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妃奋斗史——秀木成林
时间:2019-05-07 09:33:46

  寇月心乱如麻,只能先答应了袁鸿不透露他还活着的消息,并先找个地方把他安置下来。
  衣裳铺子后院睡着绣娘,并不能安置袁鸿,而袁鸿现今没有户籍符卷,想入住寻常客店也登记不下来。正为难着,袁鸿适时提议,要不让他入住汒水边的盐驿吧。
  水路运输十分发达的平陶,码头附近有大大小小的官驿,其中最大规模的要数平陶盐驿。
  官驿由驿丞打理,归平陶县衙管。盐驿驿丞出入县衙多次,和寇月也照过面。她是主薄胞妹,前者总十分热情讨好。
  寇月并不爱这些,只是她若领人去,肯定无需符卷登记就能入住的。
  只能这样了。
  果然,寇月甚至连想好的托词都不用说,驿丞就很热情迎了袁鸿进去,并安排了一间上房。
  “我想了一夜,大兄肯定不会害袁郎的,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打算今儿仔细问清楚袁郎,谁知,谁知刚才驿丞说,他一大早就走了!”
  只转交寇月一封短信,说再留在平陶唯恐性命不保,不得不忍痛离开,此一别只怕今生无缘再见,望寇月勿要记挂。
  “夫人,夫人你说,大兄他不会害袁郎的!我要把他找回来!”想尽快找到人,只能回县衙求助。
  “夫人,……”
  “找什么找!你知道袁鸿进盐驿要干什么吗?!”
  邵箐厉声打断寇月的话,一听袁鸿要入住盐驿,她心头当即一突。
  她似乎隐隐明白濮人的阴谋了。
  益州盐铁资源丰富,平陶三江汇流,是盐船运输的一个关键节点,过往盐船必在此处停靠进行补给,其中包括开往高陵的盐船。
  这一停,长则数天,短则一夜。
  而袁鸿恰恰想法设法要进入盐驿,一夜后消失无踪。
  濮人善毒。
  而盐,能牵扯的范围就太广了。
  邵箐虽知青翟卫一直盯着袁鸿,但她的心脏还是突突狂跳,仿佛要蹦出嗓子眼。
  她顾不上其他,吩咐人看紧寇月,拔腿就跑,三步并作往里冲。
  邵箐抓住个人问了,魏景正在外书房,她马不停蹄赶至。
  ……
  “夫人让我来的!”
  “无主公之令,除夫人外任何人不得放行。”
  原来春喜还在与最外围的守卫纠缠着,青翟卫一丝不苟。邵箐眼见外书房守卫比之前足足多出几倍,她神经绷得紧紧的,也顾不上废话,脚下不停冲了过去。
  通行无阻,在外书房前急急刹住车,邵箐推开外书房反手掩上,正要往里。
  “……主公!只要毒盐流入市面爆发,董度鲍忠鹬蚌相争,我们即可渔翁得利!”
  清清楚楚,一声膝盖骨落地的清脆响声,韩熙急声劝道:“黄河大决堤必在明年,若失先机,恐时不再来。主公!”
  邵箐心神巨震,失声道:“夫君!”
  ……
  ——
  袁鸿下山后直奔衣裳铺子,利用寇月顺利入住盐驿,以及夜间发生的诸事,韩熙天蒙蒙亮就禀到魏景跟前。
  彼时邵箐仍在药力下沉睡,他轻手轻脚下床披衣,去了外书房。
  “禀主公,袁鸿拿了秘毒,昨夜酉初住进平陶盐驿。”
  伽罕如何让其就范的,青翟卫在外围监视并不清楚,但想来不会难的。这孬种一离了带路濮人,立即哭丧着脸抠挖喉咙,想必是被喂了什么东西。
  “秘毒?”
  魏景沉声问:“毒性可已知?那纳昂可有开口?”
  蒙莫刚又传了一次信,说濮族很可能利用族中秘毒设谋,但毒性和具体计策他不清楚。
  至于纳昂,濮族三长老的幼子。三长老,就是蒙莫曾提起的那个花纹男,专管族中毒剂。
  魏景并不喜欢被动,更不喜欢一切都蒙在鼓里,一旦确定濮人有阴谋,他立即下令寻找突破口。
  青翟卫中有一支专司追踪的,小心翼翼跟随大败的濮人,顺利找到了他们位于大山深处的聚居地。严密监视自然不能少,仔细观察了近半月后,终于寻到一个合适的破绽。
  这就是纳昂。
  这位骄横的少年人眷恋汉家繁华,汉女柔媚,他趁着族中关注袁鸿下山的时机,又一次偷偷溜下山眠花宿柳时,被尾随的青翟卫逮住。
  窝里横的孬种,昨夜受了些刑,就竹筒倒豆子般将秘毒毒性倒了个清楚明白。
  “濮族秘毒炼制艰难,族中仅一瓶,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出也。此毒剂量少,可用范围却广,毒症如同瘟疫,凡食用者高热不退,咽舌肿痛气息恶臭,胸腹疼痛咳嗽剧烈。此毒无解,偏脉象无法诊出。”
  人造的伪瘟疫?
  魏景当即忆起一事,在近日,濮族却已在平陶盐驿附近制造了几起类似病症。
  伽罕派心腹往盐驿附近走了一趟,在一家小酒馆用了饭就回去了,事后同时在店的人却病了七八个,其中包括酒馆掌柜。
  他眉心一蹙:“那袁鸿呢?他入住了盐驿?昨夜干了什么?”
  ……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前。
  平陶盐驿。
  下半夜,乌云遮住了冷月,淅沥沥下来小雨,一阵寒风从窗缝灌进来,袁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一整夜没睡,都趴在这看着。摸了摸咽喉,毒丸滑过食道的冰凉感觉仿佛犹在,他不想死!
  但他很害怕,盐驿半夜也有兵卒巡逻,他始终没敢迈出房门一步。
  再不动手要天亮了,筛糠般抖了一阵,终于哆嗦着推开房门。
  趴了一夜,也不是毫无作用,好歹弄清楚了兵卒巡逻的规律。他躲躲闪闪,绕过前舍区域,盐驿后院就是大码头,一排十几艘大盐船静静停泊在岸边。
  五更的梆子已敲响,两重围墙外皆有兵卒巡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袁鸿头皮发麻,好在他已混进盐驿,需要解决的只有通往码头一个岗哨里的数个守卒。
  濮人准备周全,他小心掏出一节类似香料的东西,掏出火折子点燃扔过去。
  半盏茶功夫,守卒趴下。
  袁鸿心脏擂鼓般狂跳,他奔过去时被一个守卒绊了下,狠狠扑倒在地,怀里一个蓝色小瓷瓶摔了出来,重重跳了几下。
  袁鸿不敢喊疼也顾不上喊疼,他赶紧扑过去把瓷瓶捡起来。
  万幸,没碎。
  他松了口气,这个之前仿佛长了针般的小瓷瓶被他紧紧捏着,袁鸿手脚并用爬起来,往盐船蹑手蹑脚跑去。
  船舷刷了棕漆的是高陵盐船,他瞪大眼睛睃视一圈,发现左边第三艘就是。
  袁鸿小心翼翼顺着跳板爬上船,船舱里还有两个正打瞌睡的守卒,他故技重施,放倒了对方。
  他直奔一整排盐舱,打开其中一间,堆叠得满满的官盐,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和火折。
  点燃火折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很古怪的器皿,一个细长的管子,连接着一叠褐色皮状物事。
  袁鸿打开,原来是个一个很大的牛皮囊,也不知匠人如何把它制得这般又轻又薄。
  他奔出去给牛皮囊灌满水,爬到盐山顶部,然后小心翼翼掏出那个蓝色小瓷瓶,拔开瓶塞,连瓶带液体都扔了进去。
  他腿软,那水囊又重又冷,背着这囊毒药差点爬不起来,但终究是还小命战胜了一切,他狼狈爬起来,管口朝下,开始挤按牛皮囊。
  这个特制的喷洒器皿便喷出朦胧的伞状水雾,借着火折子的一点微光,无声地洒在底下的盐山上。
  盐山与船舱之间,有一条臂宽的通道,袁鸿把管子伸进通道喷了一遍。
  一牛皮囊的毒水,他喷了半间盐舱,即便一次一升,贩售千余次足矣。
  最后,袁鸿把牛皮囊扔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连爬带滚下来盐山,悄悄离开。离开前,他不忘把两个守卒摆成瞌睡模样。
  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了,他溜回下榻房舍,等盐驿一开门,立即留信脚底抹油。
  ……
  ——
  “主公,袁鸿已被拿下!”
  至此,濮族人的阴谋水落石出。
  瘟疫虽伪,不会传染,但谁能知是盐的问题?一旦爆发,不管在哪里都是一件非常严峻的事情,高陵必会立即追溯“瘟疫”源头。
  平陶盐驿附近出现过的瘟疫症状,魏景这个平陶县令却没有给予足够重视,竟还让来往盐船正常补给。
  他首当其冲,而鲍忠这提拔者也难辞其咎。董度肯定会拿住这个天赐良机,将安阳郡的何二公子一派彻底钉死,永不翻身。
  伽罕成功复得大仇,在鲍忠和董度不能兼顾的情况下,他选择了仇恨更大的鲍忠。
  “主公,鲍忠恨毒董度久矣,毒盐案前巨大足可先斩后奏。若是他下令之时,我们将消息透露给董度知晓,他二人必你死我活!”
  董度和鲍忠各控制着安阳郡半数兵权,一旦争斗,利用得好,让鲍忠落入险境急需召心腹诸县来援时,届时魏景即可光明正大奉命前往高陵。
  以他主公的能耐,顺利将高陵收归囊中毫无疑问。
  “如此,我们即可年内拿下安阳郡!”
  韩熙仅以主公利益为先,其余所有皆要倒退一射之地。魏景身负血海深仇,然黄河决堤绝不远矣,他迫切需要拿下安阳郡。如今终于出现上佳时机,韩熙面露喜色。
  “主公!”
  他拱手,屏息等待书案后的魏景下令。
  等待韩熙的,却是久久的沉默。
  天渐亮,室内却未燃灯,仅一小片从窗纱滤进的黯淡天光,魏景的侧脸陷入一大片昏暗之中。
  他一直没有说话,放在太师椅扶手上的一只大掌却缓缓收紧,直至青筋毕现。
  ……
  身负血海深仇,曾立誓必会竭尽一切努力为母兄复仇,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黄河决堤绝不远矣,他迫切需要拿下安阳郡,面对这么一个上佳时机,魏景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下令的。
  但实际上,他此刻心绪涌动如潮,捏着扶手的大掌指节泛白,用尽全身力气,却无法吐出一个音节。
  他第一次率军击退鞑靼凯旋的画面蓦地晃过眼前。边镇男女老少夹道欢迎,一张张被北风吹得皴裂的脸笑容灿烂,很多人热泪盈眶,带着泪的欢呼声犹在耳边。
  魏景喉头重重滚动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原来并没有。
  可是,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时过境迁,有谁还记得他的浴血奋战?!
  他遭遇血腥背叛,承受覆顶之灾。在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他曾用血肉之躯与生命保护的百姓们,却乐此不疲地配合官兵围捕他。
  为了万金悬赏,为了封侯。
  那种灼烧心肺的苦痛愤然再次涌起,魏景仰首,急促喘息着。
  你忘记了母兄是如何惨死的吗?你忘记了血海深仇了吗?一旦落入下风,很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手刃仇人了!
  母兄血海深仇犹在眼前,他的仇人尚在意得志满地俯瞰天下!
  “主公!”
  这时,韩熙的急声响起:“黄河大决堤必在明年,若失先机,恐时不再来!主公!!”
  魏景牙关紧咬,“咯咯”作响,他双目通红,“腾”一声猛地站起。
  他就要开口下令。
  而在这一瞬间,一急促奔跑声已至跟前,门扇开合,有一女子失声惊呼:“夫君!”
  他双目赤红,倏地转头看去。
 
 
第40章 
  邵箐大惊失色, 两步冲出帐幔, 却见魏景双目猩红,脸颊微微抽动, 额际渗出一层细汗,神色嗜血彷欲噬人。
  他再次陷入这种狂乱状态,而且比以往更甚。
  “夫人?……”
  “你先下去!”
  韩熙的话语被邵箐打断, 后者看一眼魏景, 最终无声退去。
  “夫君,你不能这么做。”
  虽只听了只言片语,但邵箐已察觉关键核心, 她心脏突突跳动着,冲至魏景面前,心慌意乱:“你绝不能这般做!”
  魏景缓缓垂首看她,定定看了她一瞬, 仿佛才将人认了出来,他喉结重重滚动几下。
  “我不能不这么做。”
  “阿箐,明年黄河必定决堤。”
  这个腐朽入根底, 至今仍民乱频频的国家,经不起这般重重一击。
  大乱将起, 他必须在此前拿下安阳郡,否则先机一失, 恐复仇无望。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皇兄的生忌,他享年二十四。”
  昏暗中,魏景面无表情如同雕塑, 暗哑的声音像砂石一样磨砺过人耳膜。
  “而上月的今天,今天是我皇侄儿的生忌。”
  邵箐一怔。
  她知道前太子嫡长子是秋天生的,具体哪一天不知道,那个六个月的孩子是太子嫡长子,她还抱过他。
  前太子子嗣缘略欠缺,得了好几个孩子都夭折了,好不容易才又有了这一个。
  可惜,可惜……
  “我出征前,还抱过他。”
  出生不久的婴儿像个猴子,很丑很丑,小小的一团蜷缩着,不可思议般的柔软让他惊奇。
  胞兄却喜意盈眉,说这个孩子长得真好,是个身子骨健壮的。
  之后兄弟来往书信,这个丑猴子总占据很大篇幅。白了,胖了,笑了,最后一封说甫会坐了,让他回来好好看看,叔叔勿忘了侄儿,并让他也赶紧生一个。
  “可惜我并没再看见他。”
  小小孩童,承载着多少欢乐,可惜他死了。
  皇太子“畏罪自尽”后不久,他连同东宫一干女眷,“引火自焚”了。
  烈火纹身,很痛苦吧?可惜这个丑猴子啼哭之时,再无父亲在一旁心疼哄劝。
  魏景仰首,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我必须复得此仇!”
  刻骨仇恨啃噬他的心,魏景浑身颤栗,他粗粗喘息着,嗜杀之意森森而出。
  他眉目一片冷肃,抽出被握住的手臂,转身往外,邵箐慌忙一把拉住。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