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别人都能干,我为啥不行?我告诉你们,要真论摘棉花,整个矿区,我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贺厂长还在生气,下了小汽车,提着棉花袋子就下田去了。
高区长的独生女儿高小冰也在车上,等父母都下了车,就给小张秘书带着,到陈丽丽家去了。
头一次来农场,小姑娘还挺新鲜的呢,才不管父母有没有吵架。
不止矿区的工作人员们,三个基地的工作人员们也被号召到了棉田里,大家全在热火朝天的干呢。
“阿书记,您这样姿势真的非常帅气,来,我再给您照张相。”贺敏端着架相机,就在棉田里跑来跑去。
好吧,他终于又找到了发挥自己能量的地方,那就是,帮领导们拍照。
“高部长,您已经摘了二十斤棉花了,这才一个早上啊,来来来,我给你和你的战利品拍个照,好吗?”说着,他又把相机对准了高大勇。
高大勇全幅武装,只差戴防护面罩了,提着两只比自己还高的土布袋子,对着相机,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
啪啪啪,贺敏连着给他拍了三张。
“啊,于参谋长,您今天摘的棉花有点少啊,怎么回事,我说话您听不见吗?”贺敏高声的问。
于参谋长前天夜里给高大勇吼坏了耳朵,当然听不见了。
不过,但凡有相机,男人们都是愿意展示一下自己的嘛。
他因为自己听不见,说话声音格外的大:“那个,阿书记,前天晚上的晚会给坏分子们破坏了,等咱们摘完了棉花,能补办一场联谊会吗?”
棉田里,相互之间离得很远,他这样大声的吼,阿书记也得大声吼着回他:“可以,矿区批一笔钱,给大家买汽水,瓜子和花生农场里都有,我宣布,补办一场联谊会。”
“那高部长,咱们能再掰一回手腕吗,我还是要跟敬爱的陈场长跳第一曲舞。”
于参谋长回头往棉田深处敬着礼,对了,未婚妻小包就在那个方向:“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热爱我们漂亮的红色娘子军小包同志,我只是想告诉高部长,无论他如何使用卑鄙的手段,他也是赢不了我的。”
棉田里所有武装部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掰手腕,这可以说是武装部的同志们最喜欢的娱乐了。
高部长头一次和于参谋掰手腕的时候,先是让于参谋参加了一次负重军演,于参谋到处跟人说高部长胜之不武,这一次,大家一起摘棉花,再公平竞争,他还是想赢的嘛。
“这样吧,我跟你掰,怎么样?”角落里,一直不闷不哼的聂博钊突然说话了。
“聂工,也对啊,我记得咱俩还有一次手腕没掰了,那这样,等到棉花摘完了,咱们一起比赛掰手腕,最终胜出者跟陈场长跳第一支舞,怎么样?”
“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
聂工干活儿很慢,但也很细致,好吧,像他这种,就别指望能给自己家挣来棉花了,只能说,重在参于嘛。
“聂工,你有没有觉得陈场长很有必要回归家庭,这些大老粗们总是拿她开玩笑呢。”
贺敏照完了相,抱着架相机,就跑来跟聂博钊说。
聂博钊倒没觉得:“我爱人是个非常优秀的女性,而且,农场的丰收,代表着至少今年矿区所有人都不需要从过完年开始就每天吃窝窝头,代表着大家有棉被盖,我觉得武装部的同志们只是想表达对她的敬意而已,倒是贺敏你,你自己都搬到基地住了,为啥迟迟不让袁华过来,两口子一直两地分居,不太好吧?”
“她就是个败家娘们,来了只会惹我生气,不来也罢。”贺敏大大咧咧,蛮不在乎的说。
毕竟是姨妈家的妹妹,袁华很小的时候就嫁给了贺敏,聂博钊很是讨厌贺敏用败家娘们来称呼自己的表妹,再加上棉田起火的时候他瞎指挥,突然也觉得,这人实在德不配位,配不上他自己现在的岗位了。
中午休息,为了抢工时,大家就只是围坐在棉田里,吃知青们挑来的大锅饭。
对于领导来说,这种体验生活还蛮新奇的。
雪白的大馒头配上大锅翻炒的白菜羊肉菜汤,倒也别有风味嘛。
“阿书记,您听听我的新闻稿吧,这篇新闻搞的名字就叫《棉田喜丰收,矿区书记带头一起收棉花》,您觉得怎么样?您要觉得可以,我就配上这幅照片,把它投到《新青报》去。”
“可以啊小贺同志,你居然还能写新闻稿,《新青报》怕是不容易上吧?”阿书记直接对贺敏是另眼相看了:“咱们矿区正是大力招人的时候,这稿子发出去,应该会有一大批的有志青年们奔赴边疆的吧?”
“可不是嘛领导,您看我现在立马就回家写稿,怎么样?”贺敏说。
“好啊,赶紧去。”
好嘛,拿着鸡毛当领箭,贺敏一点力气也没出,一朵棉花也没摘,只凭溜须拍马,并耍点小文墨,这一下子就获得领导们的赏识了。
聂工觉得自己该和妻子商量一下,这个贺敏,他觉得在农场里简直就是个祸害。
要再叫他这样胡求乱搞下去,领导骨子里爱慕虚荣,好大喜功的那些潜质就会被激发出来,而拍马溜须,面子工程又将重新在农场里流行起来。
不过找了好几大圈子,他也没找到陈场长。
没办法,棉田太大了,而棉田里的人也实在太多了。
男同志们,大老粗嘛,戴个口罩都还嫌丢人了,还好辩认。
女同志们,尤其是文工团来的那些女孩子们,为了保护皮肤和头发,口罩,帽子,护袖,一个个穿的像切尔诺贝利核泄露时的防护员们一样。
“陈场长,是你吗?”走近一个女的,凭着对妻子体型的熟悉程度,聂工试着就问。
“是我啊,聂大工程师,听说你要跟于参谋长掰腕子,我就问你,你一个工程师,能掰过他吗?要不要我今天晚上想个办法弄坏了他的手,帮帮你?”
这女的摘了口罩笑嘻嘻的问,好嘛,居然是于参谋的女朋友小包。
文工团的红色娘子军,身材一流啊,就是面相有点地包天,不过也是个很直朗的小女孩了。
“小包同志,你就别想办法弄坏于参谋长的手啦,我想掰手腕我应该没有问题,至少,我们应该公平比拼嘛。代表农场,我得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同志致以最高的敬意,感谢你们能来帮助农场摘棉花。”
说着,聂工在棉田里继续往前走啊,远远再看见个女的,五短身材,正在奋力的往前赶。这是高区长的妻子贺兰山,怎么说呢,她的体型,聂博钊因为熟悉,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贺厂长,见过我家属没?”
贺兰山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指了指前面,说:“博钊,你爱人身体里面是不是装了个小马达?还有,你家二蛋也太虎了吧,给他吃的啥,身体素质那么好?”
聂博钊放眼一看,哟呵,果然,棉田的最远处还有一个女人,好吧,那怕裹的像只蚕茧一样,那也是陈丽娜,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而二蛋儿呢,背着棉花袋子,紧跟在陈丽娜身后,正在帮她提棉花呢。
小家伙读书不行,小屁蛋子一颠一颠的,干活儿那叫一个虎。
“陈厂长,这要是直升机航拍,就能看见,你是摘的最快,并且摘的最多的人了,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拼吗?”聂博钊从背上拿下自己的军用水壶来递给她,陈丽娜自己解了口罩灌了一气,再给二蛋灌了一气,把帽子摘下来,满额头的汗。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刚才贺厂长碰见我,问我会摘棉花吗,怕不怕棉铃刺伤手,我就告诉她,这次摘棉花,谁要能比得过我,我让我家老聂当众抱着手风琴,给她们唱一首歌。”
“唱什么歌?”聂工脸都抽成扑克了,直接要跳起来抓狂:“我是会奏手风琴,但从来就没有唱过歌,好不好?”
“你急啥,她们横竖又赢不了我。”陈丽娜笑说。
“阿拉木罕怎么样,生的不胖也不瘦……”二蛋眯着眼睛吼了起来,还唱的有模有样:“妈妈说,她要输了,你就得当众唱给文工团的大姐姐们听。”
聂博钊想了想,说:“行了,二蛋,你走吧,这棉花,爸爸来帮妈妈摘。”
对于聂工来说,宁可被凌迟,也不要当众唱歌啊。
所有人都在艰苦奋斗,抢收棉花的时候,贺敏耍着笔杆子,却是在自己家里写所谓的新闻搞,吹嘘领导们呢。
这不,转眼棉花快要全部归仓了,所有人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但是高部长和于参谋还是相互看红了眼,随时准备着再较量一把。
文工团的女同志们和吴琼副团长等女同志们则不一样,她们也在奋力的摘棉花,希望能赶超陈丽娜。
好吧,想想能让刻板严谨的聂工当众抱着手风琴唱一首爱情歌曲,文工团的女同志们就有干劲儿了。
终于,到了矿区干部们帮忙的最后一天,陈丽娜相较于贺兰山,只有五斤的微弱优势,要她输了,聂博钊就得当众给大家唱上一首《阿拉木罕》。
那首歌的节奏非常快,而且,还得边唱边跳边甩头,唱出喜气洋洋的感觉来。
为了拼过陈丽娜,贺兰山同志除了手套,连口罩帽子都不戴了,也不怕大太阳晒着了自己,棉袋一背,甩开了拼命的架势。
陈丽娜当然也是绝不服输的样子,连二蛋那个小跟班都不要了,毕竟,有二蛋在,胜之不武嘛。
“领导,经过七天不眠不休,废了三十张稿纸,我的稿子终于写出来啦。”喜欢偷奸耍猾头,劳动的时候躲起来,等到丰收的时候就来领功劳,投机献媚的贺敏当然也适时的就出现了。
而他这种人,偏偏还最能搏得领导们的喜爱,你说气人不气人。
“哇,照片上的于书记真是威风啊,我也不错,和平年代的英雄就是劳动者,贺书记这照片拍的好。”就在田野上,大家席地而坐着吃干粮,相互传看着贺敏拍出来的照片。
再等贺敏一念完稿子,听到通稿中把所有的领导们全是一阵鼓吹,大家更加的心花怒放了。
“贺书记,明年,农场的指导工作还是得你来做啊。”阿书记由衷的就说。
“我就是不眠不休一整年,也争取要把产量提上去。哎呀,这几天不眠不休的,可真是累坏我了。”贺敏还在不停的表功。
“阿伯伯,我作证,贺叔叔这些日子真的是不眠不休哦。”棉田里忽而跑来个孩子,白白净净,瘦瘦高高,声音清脆无比,真是1号基地的大帅哥,现在1年级学习最好的小学霸,聂卫民小同学。
“哦,卫民同学,给咱们讲讲,贺叔叔怎么个不眠不休了?”阿书记笑着就问。
聂卫民大声说:“他呀,每天晚上抱着收音机听《喀秋莎》,听《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还自己一个人假装抱着个女同志,就在客厅里跳舞。”
高团长一拍大腿,扬天嗷的一声,笑出了驴声。
贺敏脸有点儿挂不住了:“卫民,小孩子不许开玩笑,快到一边玩去。”
“他跳一会儿,写两笔,写烦了就两笔划掉,还说领导都是傻子,随便糊弄糊弄就完事儿。”聂卫民才不肯走。
“聂工,你这儿子没教育好,胡言乱语了这是。”贺敏急的都快跳脚了,跳起来想抓聂卫民,孩子躲爸爸身后了。
“贺叔叔写一张废一张,最后想了想,就说,哎呀,随便找报纸上的文章抄一份,把名字替换掉就完事啦。”说着,聂卫民突然挥手,一张张的信纸,上面当然都是贺敏写废的稿子,他扫出家门,聂卫民带着三蛋儿就捡,上面划的乱七八糟的,当然全是他写废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