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家属大部分没工作,平常就是收拾家里作作饭儿,带孩子,衲衣服绣鞋垫的活儿,王姐勤快,针线活儿几乎不离手的。
但是,针线活也给了她们捣闲话的时间。
陈丽娜来了好几天了,也不跟别的家属们聊天套近乎,除了两家邻居,没跟别人往来过,基地的家属们对她充满了好奇,当然,也很想嚼点儿舌根子,碍于她不出门,如今还没得嚼了。
陈丽娜笑着请她进来坐了,说:“亲妈难道就不使着他们干活儿了?我是来给他们当妈的,不是当保姆的,他们凭啥不干。”
后妈难当,不过王姐看几个孩子干的很欢实,也就不说什么了。
坐了不一会儿,只听外面叮咛咛的,一阵自行车的响声,外面玩雪的陈甜甜先就大声叫了起来:“牛奶牛奶,牛奶来啦。”
王姐也是腾的就站了起来:“哎呀,我还忘了,今天打牛奶啊,送奶员从木兰农场把牛奶给拉来了,咋,要不要我帮你带打了?”
话说到一半,她又哎哟一声:“瞧我这记性儿,你家孩子是不吃奶的。”
“怎么回事儿,咱们这基地人人家都订了牛奶吗?”要说牛奶,可比奶粉便宜得多,而且新鲜的牛奶,营养怎么地也比奶粉好不是。
王姐说:“不是订的,是咱们基地统一发的福利,一家子一周有七斤奶,是你家的孩子不爱喝,这□□呀,应该也是孙工的妈吃掉了。“
陈丽娜心说这还叫人吗,连孩子们每个月的点子牛奶都要抢。
她一直等那送奶员转了一圈子再回来,才赶到家属区门口问:“同志,你这牛奶是定量的吗?”
“当然是定量的,不过回回总能剩一点,但是家属你要还想要,要么得给钱,要么就得给票。
送奶员也是基地的人,每周两趟,从楼兰农场把牛奶拉回来,定家定点分配就行了。当然,最后肯定也有剩下的,但是剩得多不多就不知道了。
说着,他摇了摇后面的铁皮桶子,显然,里面还有奶呢。
冻的小脸蛋儿青啾啾的聂卫民带着二蛋,抽空溜出来了:“小陈同志,我们不吃奶,嫌腥。”
陈丽娜白了他一眼,说:“就是因为你不吃奶,所以个儿长不高,你看人陈甜甜,比你高多少?”
聂卫民顿时就红了脸,二蛋才四岁,因为食口泼辣,眼看都比他高了呢。
“同志,你看是这样,我们家有仨孩子,现在伙食供应又这么紧的,他们都必须喝牛奶长身体,我今天花钱问你买牛奶,但我强烈要求,下一趟送奶的时候,你得把我们家的量也给打回来,你看成吗?”
送奶员翻了翻本子,直接就说:“但是,聂工家的牛奶是在木兰农场就扣下的呀。”
“是因为孙工的妈,这孩子外婆给扣了的吗,这样,你只管打□□,她要还想截胡,你让她来找我,我顶着。”陈丽娜心说我还不信了,治不了个老泼妇。
送奶员一听陈丽娜这么笃定,当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斤牛奶一毛钱,给她打了三斤□□,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咱们这回肯定是死定了。”回到家,聂卫民见陈丽娜在厨房里忙碌着,很不安的说。
小家伙大眼睛扑扇扑扇的,其实长的很漂亮,仨孩子,就数他和聂博钊最像了。
当然了,登报,公审,枪毙的时候,好多年青人都不相信,那么文质彬彬的个帅小伙子,会是黑社会老大呢。
陈丽娜笑眯眯的就问:“为啥?又是怕我截胡了你外婆的牛奶,她要来闹?”
聂卫民说:“本身我们不爱喝牛奶,而我小舅喜欢喝牛奶,还喜欢吃奶酪,那就给他吃呗,他可是孙家全部的希望了,我姨们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
这就对了,姐妹多,最后生个大宝贝出来,黄花菜不希罕三个大外孙,是因为自己有个大宝贝儿子,而她肯定是在儿子还小的时候,就把几个闺女全洗脑成了扶弟狂魔,以致于孙工连自己家的几斤□□,都要送给弟弟去喝。
“为啥不喜欢喝牛奶?”陈丽娜直截了要找根由。
二蛋想了想,说:“因为腥,咦,一股铁臭味儿。”
陈丽娜明白了。牛奶这东西,要用铝锅煮,而黄花菜大概是用家里那口小铁锅煮的□□,她的锅又刷不干净,刷完了又不擦,早上起来半锅子铁锈的馊水,煮给孩子们喝牛奶,那股子铁锈味儿,谁受得住?
“今天呀,妈作个好吃的,妈保证,从明天开始,你们就会喜欢上喝牛奶。”她说。
聂卫民一听就好奇了:“那你快作,我们看着,成吗?”
“不成,把我的大花棉袄披上,提上煤兜子,给我到外面捡煤去,捡完了手也不能四处乱抓,洗干净了在这儿看着,我就给你作。”
“呀,捡煤去喽”小聂卫民花棉袄一披,转身就跑。
要说就用铝锅给孩子们烧牛奶,让他们尝到原本牛奶里的香气,也行。但是陈丽娜自己是个嘴叼的,而且呀,□□厌脍,她是作任何东西都要作到极致的那种人。
正好,昨天从哈萨克倒爷那儿买回来一瓶米酒。
把牛奶烧开,再把米酒里的渣子滤出来,一只小铝锅子里,滚了的牛奶正沸腾着,这时候把米酒汗给倒进去,边倒边搅和,很快,锅里的牛奶就起絮了,随着米酒越倒越多,絮花也是越来越多。
等到絮起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关火,再拿纱布把多余的水份过滤回锅子里头,然后盛到碗里,故意当着仨口水已经衔不住的孩子的面,把雪白的,像雪花似的白糖给拌了进去。
甜啊,光看着白糖,仨孩子已经在流口水了。
这时候还不给他们吃呢。
要放到窗户外面,用外面那天然的冰箱冻上一会子,等冻凝上了,才会拿进来吃。
“妈,这叫啥?”二蛋儿舔着小嘴巴,急的头上都快要冒烟了。
“奶酪,这个叫奶酪,但跟维族人,或者是哈萨克人作的不同,这是咱们汉族的奶酪,妈保证呀,就是再讨厌腥膻的人,也尝不到里面有腥气。”陈丽娜说。
聂博钊今天去了一趟2号油井,恰好要经过楼兰农场。
这木兰农场里面,全是从内地迁进来的农业户们,主要在农场里种大豆、棉花,养殖奶牛,跟内地比的话,因为土地宽,免税收,物产丰富,人口越多越不怕饿肚子,所以算是很好了。
但是,总有那么些人人心不足蛇吞象。
就比如孙转男的妈黄花菜,因为孙转男前些年的积累,以及往各部门安插自己的妹夫们,现在可谓是木兰农场一霸。
但是,就这她还不够满足了。
因为孙转男死了,在石油基地她没人了,于是就想把自家最小的闺女孙多余嫁给肖琛。
人家肖琛的老爹是上海汽车厂的厂长,就算下放,那也是来镀金的,又岂能看得上个孙多余?
于是,老太太又想把她推销给人事科的科员傅永东,傅永东也不敢要。老太太退而求其次,也不求同名族了,于是一个劲儿的,就想推销给邻居哈工。
但是因为她为人太泼辣,虽然邻居哈工对孙多余很有点儿意思,愣是不敢娶。
大解放汽车从木兰农场前经过的时候,聂博钊就看见黄花菜在农场门口站着呢。
见大车开过来,她直接双手一拦,也不怕这大解放汽车把她给压死了似的:“小陈,我问你,你们基地这个月发工资了吗?”
司机小陈一看聂工端端正正坐在后面,扯了个谎:“雪大,会计还没去乌玛依寄挂号信呢,您老再等等吧。”
黄花菜还扬高了脖子张望着,但大卡车太高,她看不见坐在后面的聂博钊。
半信半疑的,她又说:“小陈,听说你们聂工从老家新娶了,有这事儿不?”
小陈吓了一头的汗。回头扫了一眼,其实就在第二排,厚棉帘子遮住的地方,聂工程师和两个井油测试工正在后面坐着呢。
聂工一脸郁闷,挥了挥手,小陈连忙就说:“我,我也不知道。”一脚油一踩,刷的一下,他就跑了。
黄花菜站在原地,可生气着呢,她觉得,今晚等不到挂号信,她明天就该杀到基地,去问个究竟了。
第21章 棒棒冰
奶酪有多好吃呢。
聂卫民也不会形容, 就是觉得, 那一小铝锅子,他一个人吃完都没问题。
不过, 他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一人端了一碗儿吃着, 见二蛋呼啦啦就刨掉了半碗,眼还望着锅子, 立马就把锅子给端到外头了。
“还有爸呢, 爸还没吃了,咱们全一人只能吃一碗,不能再吃啦。”
二蛋是真没吃够,只怪这奶酪它太滑了, 滋溜一口就溜到肚子里,猪八戒吃人参果, 味儿都没品出来呢。
“妈,我就再尝一口行吗, 我还是饿。”舔着嘴巴, 二蛋说。
三斤牛奶才出一斤奶酪,陈丽娜也想着聂博钊没吃过,要给他尝个鲜儿,自然就不肯再填二蛋这个喂不饱的无底洞。
不过, 刚才作奶酪时滤下来的水还在, 这水里有米酒的芬香, 又有牛奶的奶香味儿, 再加上白糖,里面放根筷子放到外头冻硬了,就是天然的自治小冰棍儿。
晚饭吃的是面条,不过仨孩子杂食吃饱了,陈丽娜也就作的少。
等吃完了晚饭,再总一下针角,聂卫民的小棉衣也缝好了,缝的立领子,因买不到扣子,别的衣服上的扣子又全拆下来,抵到俩小的的衣服上了,陈丽娜别出心裁,给他作的盘扣。
盘扣难解难系,但是等系起来,那是真漂亮,比直接缝扣子的衣服可好看多了。
小家伙白白的脸蛋儿,两只圆圆的薄皮丹凤眼,漂亮的跟连环画里的小兵张噶似的。
聂卫民美滋滋儿的,但又不想叫陈丽娜觉得自己欢喜,一会儿坐一会儿站,显摆的不得了。
吃小冰棍儿的时候,他也是可小心可小心了,不敢胡糟践衣服,舔着小冰棍儿,脖子伸的老长。
外面的雪停了,月亮再一出来,亮的还跟白昼似的。
正所谓早披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仨孩子坐在火墙畔,一人舔了一只冰棍儿,外热内凉,一个个儿鼻尖上都是汗。
吃完冰棍儿再刷完牙,按理就该睡了,二蛋却是偷偷摸摸的,背着小手就准备要往外跑。
“二蛋,那只冰棍是给爸吃的,你不能拿走。”聂卫民眼尖,一下就叫了起来。
二蛋自己虎,但是个很大方的孩子,就说:“陈甜甜肯定也想吃冰棍儿,我给她拿一个嘛。”
“她不想吃,你把冰棍放下。”聂卫民在吃东西方面,可小器着呢。
二蛋也倔了起来:“想吃,她肯定想吃。”甜甜的,又冰冰的小冰棍儿,试问那个孩子不喜欢吃。
陈丽娜是看出来了,二蛋豁朗大方,聂卫民比较窝家,这俩孩子的性格反差特别萌。
当然,据说将来当黑老大的时候,一个管打架辟地盘,一个专门管收钱,一个是手一个是脑,哪家黑帮都有内斗的时候,就他俩,从十五六岁出道到最后被抓被审,到了公审的时候还互兜互揽,抢着揽责任,拧的就跟一股绳似的。
要不,怎么别的黑老大关几年也就出来了,就他俩给枪毙了呢,所有的罪,他俩都是乘以二的。
“行了,卫民,我刚问过了,你爸不喜欢吃冰的,这根冰棍拿去,你们一起拿去,给陈甜甜吃去。”女孩子尤其爱吃冰棍呀,冰淇淋这种东西,陈丽娜觉得,自己得把这个叫孙母那个小器鬼惯坏了的聂卫民,教育的大方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