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下定了决心的缘故,简娣她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左右没事,靠着墙睡了一觉。
中午吴氏没给她送饭,而简尧和简露估计还不知道她现在正在祠堂里,也没出现。有了上次和简露一块儿待祠堂的经验,简娣闭上眼继续睡。
一直睡到吴承泽找来。
出门前,她还好好地,一回来,就又被锁在了祠堂,吴承泽的眼神一时间变得格外复杂。
碰上这种情况,饶是吴承泽可能也无奈了。
“表妹,你且等会儿,我这便为你寻些吃食来。”
“多谢。”简娣感激万分,“能多带个汤吗?我觉得手脚可能冻僵了。”
吴承泽叹了口气。
简娣揉着肚子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吴承泽拎了个饭盒折返了回来。
接过饭盒,她简直感动到无以复加。
揭开盖子一看,果然有一碗热汤。
像吴承泽这种不辞辛劳给被关着的她送饭的,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
他肯定是神仙。
吴承泽很有耐性,一直等她吃完,才开口问她怎么又把自己折腾进了祠堂。
第129章 真相
简娣咬着筷子,答道,“你姑妈非逼着我嫁给詹荣。”
听到这个回答,吴承泽显然并不意外。
“我不想嫁给他,就进来了。”
“对了,”简娣问道,“我拜托你的事,你想到答案了吗?”
要是吴承泽能带来什么别的线索,或许她行事就不用这么极端,到时候顺着线索直接将证据摆在吴氏面前,吴氏估计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并未想出什么。”吴承泽道。
“但我看你表情,好像不止这样。”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他弯了弯唇角,“我虽并未想出什么,但却探听到了些表妹你或许会感兴趣的线索。”
“嗯?”
简娣顿时被勾起了兴趣,换了个姿势,坐好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在书院有个同窗,也是杭州人氏。表弟之事,因为我常年待在京城,知之甚少。但我那同窗不同,他碰巧曾听闻家中幼弟提起过这事。”
简娣想了一下,“能引起杭州这几户人家的注意,恐怕这不是什么小事?”
“表妹聪慧。
“原来这丫鬟并非第一个人,倘若不是这丫鬟父母想借此机会讹些银子,这事也不至于闹上台面来。而表弟所作的那些事,”吴承泽沉声道,“除却詹家的人,旁人永远也不会知晓。”
“他有些怪癖,以凌虐他人为乐。”
“姨母家中不少丫鬟都为他所辱,只不过,皆让姨母给了笔银钱,压了下来。”
简娣一愣,手里的筷子差点拗断。
这……这是虐待狂?
他长得倒还人模人样,看上去天真稚气的,背地里竟然是个虐待狂?
那这么说,他送那瓶能养肌淡疤的润玉膏……
简娣一个哆嗦。
不就刚好印证了吴承泽说的吗?
本以为詹荣是个虐待狂就已经够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吴承泽接下来的话更是让简娣她目瞪口呆。
“表弟他……”吴承泽难得踌躇了片刻,眸中阴郁之色渐渐聚拢,“喜爱年纪小的,这几年,姨母府上丫鬟所换的也都是些年岁不过十四的,至于那丫鬟,也不过正值豆蔻。”
“所幸,有姨母拘着,他还未曾闹出人命来。”
屋外的晚风顺着窗户和门缝中灌入祠堂,听着吴承泽说话,简娣握着筷子,只觉得五根手指都动僵了,但心中却好似燃起了一股熊熊的烈火,胃里甚至冒出了一股几欲作呕的感觉。
这不不仅仅是虐待狂了,这还是恋童癖性质的虐待狂。
吴氏让她嫁的是这种人,詹姨母放在手心里宠着的也是这种人。
她不知道是因为嫁人的事心寒,还是因为这些丫鬟的遭遇而心寒,或许两者皆有。这种感觉就像山岳铺天盖地的地压来,这也是简娣她穿越过来头一次感到喘不过气来。
刚刚见到吴承泽的喜悦和轻松霎时间被冲散得一干二净。
“表妹?”察觉出她神情的变化,吴承泽脸色也微微一变。
“我没事。”简娣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
“此事毕竟没有证据,”吴承泽皱眉安慰道,“倘若只是有心人根据那丫鬟之事添油加醋也未尝没有可能。”
“其实这事是真是假,你心里应该清楚。”心脏就感觉被人手攥紧了一样,简娣闷闷地说,“表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吴承泽对她的要求表示理解,没多说旁的,便留给了她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只在临走前表明会查清楚这事究竟是真是假,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吴承泽走后,简娣才有注意力去整理自己的思绪。
现在看来大庆朝其实和其他封建王朝并没有什么区别。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即便是在现代,有权有势的人也可以只手遮天。但明白归明白,当这事被剖开,血淋淋地摆在简娣面前时,她还是感到有些难以忍受。
更难以忍受的是吴氏和詹家人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因为只是个丫鬟,用些手段盖下去便是了,日后再招些鲜嫩的入府。
难怪此事走漏了风声后,詹荣他不得不上京。杭州的贵女不愿嫁他,身份低的,詹家未必能看得上。
于此同时,她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原主性格怯弱,年幼丧母,养在吴氏膝下,对吴氏唯命是从,再好拿捏不过。两家又算得上一家人,不至于泄露了这丑事。或许还会认为她一个同夫婿和离的,能再嫁给詹家的嫡子,应该心怀感激。
这事实暴露在她面前,几乎使简娣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从穿越以来到现在,一直没接触到这些,到今天才能窥得一二,已经算是命好。同时,她心里清楚地不能再清楚,詹荣的事只是冰山一角,在王朝背后,吃人的丑恶藏在更深深处,藏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她深知詹荣绝不是一个孤例。
她绝对不能放过詹荣。
对着窗外欲压下来的暗沉天空,简娣抿紧了唇。
至少不能再让他继续祸害那些无辜的少女。他华丽的丝绸衣摆下沾染的是斑斑的血泪。那些少女,只是因为出身低微,只是因为是个父母眼中没用的女儿,便如同献祭一般送到了詹荣面前。
她不是没穿越前那个普通的百姓,她现在有机会接触到江储这种人,也有能力去做一些之前没办法做到的事。简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但做了总比没做要好,她总要试一试的。
她这么想着,一直到突如其来的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路。
窗外传来了简露的声音,“大姐?”
简娣定了定心神,收回思绪,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简露正一手扶着窗,拧着眉望着她。
对于简露能找到这儿,简娣并不意外,她失踪了一天,只要有心,她早晚都能找到祠堂来,更何况,吴氏毫无隐瞒的意思。
这个时候,她也没了再和她打招呼的心思,开口就是正题,“阿露,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话,简露扶着窗的手松了松,微讶着问道,“什么忙?”
简娣斟酌着用词,慢慢地说道,“帮我出府。”
“出府?”
“是,我要离开这儿。”
“娘不会关你多久的。”简露皱眉,“她也只是一时气愤,想来第二天就会将大姐你放出来,你这个时候逃走,无疑于火上浇油。”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说,我想搬出去,彻彻底底地离开这儿。”
第130章 夜半到访
简露显然没把她的话当真,只当她是一时的气话。
“你听我的。”她说道,“明天我就去求娘把你放回来。”
“不,我不是气话,我是真的想搬出去。”简娣没办法,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或许是发现她眼下的神色和往常截然不同,简露静默了一刻。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余凛凛的晚风吹动着屋外的枝叶。
她似乎仍不大相信她所说的话,还想要再劝说她。
一直以来都是简娣劝着这姑娘做事别冲动,没想到这个时候倒反过来被简露劝着冷静,简娣苦笑了一下,“我是认真的。”
简露紧紧地盯着她,嘴角的线条一点一点地变得僵硬了起来,
祠堂内没点灯,又黑又冷,她声音听上去也硬邦邦的,“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仿佛为了使自己安心,简露攥着手,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大姐。”
“如果你是生娘的气。”眼前的小姑娘,语气突然软化了下来,撒娇般地低声道,“我这就去同她说。”
“娘其实是喜欢大姐你的,只是这些天她忙着你的亲事忙昏了头。我和她说清楚,她便不会再做出这事了。”
隔着一扇窗,简娣没法拍拍简露以示安慰,只能走上前,示意她把手伸过来。
她知道她的话简露一时半会肯定接受不了,只能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相信简露她不会不明白。
握住了她的手,简娣耐着性子道,“阿露,娘想把我嫁给詹荣。你知道我从吴表哥那儿打听到了什么吗?”
简娣直视着她乌亮的眼珠,将吴承泽刚刚告诉她的事,又全都告诉了简露。其实这话她本来不想和简露说的,只不过她不说,简露只会把她要出走这事归结成她和吴氏之间的矛盾。
简娣亲眼看见简露稚嫩的脸蛋慢慢地褪去了血色,呆愣愣地问道,“詹荣他……他当真做了这种事?”
简娣点点头,“所以我现在必须得走。”
“不,”简露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摇摇头,笃定地道,“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她低下头,眉头又拧了起来,喃喃地道,“大姐你不一定就要离开才行。”
简娣正想劝她别想了,简露却在这个时候蓦地抬起了脸,“我想到了。”
她的神情算不上喜悦,但态度却如同磐石一般坚决,松开了手,“大姐你等我,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
等等!
简娣眼睁睁地看着简露松开她的手后转身就跑,眨眼,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被锁在祠堂内,简娣伸着胳膊拦也拦不住她。
眼看着简露已经跑了个没影,简娣无奈地收回了手。
简露不能接受她要搬出去这件事,她能理解,她本来也没打算能三言两语地就说服了她。她现在担心的是,简露究竟想到了什么,依她对简露的了解,她担心她直接去找詹荣拼命,解决掉问题的源头。
心知简露靠不住了,简娣在心里默默盘算着靠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
祠堂里黑乎乎地没一丝光线,她围着祠堂走了一圈,在企图破坏门窗都无果后,只能又重新坐下,将希望寄托于简尧能来探个监。
吴承泽和简露都来了,她现在和简尧关系不错,他不会不来。
可她等得手脚都冻得像一块冰,也没将等来简尧的人影。
睁着大眼瞪了半天窗框,见窗外没有人再来的意思,简娣只好又放弃了盼来简尧拦住她这个姐姐的愿望。
更有可能是简尧已经被简露给拦住了。
还能怎么办?
想了半天想不出办法,此情此景,唯有认栽。
睡觉吧。
往墙上一靠,简娣闭上了眼,静静地想。
那就先听简露的,看她明天究竟能弄出个什么名堂来。
*
这个时候,简娣不知道的是,简露已经驾车出府,一路奔向了未知的黑暗中。
坐在车上,简露一动不动,脸色冷凝。
这段时间来,对于大姐和那姓卢的庶吉士之间的传闻,她有所耳闻。
既然外面都在传她和那卢姓庶吉士不清不楚的,她这就去好好问一问,问一问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没忘记之前那人曾经来信到府上,而大姐又一夜未归。他和她之间当然没有外界传得那般不堪,不过关系也肯定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交代明白的。
那姓卢的住处不难探听,她不过找了几个在市井结识的好友,就得到了卢府的地址。
正值中宵,南安坊外静悄悄的,一轮残月冷冷地挂在梢头。
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惊起了栖在枝头的暗鸦。月光下,雅雀扑簌簌地闪动着羽翅,哑声叫着向四面八方逃窜。
刑部员外郎卢行咏府邸的大门却在此刻被人叩响。
“砰砰砰——”一声叠着一声,听上去十分焦急。
门房匆忙裹了件衣裳,睁着朦胧的睡眼,提着盏灯笼,忙不迭地赶到门前,打开了门。
一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容貌娇憨,面色凶悍,带着一股无可睥睨的气势,眉梢高高扬起,“这里可是卢行咏卢大人府上?”
门房呆呆地点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怎么半夜府上来了个衣着讲究的小娘子。
“是。我家主人确实卢行咏卢大人,不知姑娘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面前的姑娘脚步不停地经过他,一路往府中走去,“我要找你们家小相公,卢仲夏。”
卢小相公?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一阵夜风吹来,门房冻得哆嗦了一下,睡意这回消失地一干二净,彻底清醒了。
本已入睡的卢府,在半夜被意外到来的访客所惊醒。
卢老爷和夫人吕氏,连同独子卢相公都匆匆忙忙起来,赶到了暖厅。
丫鬟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望着暖厅那儿传来的一阵暖色光晕,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