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半信半疑:“那还真巧。朕听闻你前几日就跟着老五回京了,怎么现在才入宫?”
“也就早回来一日,忙着给他媳妇看眼睛。昨儿个太后过寿,她也不想见我,我又何必来?”宫琰有理有据,皇帝找不出错处,只能作罢。
两人看似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实则暗流汹涌,都互相提防着对方。
屋内的情况也不乐观。
六个太医轮番为顾七七诊脉,结论都是晋王妃小产。
皇后的脸渐渐白了:“这不可能……”
“你还非要七七死了才甘心么?”萧祺然恼怒的反问,将人赶出去,“别打扰七七休息。”
萧浩言不敢相信:“这……她当真小产?”
“你不信我,还信不过你亲自送进去的太医们吗?若是再不信,要不要自己去瞧瞧晋王妃?”宫琰问。
萧浩言想要进屋,又被萧祺然拦住:“你少去七七面前刺激她。”
萧浩言只能问太医:“晋王妃到底如何?”
“脸色苍白,脉象虚弱,而且屋子里血腥味那么浓,的确是小产。”太医道。
“那孩子呢?”萧浩言问。
“才一个月,混在血水中能看见什么?”萧祺然异常恼怒,他双眼发红,也伤心的厉害。
萧浩言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望见宫琰笃定的坐在一旁喝茶,忽然明白过来:“是你帮他们作假!你给七七吃了药假造脉象!”
“我给她喝毒药让她变成现在这样么?”宫琰不悦的反问。
“难道不是吗?我要查药渣!”萧浩言说。
宫琰同意了。
然而药渣取来,太医仔细检查成分,每一样都是保命的东西。虽然也有活血化瘀的药材,但当时孩子已经保不住,如果不将淤血排出,只会害了顾七七。
萧浩言一点错也挑不出。
萧祺然冷冷问:“你们先是害七七,现在还往她身上波脏水,是何居心?”
皇后辩解:“本宫是七七姑母!怎么会害她!”
萧祺然丢出一串红玉手串,是皇后一开始送给顾七七的那串。
皇后眼皮猛跳。
宫琰瞧见的眉头微挑:“哟呵,绝子珠。”
萧祺然又丢出刚刚落在他手里的果愁手串。
宫琰像是第一次瞧见般露出更加新奇的神情,“果愁的用处可真是越来越多了,枝条都能做手串了。老五,你哪来的这东西?”
“皇后赏给七七的。”萧祺然冷冷道,“那是成婚后敬茶那日给的,这是今儿个给的。”
皇后身子一颤,差点倒下去。她这才意识到顾七七怕是早就倒戈,站到了萧祺然那头。
皇帝也没想到她会做这种事,沉声问:“怎么回事?”
皇后咬死不认:“臣妾冤枉……”
萧祺然使了个眼色,山竹揪着方嬷嬷过来,将她丢在皇帝面前。
她脸颊还肿着,皇帝尚未发问,磕头便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今日告假一直在屋里休息!皇上饶命!”
“没说与你有关,就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这两样东西。”萧祺然示意她看那两串手串。
方嬷嬷人精似的,立即否认:“奴婢没见过,不认识。”
糖浆反驳:“胡说!红玉手串是你亲自为皇后拿给我们王妃的,奴婢亲眼所见!当时还有凤仪宫的其余宫女在场。”
方嬷嬷打死不认:“没有!奴婢绝对没有!请皇上明鉴!皇上明鉴!”
“还有谁在场?”萧祺然问。
糖浆仔细打量跟在皇后身边的宫女,指了几个。
皇后恼羞成怒:“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丫鬟出声的份!”
萧祺然冷声呛回去:“是本王让她说的。”又对皇帝说,“父皇,这次是七七命大,不然她可就是一尸两命,儿臣定要一个交代!”
萧浩言立刻说:“此事定是奸人陷害母后!父皇不要被蒙蔽了!”
“那你说是谁陷害她?”萧祺然问,“七七一个王妃,跟谁都不搭边,陷害她做什么?更何况这是凤仪宫,不是别的地方,也是这么好陷害的?”
“如果是你自导自演呢?”萧浩言问。
“放屁!本王从昨晚就一直被关在牢里!七七之所以会来凤仪宫,也是给本王送完吃食之后被皇后叫来的!若是陷害,她怎么知道皇后会叫她来?”萧祺然问。
萧浩言哑口无言。
皇后反驳:“也许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有朝一日本宫宣七七呢?”
“那果愁手串怎么解释?你明知她有孕,还赏她这个?”萧祺然问。
皇后白着脸否认:“本宫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要不要本王派人去你的佛堂里搜一搜?”萧祺然问。
皇后震惊。
皇帝略一思索,对张福贵使了个眼色。
张公公立刻带人过去,没一会儿就捧过来好几串手串:“这是在佛龛下的暗格中找到的,旁边还摆着几块檀香。”
皇后顿时面如死灰。
萧浩言的脸色也难看到极点。都说捉贼拿赃,这回人赃并获,他也无能为力。
宫琰仔细看过这些手串,给出结论:“都是一样用果愁枝做的。长期佩戴,终身不孕。有孕也保不住。”
皇帝一眼不眨的望着那些手串,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翻滚。
宫里这些年没了不少孩子,因此而去世的妃子也不少。虽然每次都没露出破绽,但他还是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只是一直不愿意多想。
如今倒是又想起苏卿卿还是皇后的时候,那时候宫里热闹,好些个孩子在一起玩。
皇帝忽然难受的紧,沉声问皇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臣妾冤枉!”皇后知道不能认,一旦认下就全完了。
萧浩言也跟着说:“请皇上明察!”
“朕没问你。”皇帝剜了眼萧祺然,又问皇后,“老五不过是个亲王,你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皇后哭诉:“臣妾真的冤枉!说难听些,老五有没有孩子根本不影响臣妾什么。七七还是臣妾的侄女,这婚事还是臣妾保举的,臣妾又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萧祺然凉凉道:“七七眼盲时,你要我和离,不就已经砸过一回了吗?”
“本宫那是为了你好!为了皇室着想!”
萧祺然不屑一顾。
皇后还要哭诉,又被皇帝喝断:“够了!朕不想再听了!来人,将凤仪宫的所有宫人打入慎刑司,问个明白!”
萧浩言不可置信:“父皇!”
“皇后先行反省,吃穿用度一切如常。齐王先回去。晋王妃等好些后先送回王府疗养,十九随行。老五跟朕过来。”皇帝站起身,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完,率先往外走去。
萧浩言还想求情:“父皇!母后……”
“住口!有些事朕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查!”皇帝训斥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萧祺然跟宫琰交换了个眼神,跟着皇帝离开。
皇后身子一软,摔倒在地。
萧浩言忙扶她:“母后,儿臣一定证明您的清白!”
皇后绝望无比,她本就不干净,怎么证明得了。
可她实在是不甘心,抓着萧浩言的手起身,强撑着对宫琰说:“好算计!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让我那好侄女站到了晋王那头!”
宫琰很无辜:“我只是治病救人,顺便认了味药材。”
“当初苏卿卿救你一命,你便护着她的儿子到如今。可本宫一定会让你知道,你选错人了!”皇后放下狠话,压着心间的颤抖,扶着萧浩言的手离开。
“言儿别怕……母后一定会让你成为唯一的赢家!”皇后与他低声道。
“还是先帮您脱身吧。父皇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您也糊涂,动七七的孩子干什么?”萧浩言担忧无比。
皇后冷笑:“这次是本宫大意了,可要不了多久,你父皇就该有更加头疼的事了。”
萧浩言不解:“什么事?”
皇后谨慎的望过周围,确定只有他们母子两人后,用极轻的声音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同时吩咐:“这事你得尽快,方嬷嬷入狱,本宫不确定她能否坚持住。若是她熬不住全招了,那就前功尽弃……”
第47章 苏卿卿往事
萧浩言迟疑:“这风险太大,若是成功则好说,不若失败,父皇恐怕不止会废后……”
“母后明白,但富贵险中求!而且方嬷嬷入狱,我们没有退路了!更何况,你不是对七七有情吗?”皇后意味深长的望向儿子。
萧浩言错愕,不可思议的望向皇后:“您怎么知道……”
皇后心中恼他真的看上了顾七七,面上宽慰儿子,“若是成功,萧祺然不死也得脱层皮,七七何去何从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但这次若是不能把萧祺然拉下了,他恐怕得一辈子都踩着我们母子!”
萧浩言蹙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沉声道:“母后,您不用这样跟儿臣说。即便没有七七,儿臣不会让萧祺然争先。儿臣的确对七七有意,但不会被她耽搁。”否则他也不会求娶严雅馨。
只是每次想起顾七七,他都很难受。
皇后见他没有被儿女私情所困扰,异常欣慰,与萧浩言仔细推敲了一番计划后,才与萧浩言分别。
与此同时,萧祺然单独跟皇帝走在宫中。
这不是去章台殿的方向,反而越走越偏,萧祺然抬头瞧了眼远方漆黑色的飞檐,神色不悦:“这是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皇帝卖关子。
萧祺然心中冷哼,他猜到了,只是不想说。
一步步走去,高大的朱墙逐渐消失,眼前出现一座被烧焦的宫殿。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光是看见这些残垣断壁,也能想象出这座宫殿曾经的宏伟与壮丽。
这里是长乐宫。
萧祺然出生成长的地方。
皇帝久久凝望着烧的只剩下框架的宫殿,没有出声。
萧祺然心绪翻滚,又一一被他按下,沉声问:“来这里做什么?”
“这些年朕问过你好几次,你都说不知道。如今朕在这里再问你一次,你对你母亲还记得多少?”皇帝认真的问他。
萧祺然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低着头,想起自己曾经听到的动静。
十五年前,长乐宫还是整个皇宫内最富丽堂皇的宫殿,是皇后苏卿卿的寝宫。
整座宫殿静悄悄的仿佛没有别人,小小的萧祺然被苏卿卿哄着午睡,朦朦胧胧间听到外头顾贵妃到。
“她来做什么?”苏卿卿独自呢喃了一句,想将萧祺然藏起来。
可听着外头的脚步声不断靠近,萧祺然又已经被吵醒,心一横,苏卿卿用金针封住萧祺然的穴位,制造出他在熟睡的假象。
“然然乖乖的别出声,母后去见见她。”苏卿卿柔声哄了他一句,快步走出内室。
不一会儿,外头响起争执声。
“苏太傅已在牢中畏罪自杀,苏家三位公子全部在流放途中染病而死。皇后娘娘还坚持什么?要不是皇上仁慈,作为逆臣之女,你以为你还能呆在这长乐宫中?”
“住口!我苏家八代忠良,绝不可能谋反!分明是你们忌惮我苏家势大,想害我们!皇上呢!本宫要见皇上!”
“呵呵呵……姐姐就算了吧,皇上若是想见你,又怎么会把你软禁在长乐宫中?我顾家忌惮你们苏家,难道皇上就不忌惮?”
苏卿卿愕然:“这是皇上的意思……”
顾贵妃冷笑:“你以为呢?你还是为五殿下想想吧,外祖一家谋逆,他该如何自处?或者说,皇上将如何处置他?”
苏卿卿心中一片冰凉,颤抖着问:“你想如何?”
“我想做皇后。”顾贵妃异常肯定的说。
苏卿卿稍一沉默,答应了:“本宫给你。”
顾贵妃又笑:“姐姐就这么给妹妹,妹妹可不敢要。万一你靠着肚子里那块才两个月的肉翻身,我怎么怎么办?”
苏卿卿震惊:“你怎么知道!”
“这你不用管。既然你都不打算用怀孕的事向皇上求情,说明也不怎么在乎这孩子。不如拿掉了干净!”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如今这长乐宫里里外外除了你们母子,都是我的人。这果愁汤你不喝也得喝!”
“放肆!滚开!本宫不喝!你们……”
后面的声音萧祺然逐渐听不清,他的意识拼命想要挣脱开金针,可没有任何办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逐渐安静下来。萧祺然穴位处的金针被拔掉,他睁开眼,就看到面色虚弱的苏卿卿。
“母后……”他下意识的抱住苏卿卿。
“然然乖,跟母后走。”苏卿卿想要抱起他,可双手无力,只能牵住萧祺然的手,神色匆匆的带他离开。
“母后,去哪里呀?”只有五岁的萧祺然疑惑的问。
“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母后以为你外公舅舅能逃过一劫,但如今他们都已经罹难……再不走,我们也难了……”
萧祺然似懂非懂,隐约觉得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夜已经深了,平时亮如白昼的长乐宫安静的诡异,只有寝宫处零星有一盏微弱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