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人生百态,谁也控制不住谁。
周既站起身,把正跟美女跳贴面舞的吕德凯拖了出来,打着酒嗝儿道:“回去吧。”
吕德凯看向李昶,用眼神问,“怎么回事儿?”
李昶摇摇头,做了个“沈来”的口型。
吕德凯和李昶都不知道沈来的事儿,但能有本事把周既折磨成这模样的,除了沈来真不做第二人之想。
吕德凯知道周既回周家住了,平日叫他出来玩,他也是露个面就走,还以为他和沈来能成呢,结果后来裴肖回来,沈来好像又跑了。这么麻烦的女人吕德凯也是第一回知道,心里都替周既烦她。
吕德凯把住周既的肩膀道:“行了,别惦记沈来了,有什么好的呀,不就是个biao……”
吕德凯人还没骂完,肚子上就扎扎实实地挨了一拳,往后退了两步控制不住地摔地上了。他刚在李紫萱那儿受了气出来,又无缘无故被周既打,脾气也上来了。
“周既,你tm做什么啊?天底下其他女的没囗啊?你非要吊死在沈来那biao……”
话没说完,吕德凯第二次挨了两拳,一拳还招呼在他脸上的。
这下吕德凯也不骂人了,跟周既两个人扭打在一块儿。周既脸上也挨了一拳,一边还手一边骂道:“老子是为了你好,吕德凯,你将来会感激我的,可别落得跟我……”
周既的话被吕德凯的拳头给打断了。
吕德凯骂道:“周既,tm咱们多少年的兄弟啊,你凭什么上来就打人啊,老子也是有头有脸的。”
周既喝醉了酒,被吕德凯这一拳打在地上,没力气再爬起来,就那么蜷缩在地上,任由吕德凯踢他。虽然清醒的时候他一个可以打吕德凯两个,但现在却只有挨打的份儿,李昶见两个人来真的,赶紧上来抱住吕德凯,“够了,够了,凯子。”
吕德凯正来劲儿呢,指着周既道:“李昶,你问问他,凭什么呀,凭什么呀……”
李昶见吕德凯已经控制住了自己,又赶紧去扶周既,可是喝醉酒的男人好像凭空就增重了一百斤,周既就死死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起来。
李昶费力拉开他的手才发现周既在哭,心里“哦哟”一声,这酒喝得,可丢脸丢大发了。
他俯低身体去听,才听明白周既在哭什么。
“来来没了,来来没了……”周既哭得起不了身。
李昶脸色大变地抬头看向吕德凯,低声问道:“沈来死啦?”
吕德凯也是一愣,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沈来死啦?”
然后吕德凯也没了力气,往地上一坐,看向李昶,两人心里都闪过了一个念头,“周既完了。”
人活着的时候没啥,分分合合,怎么闹都没啥,可人走了,吕德凯和李昶都知道,沈来对周既的影响力。
架自然没得打了,看热闹的都被劝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吕德凯和李昶两人守着地上的周既,还有一个金梓靠坐在门边的沙发上,看着地上那个人,倒是让她对男人有了一点儿改观。
最后李昶和吕德凯两人一人架一边把周既送回周家的。高行芬看见周既满身是伤,当场就惊叫了出来。吕德凯没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哪里知道是沈来没了啊,要不然周既就是捅他一刀,他也不会还手的。
周既睡不安生,身上的疼不算什么,可是才开始做梦,就又看见沈来疼得支撑不住地倒在路边,那车就活生生从她腿上碾过去,他叫了声“来来”从梦里醒过来,看到高行芬正坐在床边给他的伤口上碘伏。
“妈,你能不能让来来回来?你让来来回来好不好?”周既重新倒在床上,拉住高行芬的手哽咽,企盼她能像小时候那个无所不能的妈妈一样,他想要什么她都可以变出来。
高行芬自己也是心酸,看周既这样,过几年都要四十的人了,却还拉着她的手哭,这都什么事儿啊?沈来,又是沈来。
说实话,对沈来这个媳妇,高行芬是可有可无的。沈来人漂亮,嘴甜,学历也不错,家教也可以,挑不出大错,可你要说多让人喜欢,却是未必。
尤其是高行芬看见周既在沈来跟前那个劲儿就不高兴。
虽说两个年轻人挺狡猾的,每次回家周既都在她跟前把沈来使唤得跟丫头似的,可那是演戏,高行芬心里门清儿,不戳穿而已。
回家来吃饭,沈来多吃两口的菜周既都记得,下周再回家肯定要提前打电话让王姐做。
事事都要看沈来脸色,沈来高兴,他就乐,沈来但凡拉下个脸,他就得扮小丑哄她,当妈的看了能高兴才怪。可有什么办法呢,儿子喜欢。
高行芬是真没料到自己居然生了这么个儿子。要说遇到沈来的时候周既也不是愣头三了,高中就开始谈恋爱的家伙,经常气得人女孩子哭,结果到头来却被沈来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高行芬看着哭了又睡着的周既,恨其不争地掐了他一把泄愤,这才收拾了药箱离开。
高行芬一宿没睡,早起给沈来打电话,她的电话不通。没奈何高行芬又给张秀苒打电话,这次倒是有人接了。
“来来妈妈,我是周既妈妈。”高行芬怕张秀苒听不出自己是谁来,赶紧自报家门。
张秀苒愣了愣,片刻后才很疏离地道:“你好。”
高行芬一听张秀苒的声音就知道人家见外着呢,可为了她那傻儿子,她也只能把脸装包里了,“来来妈妈,我给来来打电话没打通,我就想着什么时候能请你和来来吃个饭,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呐?”
张秀苒又愣了愣,她已经明白过来,周既没跟高行芬说沈来的事儿,可要让她自己说出来,张秀苒又怎么都吐不出那个字,她清了清嗓子道:“哦,来来她周游世界去了。”
高行芬挂了电话后,心道怎么又出国了?她一想周既那个样子,前不久不是还和沈来和好了么?这是又把人给气出国了,回头又来后悔?真是死性不改。
周既在房间里养了两天伤才出来,脸上的青紫还在,躲着他爸出门了才现身吃早饭的。
高行芬看着周既道:“昨天,我给来来妈妈打电话了。”
周既吃粥的手顿了顿,高行芬没好气地道:“周既,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有本事你晚上别拉着我的手哭啊。”高行芬这是还记仇呢。
周既揉了揉嘴角的伤,“她妈妈怎么说啊?”
高行芬道:“她说沈来出国了。周既,等来来回来,你别再跟她犟了,该道歉道歉,该下跪下跪,好好生生过日子行不行?”
周既“嗯”了一声,“我等她回来。”然后就埋下头继续喝粥,头半天也没抬起来。
第67章 全文完
过完春节之后,张秀苒破天荒地向学校请了一次假回到了江城,回到了江城的省医院。
沈存中躺在病床上已经奄奄一息,张秀苒走进去的时候,他浑浊的眼睛一亮,因为疼痛而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低声深情地唤道:“苒苒。”
张秀苒看了眼病房内的刘晓娥以及她的女儿沈真,又看了看沈存中,这才面无表情地走到病床边。
沈存中强扯出一丝笑容,不眨眼地看着张秀苒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张秀苒没反驳,她本就不在乎沈存中的死活。
“来来呢?”沈存中又问,“她怎么不来看我?”
沈真在旁边“嘁”了一声,她这死鬼老爹临死还惦记着他那大女儿呢,可是人家不忠不孝,甩都不甩他。
刘晓娥笑着道:“来来肯定忙呢,她是大设计师嘛。”
沈存中眼巴巴地看着张秀苒,想让她给沈来打个电话,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唯一的心意就是弥补一些遗憾。这些天刘晓娥和沈真没少在他耳边说沈来的坏话,从他病后沈来就没来看望过他,电话总是打不通。
张秀苒看着沈存中,如果不是因为沈来,她今日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病房里。
“来来,她没了。”张秀苒轻声道。
沈存中一惊,胸口开始剧烈起伏,他想过很多答案,以为沈来是恨他、怨他所以不来,却从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没了?你什么意思?”
张秀苒的眼泪掉了下来,只是提一提沈来,她就无法扼制泪意。
沈存中的眼泪也滚了出来,“她,她是怎么走的?”
“跟你一样的病。”张秀苒凄凄地笑道:“她生前没享过你一天的福,却遗传了你的基因。”
沈存中的眼泪顺着皮肤上的沟壑流下,“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她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也不告诉我?”
张秀苒道:“我也没想到她对你一个字都没提。”沈存中之于沈来,似乎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她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通通都不想跟他有关。
沈存中哭道:“原来,来来真的是怨我的,她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
周既走到门口时,沈存中正哭着说这句话。他是要死了,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得到幸福,所以他不仅叫来了张秀苒,也希望张秀苒把沈来带来,而他也叫来了周既,希望年轻人不要再重复他们上一代人的痛苦,可是沈存中万万没料到的是,沈来没了。
沈存中哭,张秀苒则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原谅你?我也没想到原来她一直记在心里。”
张秀苒没说谎,她以为沈来走之前是去看过沈存中的,却没想到只言片语沈来都没留给过他这个爸爸。曾经张秀苒也以为沈来原谅了沈存中,否则怎么会跟沈存中有往来,如今才晓得沈来一直介意着。
沈来小时候也期盼过爸爸的,也听她小姨骂骂咧咧地说起过她爸沈存中。
因为沈来念的小学就在张秀苒任教的学校里,离家不远,所以张秀苒忙的时候就让她自己回家。
沈来很懂事,并没让张秀苒操过心。然而一年级的时候当老师问父亲节她们回家要对父亲说什么的时候,沈来任性了一次。
她包里有江城通公交卡,也知道沈真在哪里念幼儿园,她一个人上了公交车,在三幼门口下车默默地等着。
她看着沈存中开车到三幼门口,把沈真接出去,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把她抱进他的小车。
沈来默默地转过身,双手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子,把脚边一颗小石子儿踢得远远的,又重新坐进了公交车,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看着窗外。旁边的人都在议论,哪家的大人啊,心也忒大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放她一个人坐公交车放学回家。
沈来低着头上楼时,正好看到前面张秀苒吃力地提着一大包菜。她蹦蹦跳跳地追上去,“妈妈。”她想帮张秀苒提东西。
张秀苒空出一只手摸了摸沈来的脸,“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操场上玩了一会儿。”沈来道。
张秀苒进门开始做菜,为了照顾沈来的营养,一顿晚饭至少得花一个半小时,再加上洗碗、扫地什么的,晚上她就得熬夜写论文,当时张秀苒正在攻读博士。
沈来冲着张秀苒炒菜的背影道:“妈妈,别那么麻烦了,你这样做菜所有营养都流逝了,我们老师说了,白水煮菜是最健康的,而且我也喜欢吃,甜甜的带着菜香。”
“啊,你喜欢吃白水煮菜?”张秀苒吃惊地问。
“对啊,妈妈,就做白水煮菜吧。”沈来撒娇道。为了证明她真的喜欢吃,那天晚上她整整吃了一碗白菜。
念叨起往事,张秀苒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以为她真的喜欢吃白水煮菜,所以我也就乐得简单。可是有一天,她自己放学回家,我恰好走在她后面,看见她路过小区的卤肉摊子时,她就傻站在那儿,看着人家的玻璃柜吞口水……”
张秀苒控制不住自己的哽咽,歇了片刻才重新捡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天我回去的时候,给她买了半斤卤牛肉。她问我怎么突然想起买卤肉的,我说那是你给的赡养费,你不知道,她吃的时候眼睛有多亮,笑得有多开心。”张秀苒捂着脸哭道。
沈存中费力地伸出手想去抚摸张秀苒的头顶,却怎么也抬不到那个高度。
张秀苒转头看向沈存中,“存中,我现在好后悔,当年如果我能为了来来原谅你,她小时候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她就不会那么渴望父亲,长大后可能就不会爱上周既……”
那么沈来以后一切的劫难,或者就不会发生。
张秀苒是真的真的后悔。
沈来对周既的爱,如情人,也如父女,他无条件的宠着她、哄着她,完全弥补了沈来生命中缺乏的那最重要的一环。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沈来的反击会那么激烈的原因。
周既没有推门进去,他就站在门外,听着张秀苒回忆小时候的沈来,他也是今天才听过这些故事,因为沈来很少提她小时候,她展现在人前的样子,就好似一个小公主,尽管没有沈存中,可张秀苒却也是尽着最大的努力在宠着她。
周既也是今天才知道,为什么张秀苒和沈来会数十年如一日的吃白水煮菜的起因。
周既红着眼眶,无力地靠着墙,想起张秀苒转告给他的沈来那句话。他一直在躲避,总想着那句话是因为张秀苒恨他才说的,可现在想来,那的确是沈来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她原谅了他,当初那个孩子又算什么?
也是在这一刻周既才真正的理解了沈来为什么会那么决绝地打掉那个孩子。
那就是她呀,一个小沈来。因为经历过,所以沈来才再也不想同样的命运重复在她的孩子身上。
病房内的人还在继续说话。“存中,我也是后来偶然才发现的,在来来上初中之前,每一年父亲节前的那个周五,她都会去沈真的学校门口看你接她。”
沈存中无比的震惊,那些年,他从没留意到学校的门口还站着他另一个女儿。
张秀苒说完这些话后,轻轻站起身,俯视着沈存中,“可是来来没原谅过你,我也不会原谅你。你害死了你的女儿,沈存中。”
张秀苒知道沈存中要死了,也知道将死之人心里在想什么,以为死亡就能为他博得救赎么?
没有的,张秀苒来送沈存中这一程,就是想告诉他,到死他也得不到原谅。
沈来没原谅过沈存中,又怎么可能原谅周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