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个屁啊,你那么多年没碰调酒了,就算你再怎么有天赋,你觉得你那双手现在还能拿得起吗?不趁着年轻赶紧拼一下,我是觉得你越来越优柔寡断了。”蒋冲躺到旁边的床上,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又扭转过头去,“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你从小就学这个,功底肯定在,我就是怕你生疏了。”
“我知道,我明天会去看看。”
屋子里的灯光映到他的脸上,晦暗不明,光影变化没有规律可循。
蒋冲望了他一眼,笑笑,“你这多好啊,自己还有门手艺,你看我,整天就在剧组晃悠,老子这张脸都要被耽误了。”
盛屿西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有些粗粝的茧子,垂着的眼里藏着不安,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心头的结。
有时候,梦想不堪一击,这两个字说来简单,可是曾经受过的苦难你是否又担得起呢?
有些人,一出生就含了金汤匙,有些人,一出生就比人晚了一步,苟延残喘的岁月里,他都已经忘记这两个字怎么书写了。
世界以痛吻我,我是否能回以微笑呢?
盛屿西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别人的人生羡慕不来,你的人生别人也夺不走,也许,他该放下那个结了。
一大早,乔娴就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摸过来,声音沙哑。
“喂?”
“师父,你今天和我一起去看看房子呗?”桑夏一脸雀跃。
乔娴强撑着起身,眼前视线发虚,“什么房子?”
“我准备从家里搬出去了,我想在公司附近找间公寓住,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好。”
挂断电话,乔娴立马又躺倒,昨晚刚挂完点滴,今天身体还有点虚弱。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她才起床。
乔娴下楼的时候,看到桑夏已经等在门卫处了,她走过去,“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师父,我和你说说那个房子。”桑夏挽着乔娴的手,乔娴知道她又要开启话匣子了。
“你说。”
“我从网上看到的租房信息,房东人挺好的,她那边离咱公司很近,套三的房子,但是唯一的就是室友有点多。”
“几个?”
“二……二十几个。”
“……”
乔娴到了桑夏所说的公寓,刚进门就被门边的鞋子吓到了,细数也不只二十双,经房东指引她才发现这里是那种宿舍式的公寓,每个房间基本上都有几张上下铺那样的床。
“这边环境你们也看到了,就在市中心,无论是交通还是购物都挺方便的,我们这边大多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人都挺好的。”房东人很热情,进门一张嘴就开始说个不停,怪不得是做保险工作的。
乔娴打量了一下,看向桑夏,“你觉得呢?”
桑夏没心没肺的,“我觉得挺好的。”
“好,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到时候会联系您的。”乔娴笑着对房东说道。
两人出来以后,乔娴立马拉过桑夏来,“你真的要在这里住?”
“嗯,我觉得这里不错。”
“其他的都还好,就是这个室友稍微多了点儿,你又没心没肺的,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人。”乔娴有些担忧。
“哎呀,师父,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平常我都在公司,也就晚上回来睡个觉而已。”
乔娴沉默,半晌说道:“既然你觉得好,那就暂时在这里吧,如果真遇到什么奇葩了,到时候你搬到我那里去。”
“别别别,师父,我要是搬到你家,你得天天给我开小灶。”桑夏举双手作投降状。
乔娴侧首看她,“就你这脑子,怎么能活到现在啊?”
“……”
盛屿西从酒店出来,准备去那个公司看一下,结果却接到了之前房东的电话。
刚按下接听键,对方就开始破口大骂,从那些紧密的骂句中,他听到了沈娇娇父母的名字。
本来,他以为剧组的人会向着他这一边,毕竟当初那些道具都是组长负责的,他只是打了个下手而已,人心难测,很难说这不是那个组长栽赃陷害。
房东那边之所以对盛屿西破口大骂,是因为沈娇娇的父母找人过去闹,把家里砸了个遍,谁知道事后才知道盛屿西搬了出去。
回国这些年,盛屿西与其说是韬光养晦,倒不如说是忍气吞声,忍一时风平浪静,一来二去的,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习惯这个东西是最可怕的,戒不掉的习惯更可怕。
他一笑,冲着电话那头的房东说道:“告诉他们拿到证据再来找我,另外家里的东西我会悉数赔给你。”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人活着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赚一口气。
盛屿西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工作室,孑然一人走了进去。
灵襄工作室是调酒大师魏灵襄在1996年成立的,在这一行的都知道他的名号,他收人的标准更是严苛。
见他一面,都是有幸。
盛屿西推开门,工作室分为办公区和休息区两片区域,空间并不像想象中多么大,装修也大多朴素,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他站在门边,没有再进去,敲敲门,问道:“请问有人吗?”
屋子里有些暗,他的话音落地没多久,灯就次第亮了起来,一个身影从灯影深处走来。
中年迈入老年,魏灵襄的身形有些发福,不知是灯光的映照还是什么,头顶有些发白,视线像是寻不到焦点一般。
他杵着拐杖,一步步靠近,在看到盛屿西的时候昏滞的眼神中颤动了一下,他问道:“年轻人,来买酒?”
盛屿西微微低身,将放在门边的左手收回,“不,我是来应聘的。”
老人的皱纹更深了几分,魏灵襄眼神明灭的瞬间就在心底做好了决定,“你走吧,我们这里不收人了。”
“魏老先生,我认得您的,您不记得我了吗?”盛屿西看着魏灵襄转身,急忙追过去说道。
魏灵襄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声音有几分沉厚,“你认得我,我就必须认得你吗?”
盛屿西被怼得无话可说,的确那时候他还小,老人年纪大了不记得了也是常有的事,可是现在他除了打感情牌似乎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第39章
“早知道你把这门手艺糟蹋成这样, 当初就不该教你。”魏灵襄已经举起了拐杖, 盛屿西咬紧牙关, 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可是在看到魏灵襄眼中闪过的泪花后, 整颗心都跟着颤抖。
魏灵襄双手抖动着, 透过厚重的镜片看到了盛屿西, 也看到了多年前看到的有志少年。
“魏老先生,我知道我没什么脸面面对你, 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浪费我的一生, 我想继续, 可以吗?”盛屿西颤着声, 问道。
魏灵襄知道盛屿西是块璞玉,既然是璞玉那就经得起任何打磨, 他将拐杖收回, “早在你回国的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你难道不明白吗?走吧。”
盛屿西咬紧了牙关, 看向那个佝偻背影,“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魏灵襄脚步一顿,随后看似嘲笑道:“你不需要证明给任何人看,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你。”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子, 深深刺进心房, 鲜血淋漓的事实呈现在了盛屿西的面前,可悲的是他竟然无力争辩。
是啊,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把那份年少的绮丽梦想给丢弃了, 再寻回却又是比登天还难。
海边的风,一点点靠近盛屿西的脸,暗夜下的城市冰冷凝视着他的怀才不遇。
他坐在沙滩上,手边摆着几个空空的易拉罐,酒味环绕在身侧,似乎这样他就能一醉不醒,似乎这样他就能去逃避自己那可悲的自尊心。
手机里面放着不知名的歌曲,他轻声哼唱着,看着早已冻结的海面,嘴角抿起,“连我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么去拯救你呢?”
这时,突来的铃声突然打断了他所有的煽情。
“喂?”
“是我。”
盛屿西皱眉头,“乔娴?”
也许是乔娴觉得自己这样突然打扰确实突兀,沉寂了几秒钟才又开口,话语里有些紧张,“我这边出了点事,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乔娴在小区楼下踱步,旁边的花丛边沿上坐着眼睛红肿的桑夏,深情有些呆滞。
终于,不远处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一刻,乔娴就像是见到了救星。
盛屿西快步跑过来,头上已经死大汗淋漓,他喘着粗气问道:“到底怎么了?”
“来不及和你解释,你能不能先把我徒弟送去医院,我……我之后再和你细说。”
盛屿西这时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看到桑夏的脸上有伤,他立马看向乔娴,“你受伤了没?”
乔娴微怔,随后摇头,“我没有,你现在赶紧送她去医院,等你把她安顿好,再来这边,我在这个小区的1707,到时候你来我给你开门。”
看来,情况特殊。
盛屿西点点头,没有多做纠缠,直接带着桑夏打车离开。
乔娴看着车开走,才深吸一口气上了楼。
客厅里围了几个人,地面上已经没有了玻璃,刚刚那场闹剧似乎已经结束,可是这场闹剧的源头却还气势正盛。
其实,事情很简单,桑夏搬过来以后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奇葩室友,是一个公主病,一身的毛病不说还爱挑别人的刺,极度自恋,经常在房间里大吵大闹,还扬言自己的男朋友在国外,结果那天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打电话说她有妄想症而且还是个卖的。
寝室中有两个女生挺喜欢做饭的,人也很热情,经常叫着桑夏一起吃饭,今天她们在吃饭的时候公主病忽然过来质问那两个女生是不是拿了她的西红柿和鸡蛋,那两个女生平白被这样冤枉,自然不会低头。
一言两语,三个人就打了起来,桑夏站在中间结果就被公主病误伤了,她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吓哭了。
公主病不讲道理,看着桑夏好欺负,就拿她出气,上去又打了几下,其他人急急忙忙拦住。
桑夏哭着打了电话,把乔娴叫了过来,乔娴可不是个软皮,看到家里有摄像头立马就把房东找来,要为桑夏讨回公道。
公主病正在气头上,就想上手,结果被乔娴一把拦住,两个人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争吵,但是气氛也是极其尴尬。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桑夏送走,这样自己才好发挥。
房东坐在椅子上,她的男朋友把公主病叫了过去,房东就来安抚乔娴的情绪,乔娴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冷着脸说道:“只要她和夏夏道歉,我可以不计较。”
“好,道歉一定可以,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愿意,当时我看那个姑娘挺好的,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情。”
乔娴不说话,看着公主病和房东的男朋友争辩,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没有那个公主命却有一身的公主病,你不惹我就算了,惹了我就别想跑。
不久,门铃响了,房东要去开门,被乔娴抢先一步,她从猫眼里看了一下。
确定是盛屿西,她才把门开开。
盛屿西进来的时候,看到客厅里这么多人,立马问道:“我路上听你徒弟说了,你还好吧?”
那个公主病看到乔娴身边多了个男人,本来她就理亏,现在更觉得自己势单力薄,直接开始哭爹骂娘,一会儿指指房东一会儿指指乔娴,“你们都仗着自己有男朋友是不是?我男朋友要不是在国外,我肯定不会受这个气!我告诉你们,我就不搬走!我交了房租我就要住在这里!凭什么啊!”
盛屿西把乔娴拉到自己的身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公主病,随后笑笑,公主病是一个极其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立即恶狠狠地瞪向盛屿西,“你笑什么?”
盛屿西不说话,而是回头看向乔娴,低声问道:“这就是那个公主病吧?”
乔娴挨在盛屿西身后,点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女人是不是鸡其实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
乔娴深看了一眼盛屿西的后脑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难不成是因为尝遍了才得出的这个结论?
公主病还要再闹,结果房东的男朋友狠劲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把,“这是我的房子!而且我们公寓明确规定了,不得打闹,更何况你还伤了人!”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了,房东的男朋友是一个两百多斤的胖子,而且还是一米八多的胖子,往那里一站就有那个气势,吓得所有人都噤了言。
后来,房东招呼着人都进了各自的屋,乔娴和盛屿西也被叫进了另外的屋子。
“姑娘,您看这件事搞得大家脸上也都很难看,这……”
“这房子我们不会住了,希望您能按照正常的程序退给我们房租。”房东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再住下去的话桑夏那个薄面皮日子肯定会很难过。
“好。”房东爽快答应。
乔娴把桑夏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和盛屿西一起下了楼。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你男朋友,却打给我?”盛屿西笑着问乔娴。
乔娴耳朵里嗡地一响,像是被问中心事一样,揶揄道:“我那是不想让他担心。”
“那你就舍得让我担心?”
“你又不会担心我。”乔娴扁起嘴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盛屿西眼中有一层风,一刹那呼啸而过,像是过了许多年。
乔娴静静看着,温声问道:“你担心我?”
“走吧,去医院。”
又是这样,被他轻轻带起的情绪在心头泛滥开来,乔娴在心里劝说着自己他怎么样都与她无关,可是似乎骨子里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