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鲛记/驭妖——九鹭非香
时间:2019-05-08 08:51:24

  或者更精确的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拥有黑色光华的妖怪。
  为什么?
  大国师眯眼打量纪云禾,眼中的兴趣越发的浓厚。好似终于找到一件稀奇事,他一定要探个究竟,“你的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便是此时,大国师话音未落,外面倏尔传来姬成羽紧张的声音:“公主!公主!师姐!国师有令,此处不能进……”
  “放肆!我大成国有何地本宫不得进!?”
  这一声呵斥,附了一声响亮的掌掴之声,随后,妆发未梳,一袭艳红睡袍的顺德公主赤脚踏入牢中,她往牢里一看,那一双看尽天下十分艳的眼睛,微微睁大。
  姬成羽跟着走了进来,站在顺德公主身边,脸上还留着一道鲜明的掌掴印记。姬成羽没有多言,颔首对大国师行礼:“师父,徒儿无能。未拦住师姐。”
  大国师眼睛都未斜一下,只掂量这纪云禾身边的黑气道:“无妨,出去吧。”
  “是。”
  姬成羽刚要退下,纪云禾却是一转头,与牢外的顺德公主四目相接。
  纪云禾倏尔一笑:“好久不见,公主。”
  “你……”
  未等顺德公主多说一个字,纪云禾周身黑气倏尔一动,冲过已经被撞碎了禁制的栏杆,径直向顺德公主杀去!
  顺德公主一惊,她是皇家唯一一个身有双脉的孩子,也是大国师的徒弟,她身体之中也有灵力,她当即结印,却半点没挡住纪云禾的攻势!那黑气如箭撞破她的灵力之印,直取顺德公主的心房!却在里顺德公主心房仅一寸之际,那黑气猛地被一道白光挡住。
  黑气与白光相撞,宛如撞动了一幢古老而巨大的钟,钟声回响,在房中经久未绝。
  顺德公主愣在当场,姬成羽也愣在当场。
  牢中寂静许久,却是纪云禾先开了口。她对着大国师一笑,道:“看来,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控制它。”纪云禾身边的黑气飘到她脸颊边,似丝带,拂过她的脸颊,“想让它做的事,它还是做了。”
  “你想杀本宫?”大国师没回答,外面的顺德公主微微眯起了眼,盯着牢中的纪云禾,“弄丢鲛人,背叛皇命,而今,还欲杀了本宫,纪云禾,你好大的狗胆。”
  纪云禾嘴角挂着几分轻蔑的弧度,好整以暇的看着牢外的顺德公主:“我不想杀你,我只是好奇,顺德公主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和我这周身黑气的颜色,有什么不同。若你因此死了,那只能算作是我顺手,再做了一件好事。”
  纪云禾的态度与言词,皆让顺德公主不悦,顺德公主微微握紧拳,大国师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言辞间,语意也都温和,并无责怪顺德公主强闯之罪。纪云禾心道,都说大国师极宠顺德公主,看来传言不假。
  “师父,夜里听见国师府传来大动静,心中忧心,其他人不敢前来,我便来了。”顺德公主看着纪云禾,“没想到,徒儿一直翻天翻地要找的人,竟然在你这儿。”
  顺德公主此时方找回自己的骄傲,她背脊挺直,微微仰高了下巴,赤脚踏过地面,撞破大国师为了保护她,在她身前留下的白色咒印。
  “师父。”顺德公主倒是也不畏惧于方才纪云禾的攻击,她径直走到了大国师身后,身处满室黑气包围之中,离纪云禾,便只有一个大国师的距离。
  “我要杀了她。”缀了金丝花的指尖点了一下纪云禾。高傲一如当初驾临驭妖谷之际。
  纪云禾也是一身狼狈坐在墙角,狼狈更甚在驭妖谷见到顺德公主那日。
  只是,比起当时,如今的纪云禾,心情实在是好了不少。不为别的,只因她对如今的顺德公主——不畏惧。
  她找不到长意,她也杀不了她。
  “你杀不了我。”
  “不能杀她。”
  纪云禾几乎是和大国师同时说出这句话。
  于是纪云禾满意的在顺德公主脸上看到了一丝更加恶毒的……噬杀之意。
  “此乃罪人。她令我痛失鲛人,且叛逆非常,留不得。”
  “那是之前。”大国师淡淡道。
  顺德公主眉头紧皱:“师父何意?”
  “她如今,是我的药人了。”
  是的,纪云禾如今,是大国师的药人了,他说她是新奇之物,必然对她多加研究,暂时是不会放任任何人杀掉自己。
  在这天下,这都城,有什么比变成大国师想要保的人,更安全的选择呢?
  大国师说不能杀,所以,饶是尊贵如天下二主的顺德公主,也不能杀。
  纪云禾笑着看顺德公主,他们现在,谁都杀不了谁,但只要顺德公主抓不到长意,纪云禾便永远可以在她面前,做微笑的那一个。
  纪云禾捂住心口,本应该在今夜将她纠缠不休的剧痛,此时也消失不见。之前困扰她的,要夺她性命的东西,此时却意外的给了她生机。命运好似带她去棺材里面趟了一遭,然后又将她拎了出来,告诉她,先前的一切,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而顺德公主,也不甘如此放弃,片刻后,顺德公主点了点头:
  “好,师父,从今往后,徒儿愿随你,共同炼这药人。”
  纪云禾望着顺德公主,只见这天下二主之一,嘴角的笑,犹似毒蛇一般阴冷邪恶:“论试药炼丹,宫中的法子,可也不少。”
  大国师依旧只看着纪云禾身侧的黑气,无所谓的应了下来:“可。”
  顺德公主便笑得更加灿烂了一些。
  纪云禾知道,这就是命运。
  命运就是刚把她拉出棺材,又一个不小心把她撞进去的小孩。
  说玩你,就玩你,半点都不含糊。
  到了深夜,姬成羽走了,顺德公主走了,看完黑气变化的大国师也走了。
  独留纪云禾一人坐在牢里,禁制重启,牢中黑气未飘散,只是如困兽一般,在牢中飘动,牢外只有一个点在墙上的蜡烛,不知匹配的跳跃着火光。
  “活下去……我还可以吗……”纪云禾失神的望着那一丁点烛光,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自由还能期待……吗?”
 
 
第五十二章 
  顺德公主如她所说,果真开始醉心于“炼制药人”这个事务当中。
  宫中炼药人的手段,也着实很多,纪云禾在一个月间,通通尝了个遍。具体的细节,她走过一遭,便不愿回想。
  这一个月的时间,纪云禾甚至在想,老天爷让她活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发掘人类研制酷刑的想象力吗?
  当纪云禾手被吊在墙壁上,手臂被划了第一千道伤口的时候,她的伤口,终于不再快速愈合了,黑色的血液滴答落下,她周身黑气,也不再如一月前那般气势汹汹了,别说凝聚成九条黑色的狐狸尾巴,它们便是飘,也不再能飘起来了,黑气近乎消散。
  但纪云禾就是没有死。
  为什么就是死不了呢?
  为什么?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蛊虫在自己破皮的伤口处吸食鲜血,然后往她的皮肉里面钻。
  这样的事情,已经算很是轻松了。比起过去的这一个月,这样的“炼人之法”已经是再轻松不过的了。
  没多久,蛊虫就被她的黑血毒死,爆体而亡。
  顺德公主站在牢笼外,摇了摇头:“帝王蛊也镇不住你,看来这世间没有任何虫子能奈你何了。好了,以后别让西边那些废物拿蛊来了,没什么用处。再给她试个海外找来的那个奇毒。有什么不同的反应,便记下来吧。”
  顺德公主今天好似兴趣乏乏,给姬成羽留下这段话,便转身离开了。
  姬成羽没有应声,待得顺德公主离开之后,他才抬起头来,望着牢中的纪云禾,眼瞳微微颤动:“纪姑娘……”
  一如往常,直至此时纪云禾才会微微睁开眼睛,看姬成羽一眼:“鲛……”她只说了一个字。
  不用她将话问完,姬成羽已经知道了她要问什么,因为每天每天,不管再重的折磨,再痛的苦难之后,她都会问这一个问题。
  “鲛人还没抓到……”姬成羽如此回答,纪云禾的眉眼便又垂了下去,除了这个事情,好像在这人世间她都再无任何关心了一般。而今日,姬成羽却还有不一样的话,想要告诉她,“但是……”
  他话锋刚有一个转折,纪云禾的目光便再次凝在了他身上。
  姬成羽默了片刻,道:“北方有驭妖师传来消息称,有人看见了空明和尚……与一银发蓝眸的男子,在北方苦寒地出现,那男子……容貌身形,酷似朝廷通缉的鲛人。”
  “空明和尚……银发蓝眸……”纪云禾虚弱的呢喃自语,“北地……为什么?”
  北方苦寒地,远在内陆,离大海相隔万里。
  长意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她将他推下悬崖,让他掉入崖下暗河,因为纪云禾认为,每一条河流终将归于大海,哪怕他自己游不动,总有一条河,能载他一程,但为什么会有人看见长意在北方苦寒地?还与空明和尚在一起?
  这一月余,在长意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不回大海?
  他……在想什么?他又想做什么?
  纪云禾有无数的问题萦绕在心尖,她喘了两口气,虚弱的问姬成羽,“消息……几分真?”
  “直接报与公主的消息,八九不离十。”
  难怪……
  难怪今日的顺德公主折磨起她来,显得这般漫不经心,原来是终于盼来了长意的消息了。
  “她……顺德公主,还想,做什么?”纪云禾握紧了拳头,得知了长意没有回归大海,而是继续在这凡尘俗世之中沉浮,纪云禾心尖的那把刀便又悬了起来。
  他或许还会限于险境,他或许会被再次抓起来囚禁,他甚至可能丧失性命……
  她运足身体里残存的力量,用力挣扎,墙上的黑气凝聚汇集成她手臂的力量,她一声短喝,将铁链从墙壁之中生生的拽了一截出来。
  “让她回来!”纪云禾挣扎着,拖拉着铁链,几乎走到牢笼栅栏边。
  她道:“让那公主,尽可将她想到的招数,用在我身上……”
  这一句话听得姬成羽眉头紧皱,他看着她那一身狼狈,几乎不忍直视:“纪姑娘,你何至于,为了那鲛人,做到如此地步?”
  “他是唯一和仅有的……”纪云禾方才的挣扎,几乎让她精疲力尽,破败的衣物晃动,将她脖子里的伤显露出来,里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皮开肉绽后的丑陋疤痕却横亘在她的皮肤上,像一条百足虫,从颈项延伸往里,不知爬过了她身上多少地方。
  “他是唯一和仅有的……”
  纪云禾呢喃着,无力摔倒在牢笼栅栏边。
  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铁履踏过地面之声铿锵而来,小将军朱凌盛气凌人的走进牢里。
  但见牢中的纪云禾已经拖拉着铁链摔倒在栅栏前,朱凌当即眉头一皱,看了眼牢外的姬成羽:“哼,公主就知道你心慈手软,所以特地派我来监督你,那些驭妖师辛辛苦苦寻来的奇毒,你到底有没有给她用上?”
  姬成羽沉默着,看着纪云禾没有应声。
  朱凌心急,一把将姬成羽推开,自己走到角落放置药物器具的地方,他探看一番,拿出一支铁箭,打开了一个重重扣死的漆盒。
  盒子打开的那一瞬,整个牢里便散发出了一阵阵诡异的奇香。朱凌将铁箭尖端沾了沾那漆盒中的汁液。
  朱凌勾唇一笑,反手将自己背上的千钧弓取下,将铁箭搭在弦上,染了汁液的箭头直指纪云禾,他的目光也得意洋洋的看着她:“当日崖上,你不是很是威风吗?本将今日倒要看看,你还要怎么威风!”
  “好了!”
  箭即将离弦之际,姬成羽倏尔挡在了箭与纪云禾之间。
  姬成羽盯着朱凌:“这毒是师父命人寻来的,而今师父外出,明日便回,此毒需得在师父回来之后,经师父首肯,方可用给纪……用给此药人。”
  “少拿大国师唬我。”朱凌冷哼,“公主下了令,我是公主的将,便只听她的令,你闪开。”
  姬成羽没有动:“朱凌,她是师父的药人,不是公主的药人。她若有差池,师父问罪起来……”
  “这月余以来,公主对她做的事,还不如这点药?大国师何时问罪过公主?再有了,退一万步,你见过在哪件事上,大国师跟咱们公主急过眼。”朱凌轻蔑,盯着姬成羽,“不过一个药人,死便死了,你这般护着她,是要做甚?”
  姬成羽沉默。
  “莫不是,你要做你哥哥那样的,叛离者?”
  朱凌提及此事,似触碰到了姬成羽的痛处,姬成羽呆住,尚未来得及反应,朱凌上前两步,一脚将姬成羽踢开,抬臂射箭不过一瞬之事。
  纪云禾根本没有力气抵挡,而那些散漫的黑气则在一瞬间被羽箭撞破,只得任由那沾了奇毒的箭射在纪云禾大腿之上。
  箭带来的疼痛已经不足以让纪云禾皱眉了,但箭尖的毒,却让在长久折磨中,已经麻木的纪云禾感到了一丝诡异的触感。
  “看,我有分寸,未射她心房。”朱凌在牢外,碰了碰姬成羽的胳膊,“你别马着个脸了,每天就做守着一个废物的轻松差事,你倒还守出一脸的不耐烦……”
  “朱凌!够了!”
  “我怎么了?”
  朱凌和姬成羽争执的声音,在牢外朦胧成一片,纪云禾渐渐开始听不见朱凌的声音,看不见眼前的东西,紧接着,她也感觉不到脚下的大地了。她只觉自己五感似乎都已经被剥夺,只剩下胸腔里,越跳越快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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