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她喜好和要求,叶蕊设计了三稿不同款式的婚纱。
再要见面详细讲解婚纱方案时,陈吟诺没时间过来,约她周五下午在蛰初见面详聊。
如此贵客,叶蕊自然不能怠慢。
正是元旦前,辛甜早已请假出去短途旅行了。婚纱是她独自设计,也就没带其他设计师,叶蕊只身赶往蛰初。
约见地点在某个文艺街区的安静咖啡馆,周围都是民国时代建筑,极不好停车。
将车提前停在某百货商场地下停车场,叶蕊步行前去赴约。
陈吟诺对叶蕊设计相当赞赏,挑选了三款婚纱中最中意的一款,提了些细节问题:“这个心形领口再低一点点,婚纱袖子改成复古泡泡袖好不好?”
“好啊。”
气氛轻松,话题渐渐深入。
向来知性优雅的陈吟诺此刻竟透出些伤感来:“未婚夫是我父亲挑的,自然是强强联姻。都订了婚,可……”
叶蕊礼节性地表示关怀:“怎么了?”
陈吟诺又甜蜜又哀愁:“我婚都订了,已经在挑日子要结婚了。邵亦轩却拦着不准我嫁人。”
叶蕊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笑着问:“为什么?”
陈吟诺低声叹着,跟她娓娓道来:“我曾经很喜欢他,可他却说他最爱的女人嫁给了别的男人,他今生都再也不会爱上任何女人。所以,谁对她示爱,他都冷漠拒绝。
可工作常有接触,难免日久生情。
而且,你知道的,成年男女,做着做着就爱了。
可我父亲再欣赏他,也到底觉得他家根基尚不足以匹配我家。
他说他愿意接受我父亲的任何考验,来证明他的能力以及对我的深情。
我父亲派他去东欧,他没有任何怨言。
在东欧两年,他把东欧的市场份额生生做成了他上一任负责人时期的十几倍。如此成绩,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外人难懂。
最终,我父亲被他感动了,提前将他调任回国,升任亚太地区的总负责人。”
“那你们怎么又没在一起了?”
“他每次见我都像饿狼一样,非得先上床,各种折腾我。我觉得他迷恋我的身体更胜过喜欢我的人,为此我们吵得很厉害,他晾着我整整一周,我一怒之下就跟父亲说我不喜欢他了,不想跟他纠缠,在气头上时接受了父亲强强联姻的安排。”
“……”
“可你知道的,女孩子的初/夜给了那个很喜欢的人,又纠缠这么多年,要怎么忘掉?即便他在东欧那两年,我也每个月都飞去找他。他外表是很冷,可在床上特别热烈狂野,他每次都要吻遍我全身每一寸肌肤,甚至……”
陈吟诺红了脸,没再说。
叶蕊面色如常地用小勺搅动着眼前的咖啡,可却一口未喝。
陈吟诺对叶蕊的意兴阑珊视而不见,她哀愁地拉着叶蕊的手腕,继续诉说:“蕊蕊,我现在后悔了,想要悔婚,可父亲找来的男人家世太好,轻易毁不得。而我没忍住,最近又跟邵亦轩上了几次床,都还瞒着我父亲。我也不清楚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失去我后才知道珍惜,又或者是把我当做事业上的跳板。”
“这得去问他。”
“他不会跟我说实话的,他可能有些爱我,但也有可能是把我当做泄*的工具,工作的跳板也不一定。而我现在骑虎难下,你说我该怎么办?”
叶蕊并未发表意见,依旧保持浅淡微笑:“这些事你跟他商量看看吧。婚纱……还要继续吗?”
陈吟诺皱皱眉:“继续呀。邵亦轩前几天向我道歉,不准我嫁人。但我始终得嫁他们两个其中一个的。”
“好,那……”今天就聊到这里。
话还未完,优雅的陈小姐又忙忙地说:“当我痛下决心接受父亲安排时,他每天给我写情书,每天早晚都发短信给我示爱。为了我拼了命地工作,床上更是勇猛。这样的男人怎么忘得掉?我喜欢他的人,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腹股沟的那颗痣,喜欢他大腿根的那道打架时留下的伤痕,每次怎么吻都吻不够。”
陈吟诺自顾自地打开手机给叶蕊看他写的情书,瞥见了,是他的字迹。
而他们两人拥吻的照片的确是在东欧。
邵亦轩赶到时,陈吟诺正将手中的婚纱设计稿的复印件放入包里。
见到邵亦轩前来,她有些意外:“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他不答反问,语气很不好:“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能跟她说什么?”陈吟诺深表惊讶,“她是我的婚纱设计师,她给我看设计图稿,给我讲解款式和工艺,问我的意见。”
“其他呢?”
“你也真是高看我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威胁?”陈吟诺伤怀慨叹,“我顺便说了追了你九年,却追不到你的事实,任我怎样热情似火,威逼利诱,你都从不就范,一怒之下就派你去东欧流放。可你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就打包就走。
我妄自揣测,你不接受我,大概是因为你这一生都忘不掉青梅竹马的程心盈吧。”
邵亦轩怒了:“你都要结婚了,还要乱说什么!”
陈吟诺冷笑:“结婚又怎样?谁心里还没个白月光?”
撂完那句话,她高傲地扭头就走。
叶蕊不清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将指甲掐进肉里,才能保持完美仪态。
可这仪态却被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砸地粉碎。
在雨中,她脊背挺得笔直,硬逼自己坚强。
可为什么会有泪水滑落脸颊。
原来她不是不痛的。
那两年间也不过是为自己的心强行打了麻药,麻痹了所有的知觉,感受不到痛而已。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强迫自己不去找他,为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
可听陈吟诺说他们的亲密,看到照片里他们的拥吻。
时过境迁的如今,她竟然酸意翻涌,她羡慕、她嫉妒、她渴望,为什么这两年间他从未找过她一次,不用回国,哪怕打一通电话,发一条短信,哪怕她生气她愤怒说了再也不会喜欢。
他可以说你不喜欢我,那换我来喜欢你。
可是,没有,统统没有。
他始终不懂,她离开是想要被挽留,她越决绝地离开,是希望他更加强硬的挽留。
好证明自己对他而言有一点点的重要,哪怕是那万分之一的爱。
不愿相信陈吟诺的每一个字,可是不相信又能如何?
他腹股沟的痣,他大腿根的伤痕,他床上的表现和嗜好,还有他的白月光。
原来,自己就是傻子,在她自虐地对抗着爱他的信念时,他却在跟别的女人上床。
想怨他、想骂他、想打他,可却没有任何立场。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过她的爱,是她一厢情愿,是她飞蛾扑火,怨得着谁?
可两年后她都已经重新开始新生活,他又跑来示爱,一边吊着她,一边跟董事长的千金纠缠不休,算是什么意思?
暴雨如注,狂风四起,水流瞬间汇集成河。
路上匆匆行人都躲去廊下避雨,街上几乎无人,可叶蕊却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周遭所有,任寒冬冰冷的雨水淋着自己,泪水混合雨水孤独前行,直至身体极度疲累,失去意识,晕倒在这雨中街道。
第43章
蛰初, 望江公寓。
听到门铃响,才从浴室出来的邵亦轩简单裹上浴袍,前去开门。
门既开, 他转身径自往主卧走。
来访者宿鸣沉默着跟随邵亦轩的脚步到了卧室。
主卧是典型的单身男式房间,灰白色调,台面整洁,装饰物、照片、零碎物件一个都无,简约到极致, 没有任何细节。房间中央那张大床铺着纯白色棉质床品,洁净得一尘不染, 一切与以往那么多年没有任何差别。
可意外的是床上竟躺着一个女人。
丝被将那女人盖得严严实实, 只堪堪露出个头来。
她发如海藻四散,净白小脸媚人, 即使是闭着双眸,面色略显憔悴,都难掩惊人姿容, 瞧着应是位大美人。
主卧、浴袍、美人, 怎么看都是满满的**味道。
宿鸣眼有戏谑,这修行多年的苦行僧终于是动了尘心, 开了荤。
可喜可贺呀。
揶揄了两句后, 宿鸣开始询问情况。
邵亦轩言简意赅:“她在雨中晕倒了。”
宿鸣比邵亦轩仅长一岁,出身家传七代的中医世家。
他从小在中药材里泡着长大, 还只是小人儿就已跟随太爷爷、爷爷、爸爸行医坐诊, 即便如今年龄不算太长, 但医术可谓精湛。
没留在江苏老家,自中医大学毕业,他便来了蛰初,开了间远近闻名的中医馆。
邵亦轩与他是数年前偶然间经大学同学介绍认识,相识后私交甚好。
雨中救下叶蕊,邵亦轩立刻打电话让宿鸣过来。
邵亦轩自被子里拿出叶蕊手臂,宿鸣先是摸了摸叶蕊的额头,这才无声诊脉。
脉诊了三分钟,宿鸣始终沉吟不语。
邵亦轩心中忐忑,可仍极力保持冷静:“有话直说。”
宿鸣瞧了眼叶蕊,这才看向一旁的好友:“她六脉皆郁,而肝郁尤甚,阴阳气血失衡,急需好好调养。”
“很严重?”
宿鸣如实相告:“说严重的确严重,说不严重倒也不严重。她年轻,阳气尚可抵御外邪内瘀,但长此以往,很是伤身。病已入厥阴肝经,而女子以肝为先天,肝郁气滞,以后恐有妇科病变。”
“如果尽快治疗呢?”
“治疗当然好,可生活习惯、心态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女性尤其要心性条达,心情要好。以后千万宠着她、顺着她,不要让她再受气。”
邵亦轩谨遵医嘱:“记下了。我改天带她去医馆亲自找你。”
叶蕊醒来已是晚上,在这漆黑房间里,看不清半分情况。
记忆只停留在大雨滂沱她泪流满面时,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
邵亦轩此时正走向叶蕊身旁,黑暗中的他拿着耳温枪,隔一小时要测一次她的体温。
宿鸣为她针灸去寒后才离开,她在睡梦中发起高烧,浑身汗如雨下,为她换过几次衣服,擦洗了身体,此刻寒气渐散,温度终于趋于正常。
为确信无误,他的手抚摸上她额头,烧果真退了。
敏锐地觉察到了她呼吸更深,尤其是在他的手贴上她皮肤时。
邵亦轩柔声低问:“醒了?”
叶蕊低低应声:“嗯。”
开了落地灯,邵亦轩将床头保温杯里早已备下的热姜汤递给她,好声好气地哄着:“乖乖喝。”
仍记得陈吟诺对她说的每一个字,仍记得暴雨如柱中她肝肠寸断。
失望、悔恨、怒意、醋意,和那她流不尽的眼泪,统统都记得。
想着应是他救她回来,而她向来恩怨分明:“谢谢。”
不接他手中杯子,无视他满腔柔情,叶蕊径自掀被下床,大步往门外走。
邵亦轩紧随身后,耐心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叶蕊回答:“我要回家。”
邵亦轩饶有兴致地好心提醒:“你想穿成这样回去?”
清醒以后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尽快远离他,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瓜葛。
刚刚在卧室她并未察觉出异样,此刻人已走至灯光明亮的客厅,经他提醒,她低头才知自己身上穿的是他的白衬衫,衬衫长度堪堪及她大腿根,又长又直的双腿俏生生地自衬衫下伸出,暴露在他眼前。
叶蕊微红了耳根,屏息凝神,这才施施然转身冷声问他:“我的衣服呢?”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极尽慵懒地顺口回应:“送洗了。”
“我的手机呢?”
邵亦轩侧眼望向茶几,叶蕊几步而前,去拿了她手机。
本是要打电话着人送衣服来,可怎么按都是黑屏,像是没电自动关机。
“你的充电器借我。”
“忘在公司了。”
“家里没有备用的?”
“没有。”
“你的手机借我。”
叶蕊拿着他的手机要用,可却发现情况与她手机如出一辙。
叶蕊有些不忿:“你是故意的?”
邵亦轩倒是毫不脸红:“你教我的。”
他是指在船上她调至飞行模式,耗光电量的事。
而那晚,她也正是跟母亲解释正在通话中手机没电,忽然自动关机的。
“是你救我回来的?”
“对。”
“是你帮我换衣服的?”
“对。”
想到自己玉体横陈被他摆弄着里里外外脱掉衣服,那画面简直……
叶蕊话都不愿说了。
将旖旎画面镇压心底,邵亦轩这才沉声解释:“我不是有意冒犯,当时情况紧急。”
既然已经发生,也无可追悔。
对于暧昧叶蕊避而不提,只是心中仍有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始终觉得陈吟诺接近你是不怀好意,为了确保你人身安全,刻意记下了你的手机开机密码,在私下与你对航空制服设计方案稿的间隙,趁你不注意,悄悄植入了定位跟踪系统在你手机。
怎么敢如实相告?
陈吟诺约她的时间正是他们每周最忙的部门会议、高层会议的时间,会议很重要,不能看手机。而中途休息的间隙看到定位,他心知事恐不妥,就立刻赶来,可还是晚了一步。
奔入大雨中时,她已在这寒冬的暴风骤雨中走了许久。
最终在她摇摇欲坠,几乎倒地的瞬间,他才飞跑到她身边,抱住了她。
“恰好看到了。”无法如实相告,邵亦轩只得敷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