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如星辰——儋耳蛮花
时间:2019-05-09 09:12:46

  她穿着精致的小洋装, 一看就是被娇养的小小姐。
  简洛河弯腰, 用尚且生疏的中文和她打招呼:“小朋友你好。”
  哪知, 女孩骄傲地一仰头, “我不是什么小朋友, 今年我都上学了,我是大人了, 你应该……叫我同学!”
  她不等洛河反应过来,向着大热天还穿西装衬衫的小帅哥抬了抬下巴, “你怎么不说话呀?”
  简默云怔了怔,对这位小小的女士行礼:“隋同学, 你好。”
  隋鸢瞥了他一眼, 笑了。
  这是他们此生的第一次相逢。
  隋鸢遇见两位陌生的小哥哥也不怯场, 像一个小主人, 带他们参观家中的各个区域, 从客厅到放映厅, 从书房到妈妈的家庭工作室。
  “还有一个地方,就是我的公主城堡了,你们想去吗?”
  简洛河刚想说可以,时浅走过来喊他们, 笑容亲切:“你们坐了好久飞机,都没有好好休息,现在饿了吧?晚饭准备好了,鸢儿,两位哥哥很累了,让他们吃完,休息好了再和你一起玩,好吗?”
  小隋鸢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点了点头。
  简默云沉默地走在廊上,忽然,感觉一侧的衣袖动了动。
  他侧低着头,望见隋鸢稚嫩的脸颊上全是胶原蛋白,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一丝杂质,“我今天刚买了一个乐高玩具,你愿意和我一起装吗?”
  简默云很诧异,他想婉言谢绝,可当发现女孩的目光一刻不离地望着自己,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得答应:“……当然愿意。”
  洛河笑他弟弟:“看来小妹妹挺喜欢你的啊。”
  用餐时,隋谨知和他们说:“不好意思,她妈妈常说,女儿被我宠坏了。”
  话是这么说,可满个字都是自豪的意味。
  简默云自从家人去世,变得更不爱说话,但不管对谁都很有礼貌,只是这份和善很明显地有着疏离,让人觉得,他离所有人都很远。
  但隋鸢并不害怕沉默寡言的少年,她热情而天真,第一天就拿了乐高的海盗船来,让他帮自己组装;
  第二天,又拿了一盒几千块的拼图,是梵高的星空,两人坐在书房的地上,耗了整整一个下午,也只拼出一只角。
  晚上,时浅只能把晚餐给他们送进来,就连简洛河也加入了拼图大队……
  三天之后,大雨再次来访S市。
  隋鸢与简默云已经彻底混熟,她甚至可以指挥脾气相当好的默云哥哥,让他把自己抱到椅子上吃饭。
  隋谨知从没见过女儿这样骄纵跋扈,她和其他几个世交的孩子也一起从小玩到大,只是没这么亲近,更没要人这么做过。
  “鸢儿,哥哥这样很累的。”
  “没关系的,因为哥哥很喜欢我呀。”
  隋鸢晃着两条小腿,还特别的得意。
  隋谨知就是拿女儿没辙,转头问两位男生:“我听你们爸爸说过,默云明年要报考伊顿公学了?”
  简洛河习以为常地替弟弟作答:“嗯,家里有亲戚写介绍信,血统背景方面没什么问题,只要通过入学测试就行了。”
  大哥哥看了一眼小姑娘,询问隋叔叔:“隋鸢以后也要去国外念书吗?要不要送来英国,这边乔斯达的亲戚都可以照顾她。”
  时浅内心舍不得女儿远去国外,自己也不可能时刻陪读,可女孩子又要出去见见世面,她笑了笑,说:“再看情况,送去美国、英国都有可能。”
  隋鸢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只是吸着最爱的草莓酸奶,很是享受。
  当天半夜,暴雨不仅没有停歇,还送来了闪电,雷鸣在山野、农田和大楼之间叫嚣,到处是迅猛又冷冽的雨水,世界颠倒。
  隋鸢被惊醒了,吓得急忙下床,穿着睡衣从自己的屋子里跑出来,想去找爸爸妈妈一块儿睡。
  走道上有感应灯,她一出去就亮起了光,那光从上方照下来,温暖不已,也让小孩子的心情平和了一些,路过客房,小女孩发现默云哥哥的房门半掩,她静悄悄地推开门,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雨水早已模糊了窗外的枝叶,小哥哥就这么躲在被子里,似乎身子微微颤抖,是不是不舒服了。
  “……哥哥,你在干什么?”
  简默云闻言,身子僵住,他爬起来看着床边小小的脑袋,眼睛里带着关切和爱心。
  “我没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想去找妈妈……”
  小隋鸢不好意思说出口,打雷了……她怕。
  隋鸢为了自己壮胆,也为了假装自己是大胆,主动提出来:“你要不要喝水啊?我给你倒杯水好吧?”
  说着,也不管简默云如何回答,小手去拿了客房里的水杯,给他倒了半杯饮用水。
  简默云额头上也在冒汗,他接过女孩倒来的水,感谢地摸了摸她的头,“你是不是也害怕了?”
  “小哥哥你也怕打雷吗?”
  “嗯……”
  其实,他怕的不是打雷,而是只要回忆母亲去世的那一晚,雷声就像刺痛心扉的利剑,一下下地插入他的胸口,纯粹的茫然和恐惧,让人疼得叫不出声。
  “我妈妈‘离开’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夜晚。”
  窗外的树木依偎在一起,而他形只影单,显得孤独。
  “第二天……大哥也走了,说不想回来了。”
  简默云也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但眉宇间依稀的帅气很容易让异性产生好感。
  即便是小小的女孩儿,对美好的事物也会心生慨然。
  隋鸢抿了抿唇,将手放在拱起的被褥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我小时候做噩梦,妈妈都是这样照顾我的。”
  简默云蓦然地诧异,感动、苦涩、彷徨、压抑……化作他脸上一个隐忍又温柔的神情。
  她想,这个小哥哥真好看。
  “你别难过,我的妈妈也给你当妈妈,我妈妈可好了,很温柔,很漂亮的,你没了大哥,我就给你做妹妹呀……好不好?”
  他已经筋疲力尽,而隋鸢站在床边,伸手很轻很轻地将他抱着。
  少年心头微软,冰凉的胸膛,被一点点捂热。
  这像是亲情,又像跨越性别和年龄的友谊,让冷漠的冰山被凿穿,沉到湖底。
  连着大半个月,他们就是这样形影不离,隋鸢竟然奇妙地平稳着他的心境,颇为亲近的两人,在隋家度过了第一个暑假。
  季节仍在不断更替,薄薄的皮肤也长出韧劲,家中的陈设从旧换新,女孩慢慢地走出门,融入了拥挤的人群。
  尽管隋鸢在简默云离开的时候,哭的满脸泪水,他拿手绢替她抹去泪水,而她送了他海盗船,但时间太过漫长,许多回忆蒙了尘,被搁置在无人问津的阁楼。
  这一年寒假,简默云又来到隋家待了一个多星期,但随着儿时的成长阶段过去,简默云去了全封闭式的伊顿公学,就算放假也有排的满满当当的业余课程。
  他也打过电话到隋家,家中阿姨说她去了外面野营,要过三天才回来。
  当发现女孩已经有了自己的交友圈,有了新的生活,他想也许这只是一段美好的往事,再不会有其他了。
  简默云始终记得,她给他的治愈和爱。
  纵然将来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
  隋鸢的“儿童失忆症”要比普通人更强烈一点,五岁、六岁之间的记忆太过模糊,甚至一直到十岁,她都不是记得特别清晰,就算努力去想,也只浮现几个重要的节点,比如爸妈送她去幼儿园的第一天,譬如第一次对“生日”有概念,要了一匹小马做生日礼物。
  “我是不是很没心没肺,怎么连这种事都会忘记?!”
  隋鸢气恼地拍着手边的热水,温泉也不想泡了,起身抱住眼前的男人。
  简默云还没反应过来,女孩湿透的泳衣已经贴着他。
  他的衣服是干的,开衫毛衣敞着,露出里面的衬衫,笔挺而整洁。
  而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还带着炙热的水温。
  她眼睫微垂,显得不甘,又有点悄咪咪的坏心眼,这副皮相倾国倾城,更不用说鲜活的身段比任何模特都要惹火,实在让人呼吸不畅。
  简默云拧眉看着她,一双眸子里的威胁感,沉沉地压下:“小坏蛋,是不是故意的?就看你这样对我,我会什么反应?”
  隋鸢笑起来,软声糯语满是甜味,搅动他的心湖:“你不是以前总抱我吗?现在也抱抱我呀,抱我出来,我泡够了。”
  她低着头,发现男人胸前的衬衣湿了之后,可以隐约看见结实的胸膛,绝好的身体突显得性感,诱惑到无药可救。
  男人像刚参加完晚宴回到家中的绅士,手腕处的衣袖松松挽起,懒散中又带几分说不出的性感。
  隋鸢感觉到他鼓鼓的肌肉,抱着他宽阔的背脊,发觉自己不论行动还是思想上,可能都是一个女流氓。
 
 
第35章 节奏
  简默云胸前像火烧,肌肉不自觉地绷紧, 她的手软软地碰着他, 似春风拂面,杀人不偿命。
  简医生先是轻推开她,折身回进去拿了一块雪白的大毛巾, 再将她整个身子裹起来, 一并抱出了池子。
  他将小姑娘放在浴室里, 抬手先摸了一把她湿乎乎的额发, 声音低哑, 道:“先洗一下,还有什么想知道, 可以继续问我。”
  片刻,隋鸢冲了把澡出来, 神清气爽,她在屋子里将头发差不多吹干, 出来的时候看见简默云在一楼客厅拿着Ipad, 应该是在看专业相关的书籍。
  隋鸢刚才还挺嚣张的, 这会儿倒是温雅起来。
  她细茸的眉毛一皱, 坐到他边上, 低声说:“简默云, 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简默云按灭ipad,他认认真真地侧过头,看着她回答:“刚才和你说,我来你们家的时候, 是一个暑假对吧。我母亲就是在之前的那个冬天去世的。”
  简默云的母亲年轻时是一位著名的小提琴家,在世界古典乐坛上声名显赫,然而,有一次她去剧院的路上遭遇车祸,伤了脑子,做完手术之后,颅骨上的肉都凹下去一块。
  清醒的时候还是温柔的美人,有时却会整个人性情大变,还会记性差、记忆混乱,有点喜怒无常,就像老人年的阿兹海默症,没法根治。
  好在白天有医护人员照料,乔斯达太太在生活上衣食无忧,三个儿子也难得贴心,两个大的已经有自己的学业和事业,小儿子还是她的小棉袄。
  而她离开的那天夜晚,就下了雪,是伦敦二十七年来最冷的冬天,如果说雾中的伦敦是开膛手杰克和福尔摩斯的世界,那么雪中的伦敦,充满了狄更斯小说中悲伤的气氛。
  简家门前的道路两旁,松树挺拔的枝干上粘满了白茫茫的雪花,一根根的树枝都被压弯了腰。
  简默云的大哥简自山,与二哥洛河的关系从小就很紧张,两人性格不合,一点屁大的事情都能争执起来。
  那一晚也同样,为了公司的一点决策争执不休,谁也不肯让步。
  简默云也是长大以后才理解,经商也要靠天赋,大哥在这方面的才能不如洛河,又因为是长子,在这个半大不小的弟弟面前不愿低头,两人谁也不肯让步。
  但其实他无需这样,因为在艺术方面的造诣,大哥无人能及。
  两兄弟在晚餐之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简洛河说要出去散散心,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就跑了。
  这么冷的天,万一冻着了怎么办,别说是简爸爸,简默云也为二哥担心不已。
  晚上他回到屋子里,看一本有些深奥的中文书,很多生词,要慢慢地理解含义,而他看了大半天,心里却静不下来,琢磨着吃饭时母亲格外担忧的神色,就放下书去找她。
  当简默云看见家中大门竟然就这么敞开着,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的瞳孔在这一刻收缩,立刻拉响整个家的“警报”,派人到外面四处搜索,在冰天雪地里寻找一切足迹。
  沥青路上被白雪铺满,雪下的很大,又有白雾,所以脚印也很快就被埋没,外头甚至没有车辆划过的轮胎痕迹,没有车,也没有人。
  母亲应该走不远,但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冻僵了,地冻路滑,她应该是滑下了陂,被树枝刺伤了肺部。
  很多时候,人们都是靠着顽强的精神撑过死亡,但对一个本来就精神不稳定的病人来说,一场风寒都可能会要了命。
  乔斯达太太就是在这场意外中香消玉殒。
  简自山在接受了母亲离世的现实后,更与洛河恶化了关系,要不是因为他挑起这场“战斗”离开,母亲也不会再大雪天去了林中找他。
  两人都陷入极大的自责,情绪一度崩溃。
  很快,简自山一言不发地收拾行李,搬离了简家。
  至此,简默云忽然从一个本来家庭美满幸福的贵族少爷,变成了失去母亲和大哥的可怜少年。
  而隋鸢觉得胸口又一股强烈的涨闷感,因为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兄弟的争吵、母亲的疾病……
  这都是他小小年纪无法控制的天灾人祸,他没有任何能力来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他和他的父亲,或许是这场悲剧中最束手无策的两个人。
  隋鸢真的越想越难过,她看向简默云,他始终有一种成熟温润的男子气息,已经看不出任何受伤的阴影。
  隋鸢俯身过去抱他,简默云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头顶,他们就像任意一对普通的情侣,互相慰藉地拥抱。
  “过去好多年了,暑假来你们家之前,我状态消极,内心像有一个无人知晓的黑洞,但我真的得感谢那个小女孩,让我重新振作起来。”
  简默云眉眼含着温意,也有一种经历过人生聚散的人才拥有的平和,隋鸢碰了碰他的眉心,笑着说:“不要紧,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我知道你现在已经爱上我了。”
  简默云很自然地接话:“是啊,毕竟隋老板说过要养我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