的美味也尝了,待会儿还能拿皇后娘娘送来的菜品垫一垫,总归不会在除夕之夜饿着的。
听女官转述完当时的情景后,王皇后与万贵妃都很是高兴。尽管第二天便是元日,但忙碌的两人还是抽空派了人去给光辉殿送礼物。这一回,王皇后遣来的人特地落在后头,确定万贵妃派来的人离开后,才进入了光辉殿。
西宫的周太后听说了,也凑了个热闹,着女官赏赐光辉殿。朱见深亦是不甘落后,听说大家都赏了,他自是不能吝啬。不知不觉间,光辉殿竟成了禁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存在,就连邵宸妃等妃嫔也纷纷派人送了礼物,为的便是与未来太子妃交好。
倒是清宁宫依旧一片安宁,谁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最近有些烦恼——究竟是悄悄地将那只聒噪的鹦鹉送过去,还是将他最近几天画的鹦鹉图送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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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和乐融融之中,正月初六,朱见深终于下旨“授国子监生张峦为鸿胪寺卿,时峦女选定为皇太子妃,择日将行礼,固有是命。”父凭女贵,张峦不仅得了个从天而降的正四品官职,转眼就和堂兄张岐曾经的都察院右佥都御使平级——他还得了御赐的府邸,一座位于禁城正南的大时雍坊里的三路五进大宅院。
在同南馆里和两个儿子忐忑不安地过了年的张峦接旨之后,犹自不敢相信他竟然成为了皇太子的岳父。晕晕乎乎的他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似的云上,周围的恭贺声仿佛隔得极远,听上去极为不真实。
张鹤龄牵着张延龄跟在自家爹身后,脸上伪装出惊喜的笑容,心里越发难过了。对他来说,鸿胪寺卿什么的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自家姐姐的一片衣角。要知道,他几乎有小半年不曾见到自家姐姐了,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姐姐。
“张皇亲,陛下还赐了一座宅子,请上车。”前来颁旨的是戴义,也算是有始有终了。他让张峦坐了符合他品阶的马车,又转去诸王馆接了金氏。数十侍卫与太监护着几辆马车前往张家的新宅邸,顿时引来了平民百姓们的围观。
“看!这就是太子妃的娘家了!”
“啧啧,听说也不过是个国子监生而已。”
“他家可真是运道好啊!方才你们是不知道,万岁爷直接给他们家封了鸿胪寺卿!”
“鸿胪寺卿是什么官儿?”
“不管是什么官,总比国子监生强些!”
伴随着这些议论,张家人风风光光地来到了他们的新宅院。张峦谢过了戴义,带着金氏、两个儿子以及家仆们走入“鸿胪寺卿张府”,几乎每个人的神情都尚有些恍惚。唯有张鹤龄面无表情地想:要这么大的宅院又有什么用处?家里总共也就几口人,就算每个人占一个大院子也绰绰有余。倒不如将他的姐姐还回来呢!他宁愿回棉花胡同的小院子里去住!
次日,张峦终是恢复了清醒,一面派人回兴济县报喜讯顺便将伯父伯母以及亲眷都接来,一面在张氏的协助下,慢慢安排家里的诸事。金氏还不曾从突如其来的富贵里回过神来,这些事他也不放心交给她来办。
就在这时候,宫里又传来了太后娘娘的口谕,说是送太子妃娘娘归家待嫁。一时间,张家一片沸腾。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一辆装饰华贵的舆车驶入了张家,伴随着的还有女官、宫女以及小太监等足足十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张岳父:=口=,我是鸿胪寺卿了……
张岐:_(:3∠)_
张岳父:堂兄,我是鸿胪寺卿了!和你没有丢官之前同品!正四品!!
张岐:滚……
张岳父:前一刻还是秀才,后一刻就正四品了,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张岐:我不明白,还有,我已经死了,谢谢。
张岳父:堂兄,我觉得就算我没有考中举人,好像也能扛得起张家了,你安心的去吧。
张岐:呵呵,生了个好女儿啊。
张岳父:o(* ̄︶ ̄*)o,没错,我女儿天下第一~
张岐:_(:3∠)_(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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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的鸡犬升天,从这一刻开始
呵呵哒,正四品的鸿胪寺卿算神马,太子殿下表示,我要给岳父岳母封封封!所有亲眷都一起封封封!
╮(╯▽╰)╭
ps.万阿姨最近好像很抢戏,是因为……马上要给她发便当了。
为了准确地推算她到底是神马时候便当的,昨天点开宪宗实录和万年历算了好久→ →
我觉得自己肯定是算对了,万一算错了大家也就当对了吧
嗯,开启万阿姨的倒计时,咱们家小张和宫斗是没缘分的……
授国子监生张峦为鸿胪寺卿,时峦女选定为皇太子妃,择日将行礼,固是命——《宪宗实录》
第80章 家人再会
“微臣携家眷, 拜见太子妃娘娘。”
张清皎望着恭恭敬敬行礼的父母与弟弟们, 眉头微微一动。她想象当中的家人重逢, 并不是眼下这种冷淡疏离的场景,而是像以往那般亲近无间。
将近半年未见,她知道家人们与她一样,早已在心里存了许多话。采选以来的所见所闻, 她一直闷在心底,一直想着和他们分享。然而, 如今在女官与宫女太监们的注视下, 他们之间的相处却不能一如从前。
不过, 虽然新来的肖女官瞧着便很是严肃, 但张清皎依然不打算听从她一路过来时的规劝——无非是些“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娘娘须得自持身份,不能放纵家人逾礼”之类的话。众目睽睽之下,她从主位上起身, 亲昵地将张峦和金氏扶了起来:“爹爹与娘亲不必多礼,鹤哥儿、延哥儿也都起来罢。”
见她的举止仿佛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张峦和金氏不由得略微松快了些。张鹤龄也咧开嘴笑了:“姐姐,这些天我好想你!”张延龄赶紧跟着重复道:“姐姐,我也想你!!”他才不会承认,若不是哥哥每日念叨着姐姐, 他恐怕早就将自家姐姐忘了呢。
“我也一直都念着你们。”张清皎揉了揉弟弟们的小脑袋,笑盈盈的。
“娘娘……”旁边的肖女官轻轻一咳,提醒她注意身份。
“我是张家女, 尚未正式被封为太子妃。出嫁之前,在家中自然只叙家礼,不叙国礼。”张清皎淡笑着回道,见肖女官皱起眉还待再言,又道,“肖女官若是觉得不舒服,便先退下罢。我会告诉厨下,给你熬些冰糖雪梨汤,好好润一润喉咙。”
肖女官的神色顿时更加严肃了,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令旁边的宫女太监们都禁不住微微有些瑟缩。张峦打量着这个年约四十来岁,身形瘦削、面无表情的女官,觉得不好得罪,便笑道:“一家人许久不见,有些失态,还望肖女官通融一二。”
闻言,肖女官的表情略松了松:“虽是如此,诸位贵亲亦不可太过逾越。”她自恃是周太后特意派到未来太子妃身边,协助她打理东宫事务的,颇有些自视甚高,言语间都远不似沈女官那般亲近。
张清皎并不喜欢她这种性情,亲昵与信任便更不必提了:“我知道,肖女官也是一心替我着想。安心罢,我也就在家里悄悄放肆这么几天了,不会有甚么妨碍的。”再怎么不喜欢,她也明白,肖女官是周太后身边的人,轻易不能得罪。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必须一退再退,任由她拿捏。
纵然她是晚辈,肖女官是长辈赐的女官,她也没有必要事事听从。尤其在这群宫女太监面前,必须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东宫未来的女主人,谁才是主事者,谁才是做决定之人。她会尊重肖女官,也会遵从宫中的礼仪规矩。但若是其他事肖女官也想拿捏着她,控制着她,她绝不会委屈自己一直忍耐下去。
今日这一出,亦是她们彼此之间的一次试探。肖女官退一步,她也退一步,未来才能相安无事。如肖女官这种在宫中生活多年的人,应当也知道分寸与进退。就算是性情再怎么一板一眼,亦不可能不通人情。除非,她是真的不将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肖女官注视着眼前的少女,迟疑片刻,垂下首道:“是臣妾多想了。想必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也会觉得天伦之乐是人之常情。臣妾相信娘娘,便不打搅娘娘与诸位贵亲了。”说着,她使了个眼色,将宫女太监们都带走了。
当所有人都退下后,张家人才彻底放松下来,像往常一样坐下来叙话。
张峦仔细端详着女儿,觉得她似乎有些变化,又仿佛从未变过。变的是举手投足间的仪态气度,不经意之间仿佛都透着优雅从容之态。不变的是她的言谈与笑颜,还有眼底的温和与坚韧。
张鹤龄与张延龄倒是什么都不曾察觉,只顾着围住姐姐说些他们的见闻。同南馆已经是他们所见过的最为富贵的所在了。在里头生活了将近两个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对他们来说,都非常新鲜。当然,他们更好奇的是诸王馆,是皇宫大内。
张清皎耐心地描述着诸王馆的生活,说起了第一回 踏入禁城时的所见所闻。周太后,皇帝,皇后,万贵妃,太子——在她的言语勾勒中,每一位禁城的主子都性情鲜明。许多细节她不方便说,只是轻描淡写。不过,能说的她都会毫无保留地道出来,免得日后张家人无意之间犯了哪一位的忌讳。
“你见过太子了?”金氏抓住了她所认为的关键,“宫里的规矩不是很大么?怎么太后娘娘还会让你们见上面?太子千岁待你如何?”
“不过是几面之缘罢了,还未说过话呢。”张清皎道。
金氏见她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关心太子的想法,不禁有些替女儿着急起来:“怎么瞧着你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似的?这可不成!女人呐,最要紧的便是讨得相公的欢心,赶紧生几个儿子出来。不然宫里美人这么多,他若是寻了别的女人,你又没有一个孩儿伴身,这日子过得还有甚么滋味?像是你说的皇后娘娘,明明有相公,过得却比太后娘娘差得远了……”
“唉,不过,她虽然过得不好,但家里也因为她都得了官职。听说还是个爵位呢,比万家也不差了。这就叫甚么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家以后应该也能继续升罢?你爹眼下的官职和他们比起来,可有些不够看呢!”因本性市侩,她的目光从来都离不开“利益”二字,时不时就会暴露出来。
“哪有这么说自家的?”张清皎看了她一眼,语气越发平淡了,“咱们家谁是‘鸡犬’?”
金氏的笑容不由得滞了滞,觑着女儿不怒自威的模样,竟是再也说不出话了。听说女儿被选为太子妃后,她便处处受恭维,早已忘了对女儿的怜惜与思念,满脑子都是飘飘然与得意洋洋。不仅憧憬着往后的荣华富贵,更是憧憬着所有亲眷对自己的吹捧。甚至,她还隐隐期待伯母何氏、嫂子钱氏、弟妹李氏等人皆对她低头,从此张家上下便由她来做主。
谁知道,美梦还未成真呢,亲眷都还没见着呢,她还没来得及翻身做主给其他人一点脸色看看呢——头一个给她泼冷水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女儿。
“赐给国亲官职,是皇帝陛下的恩赏,不是谁想要就能得到的,更不是强求而来的。随随便便就提起升官加爵,娘难道以为朝廷之事都是儿戏不成?凭着自己是太子妃的娘家,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呵,便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也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张清皎望着她,语气不轻不重。
金氏低下头,呐呐不敢再多言。她其实让人打听了不少消息,还有许多话想说。但如今只提了一两句,女儿就给她脸色看,她哪里还敢再多言。若是因为这些念头,女儿连带着儿子又不理会她了,就算是再富贵的日子,也过得没滋没味的。
“爹爹,也不知道是谁在娘跟前嚼舌头,说的竟然都是些大逆不道之语。”张清皎又看向父亲,“这两天想必有人送了不少奴仆过来,咱们也不能都留下来用。好好查一查府内的人,将不相干的人都清理干净,免得她们带坏了母亲与弟弟。”
张峦立即点头答应了。他不似金氏那般,被突如其来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见着人送礼便眉开眼笑,只恨不得礼物能将这偌大的府邸都填满才好。他比谁都清楚,作为太子妃的娘家,张家日后必须比以前更加谨言慎行,才不会给女儿惹麻烦。有些礼物他能不收就不收,推脱不了的也得仔细记上,往后找机会还回去。至于送来的人,都是礼物的添头,退也退不掉,只能再想办法安置了。
“这几天,鹤哥儿与延哥儿的功课照常由我负责。”张清皎又道,“延哥儿年纪渐长,也该适当启蒙了,我会给他寻些合适的蒙学读物。至于鹤哥儿,这半年来跟着东奔西跑,学业进度是否如预期?”
张鹤龄愣了愣,突然有种转身就跑出去的冲动——这半年来他只顾着思念姐姐,哪有多少空闲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进学?
张清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怎么,鹤哥儿,还不赶紧将你的功课拿过来给我瞧瞧?”她就知道,这些时日小家伙脑袋里塞满了各种见闻,爹爹又满心担忧顾不上考察他的功课,他哪里还记得读书?
“……”张鹤龄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现在补,还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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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皎出宫后,光辉殿留下之物都转送到了西宫。其中既有能装满好几个库房的各种首饰、布料、摆件等礼物,亦有万贵妃送给她的那只鹦鹉。周太后厌恶万贵妃,恨屋及乌,对这只鹦鹉亦是没什么逗弄之心。再者,她日常礼佛念经,鹦鹉时不时就发出声音,着实有些打扰她的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