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鸢的小心脏噗通一下，手指到脚尖都有一种麻痹感，身体感官前所未有的灵敏。
待他检查完毕，她揉了揉脸颊，下意识地硬着头皮说：“我什么都不怕的，就怕医生，我妈告诉我，小时候每回打针我都必须说的话就是……医生叔叔，你告诉他们轻一点好吗。”
女孩的语调娇而不媚，简默云扔完手套，眸色沉了沉，悦耳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是中国人说的天生相克？”
听他这么问，隋鸢也笑起来:“刚才护士说，简医生是从英国回来的吧？好厉害，平时都这么对付‘不听话’的病人？”
简默云仍然戴着口罩，看着她淡淡地回应，“那么，你是在说自己‘不听话’？”
隋鸢故意睁大眼睛：“……你觉得我不听话？？”
简医生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隋鸢的伶牙俐齿在他面前成了无用功。
两人分明初次见面，她对他也有一份疏离和陌生，但与这位牙医先生的对话尚且让人觉得舒服，自然。
简默云顿了一会儿，又说：“你的牙齿很健康，没有龋齿，只是刺激性的食物吃太多，有些炎症，吃点消炎药什么的，可以帮助缓解疼痛，最近也别贪吃，还是要忌口的。”
面对男人沾着浓墨般的眼睛，隋鸢觉得自己的坏习惯已经暴露无遗。
她是嗜辣，几乎无辣不欢，这么一来暂时就得忌口，她无奈地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弧度柔软，纤细动人。
“这几天吃辣吃多了？”
“……是聚餐比较密集。”
简默云转身，到洗手台边洗手，许是觉得室内太安静，他低着头，还礼貌地夸了一句，“你的牙齿很漂亮。”
隋鸢的牙齿一直很干净，父母从小带她定期看牙，刷牙也是时刻盯着，这些年她还会经常做洁牙、皓齿。
但她真没接触过几位牙医，现在的牙医都这么厉害了吗？
庞初初拍完片子上来，简默云调出电脑里的档案，仔细察看。
隋鸢看着好友对自己挤眉弄眼，显然是被这位简医生迷住了，彻底打消了要做手术的念头。
简默云耐心地给她讲了一遍方案，首先拍照取模、预约拔牙，再做舌侧隐形，通过牙弓变化加和整个位置后移，就能达到改善面部线条的目的。
小护士在旁敦促：“什么时候有空？今天OK吗？”
“太突然了，我得回家报备一下……”
庞初初一想到要真枪实战地拔牙，也有点怂了。
更何况为她拔牙的医生应该不是简默云。
简医生的眉宇微微松散，不像方才工作时那样目光专注又冷静，“想好了再来，等拔牙那天再签字缴费也没关系。”
小护士见惯这种情况，掩着嘴笑了：“只要不是经期就行，庞小姐你随时可以通过电话或者APP预约。”
简默云对助理吩咐了什么，见她们准备走了，突然看着隋鸢，沉吟道：“希望下次不要这么怕我了，我也只是尽医生的职责。”
隋鸢一愣，发现庞初初探究的眼神，一时更加心虚，拽着包就赶紧跑出了诊室，直到走出诊所一大段距离，她才猛然警觉。
什么下次……
为什么会有下次……
庞初初又不是三岁小孩，拔牙总不能也让她这么陪着吧！
她最讨厌去医院什么的了啊。
诊所二楼，简默云透过窗户看了一眼两位小姑娘离开的身影，颀长手指一截一截，敲着窗沿，眸底似有所思。
看了片刻，才不急不缓地转身，不经意地扫过诊室，眼角余光发现架子旁掉了一只牛皮纸信封，不知哪位病人留下的。
小护士正在整理器械，似乎没有发现，他走过去弯腰捡起，肤色冷白的手指捏着信封，看见里的东西有一角露出来，开口也没有封住，应该不会太过私人。
简默云抽出半张，想看看是谁落在这里的，视线倏然一怔。
看得出这是一张棚拍的内衣宣传照，女孩身穿粉色无肩带款式，肤质莹润，布料与她的身形完美融合，浑身流动的光泽美仿佛一支桃色香槟，只是看上一眼，都足以让人惊艳一把……
那构图焕发着蓬勃的美感，他微微怔忪，面无波澜地将纸张塞回去，又拿着信封径直来到办公室，随手用订书机将信封的口子钉起来。
简默云揉了揉眉心，线条流畅的下巴稍是紧绷。
简医生给前台打了一个电话，“联系一下刚才那位的患者，庞初初。她们有东西落在这里了，随时可以来取。”
搁下电话，他准备回办公室稍作休息，刚准备离开，不知为何又突然微顿步子，折身站在原地。
那个女孩身上的气味还留在诊室，在空气里搅成一团淡雅的香气。
……
隋老板的豪华座驾内，庞初初还在捂着脸花痴：“简医生真是宝藏啊啊啊啊，就连指甲弧度都饱满好看……”
隋鸢嫌弃地瞥她一眼，“我觉得你这么说有点变/态。”
她还得意地问：“简医生说我好看，你觉得呢？”
隋鸢：“我觉得你就是丑呀，还整什么？”
庞初初：“……？？生气气！！”
隋鸢腾出一只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行了啊，你不好看你家狗子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因为你的才华吗？别傻了。”
庞初初彻底无语了，“你再说我就哭给你看。”
隋鸢咬唇，露出一点贝齿，轻轻地笑。
窗外是一片春光熠熠，泛着让人瞌睡的浅浅暖意，到处还甜蜜蜜地带一点花香，明明情人节都已经过了。
“初仔，你记得我内衣品牌的核心理念是什么吗？”
她是“Lisa Roseland”品牌创始人兼设计师之一，庞初初目前不算为她打工，但作为朋友也出了不少力。
庞初初想了想，目光微动。
隋鸢说，女人要从一件内衣开始做自己。
“其实说的现实一点，爱情也好，婚姻也好，肯定和你长得美不美脱不了关系，况且还不止是美，你得有事业、有能力、有钱，这样才会吸引到别人，让人来珍惜你的感情，不然吸引不了别人，谈什么都无济于事……”
庞初初唉声叹气，“对啊，就像我只有遇到帅哥，才能产生幻想，才会不顾一切、爱得狂野！”
正巧红灯，隋鸢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撑在车窗上托住腮，侧着身看副驾驶，清亮的眼里像留着冬日初霁的雪，“可这些的前提是，你得留一部分最真实的自己，不然你连‘自己’都不是了，缺了灵魂的爱，又有什么价值呢？”
一段日光洒进来，勾着隋鸢浑然天成的下颚线条，她只是随便眨眼，一个眼神都像电影画面般的回眸。
明明就是上天赏饭吃的女孩，她说这些话却不让庞初初觉得讨厌，理由就是她知道隋鸢比任何人都要刻苦努力。
今天庞初初轮休，隋鸢下午也没课，两人准备去一趟办公室，其实就是隋大小姐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宽敞的两间室，装修成舒适时尚的SOHO风格，作为办公室使用。
隋鸢之前在美国哥大念的视觉艺术和经济双学位，大二的时候，已经和当时最好的同学创办过一个服装品牌，回来国内，仅仅是为了追随最爱的导师，当时真的说走就走，潇洒无比。
她从来不是什么岁月静好小仙女，而是特立独行小霸王。
甚至连创业的第一桶金靠的都不是家里，只因为她喜欢一个人冒险，一个人面对喜欢挑战，胆子还大的不得了，去年暑假考了潜水证书，今年就说要去练习跳伞……
当然了，隋大小姐唯独怕医生，怕得不行。
“Roseland”可以说是隋鸢马不停蹄经营下来的成果，从公司注册到款式设计，从线上线下的营销到业务拓展，都是她带着一批年轻的同僚共同创业，如今拿到第一笔注资。
他们坚持每一季度都有不同主题，用灵感点缀智慧，也用最恰当的方式来表达女性的力量和魅力，将它们闪耀到极致。
庞初初想起来，今天她要带自己修的样片去办公室的，隋鸢边开车边说放在包里了，让她自己拿。
“……所以照片捏？？”
隋鸢：？？？
第3章 温柔
偏巧，庞初初的电话在这时嗡鸣起来。
光听几句对话，隋鸢也猜到是诊所打来的，她本来想说，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虽然麻烦了一点，但可以从电脑里再打一份出来。
“是那个前台妹子打来的，说我们东西掉在那边，是被简医生捡到了，反正有空随时可以回去拿。”
隋鸢听到简医生三个字，下意识地小心肝跳了跳。
随后再想，如果直接说不要了，显然不大礼貌，何况这些是自己的照片，那位简医生还是给庞初初看牙的牙医。
“那就这样吧，等你预约拔牙的时候顺便替我拿回来好了。”
庞初初斜眼看她，“我想趁梁静茹给的勇气还在，这周就去把牙拔了，你会陪我的吧？”
隋鸢：“你的勇气明明是那个简医生给的。”
“哎呀，你既然要拿回内衣照，正好一起去拿嘛。”庞初初简直威逼利诱，“何况这可是你的内·衣·照哦，还是被简医生捡到的，你不想试探一下，人家有没有看吗？”
“我不想，不需要，没结果。”
车子在道路上安全地行驶着，隋鸢从善如流地答道，“原来你也怕牙医？我记得那个简医生不是说拔个几颗就够了吗？”
“那也是几颗啊！！”
庞初初化身嘤嘤怪，黏黏糊糊地磨了隋鸢一整天，还让在异地读大学的男朋友远程发动攻势，一起求她。
隋鸢对朋友向来都是嘴硬心软，最后只好答应了。
周末，外头街道有纷纷扬扬的柳絮，远远地望过去，像点缀着白色的雪子。
再次来到傲卢口腔诊所，隋鸢陪庞初初办完手续，她跟着工作人员去付款。
隋鸢掩嘴咳嗽几声，对前台小姐姐说：“你好，我是顺便来拿信封的。”
她以为，那位简医生应该把东西放在这边，谁知小姐姐指了指楼上，“哦，东西在简医生那边，你去楼上找他就好了。”
隋鸢：？？？
什么情况，为什么变得这么麻烦，简医生怎么又在上班。
这么一点距离她也不高兴坐电梯，无奈地爬了楼梯来到二楼，呈亮的诊所显露着大气、专业又昂贵的气息。
隋鸢抬头，瞥了眼最最最尽头的那间诊室。
没想到简默云刚好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在谈事，两人并肩，边说边走，他和前几天一样，里面穿着马甲和衬衫，只是换了款式花样。
此刻也没戴医用口罩，一张清隽的脸暴露在空气里，漆黑的眼眸像撞入日影，眉宇微蹙带着不悦，五官更显生动。
隋鸢不想打扰他们的正经事，就退到走廊一边，安静地等着。
两人本来在低头说着什么病例，简默云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下。”
隋鸢顿时像一个在课堂上被点名的小学生，不敢乱说乱动了。
“简医生……那小姑娘要崩溃了。”
年轻的眼镜牙医走到另一间诊室，指了指治疗椅上躺着的女孩，也哭丧着脸，很沮丧地说：“右边的辅助钉一直掉下来，我打了三次，还是不行……”
这时女孩已经眼泪汪汪了，从隋鸢的视角望过去，也能看到她像小鹿般的眼睛难受到眼泪直冒，心情很不稳定。
真让人心疼。
隋鸢身边站着一位小护士，就是上次简医生的助手，她有些好奇地问，“这东西很难弄吗？”
这孩子来傲卢诊所也是做正畸，之前用碘酒漱口消毒已经觉得恶心要吐，现在躺尸弄了半天都没好，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的难过更甚。
“辅助钉掉下来蛮麻烦的，这钉子价格不便宜，首先就得确保不弄坏它，然后患者又会觉得痛，还得安抚他们情绪。”
转瞬，小护士的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骄傲，“不过这些对我们简医生来说根本没问题啦。”
隋鸢对简默云的医术没有任何怀疑，之前回家还特意在网上了解了一下傲卢诊所，全球连锁、首屈一指，由英国和中国联合投资，引进了诸多最先进高端的仪器，医生也都是顶尖的学历和资历出身。
当然了，也有一些是刚毕业不久的应届生，听说傲卢诊所每年还和某个高校结对，提供不少实习名额的。
这会儿功夫，光线充足的巨大玻璃内，简默云已戴上了口罩手套，一抹白色的秀挺身姿令人瞩目，他先听对方将病例先陈述一遍。
“正畸三个月左右，现在牙列整齐，但整体还是比较突出。”
所以要靠辅助钉，把牙齿全部收进去，这种东西的使用，其实就和平时戴橡皮筋一样，加快牙齿移动的速度。
简默云来到病人面前，视线缓缓垂下，语音的小尾巴倒是拖了拖，扬起来一点，有种令人心醉的悦耳之意。
“小高同学是吗？别担心，换我来帮你，可以吗？”
他的语气如同长者安抚孩童，随手调整灯光，身后则是春光变成的一根根光柱，半边身子隐约落在光影里，深邃的双眸让人安心。
女孩瞬间被治愈了，含泪点头。
隋鸢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对声音听得不真切，但依然觉得浑身都酥酥的，这男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好像把所有事交给他，都能迎刃而解。
简默云让助手重新用手术布罩住女孩的脸，只露出她的嘴，他的动作迅速灵活，仅仅用了几分钟，就用手里的起子把钉子固定好了。
他掀起眼帘，温和地看着情绪稳定下来的小姑娘，告诫医嘱：“记得平时刷牙一定要把钉子周围刷干净，保持清洁，一会麻药过去可能会有点疼，是正常情况，别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