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慎想通了这点,便道:“取月流丹来,结束拍卖,安排我与那人见一面。”
他出示了一枚半月玉玦,金自来当场就跪下叩头:“是,楼主。”
这半月玉玦正是猜月楼楼主的凭证。
另一头的格栅里,钟离异问白琅:“现在怎么办?”
方才白琅让他出去做两件事,一件事是卖这方帕子,而且是把它当藏宝图卖;第二件就是,不管有谁说要买都不答应,等他们问几轮就回答“容我问问”,然后回来找她。
“现在只管等着。”白琅说。
这时候外面却突然有人宣布拍卖结束了,钟离异急道:“让你说不卖不卖,现在都结束了怎么办?”
白琅皱眉:“结束了也等着。”
过了会儿,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有个样貌清俊的妖族侍从进来找他们:“楼主有请。”
钟离异看向白琅,白琅给他递了个“不要乱说话”的眼神,也不知道他领悟了没有。
两人被侍从引到大厅另一头的隐蔽回廊中,不知绕了多少圈,两边拉门上那些色彩浓烈的画看得白琅眼睛都疼了。
“到了,二位请进。”
拉门一扇一扇地打开,过了好几分钟才开到头,上面的画由浓艳到雅致,色彩也由明快到平淡,越看越觉得玄远幽深。最末端的房间里摆着一个巨大的雀翎形屏风,上面涂抹着一只只或睁或闭的紫色眼睛,密密麻麻,分为妖异。
再定睛一看,这屏风下还端坐着一个人。
此人男生女相,样貌柔美妍丽,斜插一根半月玉簪挽起青丝,穿一身及地的深紫色外袍。他袍子上的雀翎图案又像眼睛又像花,远远看去有种说不出来的迷幻感,让人不敢接近。
白琅花了好长时间才走到他面前。
他好脾气地等着,甚至斟了半盏花露酒:“请问二位是从哪个绝境来的?”
白琅不会说是灵虚门境内的,钟离异不会说是千山乱屿境内的。编又怕编出两个不同的答案,所以白琅使了个眼色,由比较擅长说谎的钟离异回答:“天殊宫。”
他说天殊宫是因为白琅用的是天殊宫秘传绝学妙通五行术,但白琅以为他是瞎扯了魔境的皮,免得对方疑上他们的真实来处。
孔慎并未起疑:“也是,人面蛛这种邪物,通常多见于魔境。”
他笑了笑,这副容颜是极美的,不过配上屏风里那些狂乱的眼睛有些让人胆寒。
“在下孔慎,乃是猜月楼楼主,想与二位谈谈秘宝之事。”
钟离异开口就把这秘宝吹得天花乱坠,什么龙啊凤啊全来了,白琅用手肘狠狠捅了他一下。
“将地图示与楼主看看。”她说。
钟离异拿出帕子,白琅悄悄观察孔慎。她发现孔慎的视线扫过图上那几行妖文时,目光一滞,然后流露出又喜又惧的神色。
过了很久,孔慎将丝帕小心叠好,递还给他们。
白琅觉得他叠丝帕太娘了,没忍住问:“您原形是孔雀吧?”
钟离异其实也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白琅一问,他都憋不住笑,只得努力压低声音说:“刚见面哪儿能问这个?”
“没错。”孔慎毫不在意,一门心思追问秘宝的事情,“这帕子上的妖文我是认识的,若是二位方便,现在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写的功法。”孔慎淡淡地说道,“上古妖族的炼体之法,二位是用不上了。”
钟离异跟白琅对视一眼,瞬间就断定这家伙说谎。因为图是青绣姬画的,钟离异从来都不知道青绣姬还懂什么上古妖族炼体之法。
现在是谎言套着谎言,他们要带一个根本不认识路的人去找一个根本不是秘宝的秘宝。
第19章 琉璃酒杯
讨论了近半个时辰,双方终于决定七日后在附近的龟山见面。
孔慎十分客套地跟他们道别,临走前还送了他们一对能将水变成美酒佳酿的夜光琉璃杯。听说这对琉璃杯是由酒仙亲自炼制而成,世上遗有十八只,分布在三千界,孔慎花了大价钱,将其中一对收到手。
送出去的时候,他还依依不舍地说:“若不是我酒量不行,这对杯子说什么也不会给你们的。”
出了猜月楼的门,白琅抱着杯子问钟离异:“你会喝酒吗?这对杯子不能浪费啊……”
“我师门甚严,一贯是禁酒的……”
屁话,你师门还禁妖仙之恋呢。
白琅纳闷:“那我们要这两个杯子作甚?就算装进去茶水也会变成酒……”
“拿回去孝敬上人。”钟离异说。
“这是一对杯子,总要有人陪他喝的。”
“只能是你牺牲牺牲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突然,钟离异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眉头微皱。
“有人追踪。”
白琅条件反射地抱紧了杯子。
钟离异翻了个白眼:“肯定不是冲着这个来的。”
说罢又朗声道:“道友为何不出来一见,藏头畏尾像什么样子?”
这是从闹市往仓库走的方向,道路宽阔,沿途却没有人烟。偶尔路过一两辆拉着货的马车,也不会轻易停下。
几缕青烟从四周飘来,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妖气。白琅捂住鼻子后退一步,手已经摸到了怀中的符箓。不多时,这股妖风中就出现了一个体格雄壮的男人,他有一头又短又硬的黑发,身着奢华俗气的皮衣,那身腱子肉几乎要撑破腰带。
从气息来看,他比孔慎弱点,又比结丹期的丹道修者要强点。
“这是什么妖怪?”她问钟离异。
“我怎么知道?”钟离异怒道,“你躲开,打起来怕误伤。”
白琅正想劝他先谈,谈不拢再打,可转眼钟离异已经动手了。
他食指中指一并,剑诀立成,十几柄半臂来长的金色短剑环绕在他周围。白琅看出这些短剑都不是实体,因为它们光泽通透,如柳絮般在风中浮动。
她上前一步,想要劝阻,钟离异厉声制止:“退下!”
十几柄金色短剑霎那间就出现在她脚下,将她围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青色妖风劈向她,被剑幕挡住了。白琅吓得踮起了脚,这些剑就贴着她的鞋子,袍角都被削短了一节。
“咦?”原本成竹在胸的单岷发出一声惊叹。
短剑不是飞过来的,而是凭空出现,一下子从钟离异旁边到了她这儿。
这种遁法与剑法交融的传承,单岷还从未见过。若是看不懂传承,那交手时就有很大劣势,再说对方的修为也极深厚,要想拿下,只能从他护着的那名少女入手。她看起来弱不禁风,连筑基都没有,只要抓住她,那名剑修肯定会乖乖束手就擒的。
单岷眼中凶光一闪,身躯逐渐由人类大汉变成了一头黑皮大犀牛,独角又长又利,还带一圈颜色奇怪的混沌光芒。
“破法环?”钟离异嗤笑道,“没想到你还是神兽后裔。”
虽然现在神兽已经无处可寻,但它们的血脉却从普通妖兽身上流传了下来。有些幸运儿会继承它们的特殊能力,单岷独角上那圈混沌光芒就是其中之一。它叫破法环,会让大部分人类术法失效。
“可惜……我用剑。”
钟离异抬手一招,金剑拔地而起,其势贯通天地,两边密林都簌簌战栗,万里无云的天空眨眼就被阴霾笼罩。
单岷心中一紧,剑修若是能自身剑势沟通天地,那应该离飞升不远。可钟离异气息虽然深晦,却没有给他那么危险的感觉。他作为妖修,本能向来准确,莫非对方还有压制修为?早知对方是这个程度,他根本不可能出手。
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单岷口中喷出一股灰绿色毒雾,将附近笼罩起来。白琅连忙屏息闭眼,刚刚摸到手的风符甩手出去,她大声道:“光谛洞青,玄风通兮!”
周围的毒雾散去,白琅勉强睁开了眼,看见一只黑乎乎的蹄子伸向她。她吓得惊叫出声,抄起夜光琉璃杯就往身前一挡,这东西是酒仙亲手炼制,硬度惊人,居然没碎。白琅自己倒是被反冲的力道推出去好几米,她觉得她的尾椎骨都快断了,抽符的动作都做不了。
那只爪子就在跟前,她只得空手掐诀:“五浊皆去,八景光明!”
这是她目前能用的最具杀伤力的法诀,同属她所学的基础五行诀,却要逆五行而成,将金木水火土环环相克,破坏一切以五行构成的事物。如此紧要的关头,白琅再度看见了那股灰色真气,它以比平时快很多的速度在她经脉中运行,严密地控制着相克的五行灵气。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犀牛感觉蹄下受阻,稍稍一滞的功夫,钟离异已经到他身侧。他一掌击中犀牛侧身,掌风穿破厚实的皮肤,瞬间剑气入体。犀牛仰天长啸,吐出一大口血,然后整头牛像被戳破了的米袋子似的瘪了下来。
等周围毒雾散尽,白琅看见那只房子般大小的牛已经只有手掌大了。
钟离异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抬手就要一剑把它戳死。
白琅忙叫:“剑下留……留牛!”
她抢在钟离异之前用夜光琉璃杯把地上的小犀牛罩了起来。
这时候旁边又来了一辆万缘司的运货车,钟离异只好收回剑诀,他看白琅迟迟不起来便问:“你没受伤吧?”
他想想都觉得后怕。因为这只拦路妖身具破法环,一般五行术对它都不奏效,而他自己又被封印限制了神识,毒雾中没法准确找到妖物位置。刚才白琅若是反应慢一点,现在肯定已经是具尸体了。
白琅一只手按住琉璃杯,另一只手撑地试图起来。
“不行……我脚扭了。”
钟离异只好俯身把她拉起来,然后搀着她走。
白琅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琉璃杯的口对在一起,里面的犀牛随着她跌跌撞撞的步子一边吐血一边摇来晃去。它流出来的血又被琉璃杯变成陈年烈酒,泡着密密麻麻的剑痕伤口,发出滋滋水声。
钟离异于心不忍:“让我杀了它吧。”
白琅斥道:“你修仙道,为何如此残忍!”
“……”
好不容易到仓库了,白琅却发现折流不在。她本来还想了一堆借口跟他解释自己出去做什么了,又为什么摔断腿,现在都没用上。
她坐在地上,将镜子拿出来甩了两下。
折流从镜中落下,看见她的时候好像松了口气。
“上人,你出门做什么去了?”白琅问。
钟离异有点惊奇地看着她扔掉的那面假镜子。能移形换位的都是了不得的法宝,而他伪造的这面镜子显然不是。刚才白琅连真气都没用,也不知道她怎么把折流弄出来的。
“我见你们都不在,就想出门找找……然后……”折流顿了顿,“迷路了。”
空气突然安静。
“这是什么?”折流自己转移了话题,他指着白琅用来罩犀牛的杯子,“酒仙的夜光琉璃杯?”
钟离异连忙解围:“对对对,正是酒仙杯,上人饮酒吗?”
折流皱着眉摇头,又问:“里面又是什么?”
钟离异哑然,他看向白琅,用“说了让我一剑捅死”的眼神控诉她。
白琅一拍大腿:“对,我差点把它忘了。”
她用仓库里的石佛像在墙根围出一角,然后把杯子里的犀牛倒出来。犀牛试图出去,但四面已经被佛像牢牢围住,它那只角根本撬不动。
三个人都凑到墙根看它。
“是鹿或者马吧。”
“肯定是鹿啊,你看它的角!”
“独角马也不是没有。”
犀牛不堪受辱,蹄子一撅,翻倒在地。
*
猜月楼九层。
一缕黑烟飘出,落地化作一名黑袍女侍从,她单膝跪地道:“楼主,跟丢了。”
孔慎斟酒的动作一顿:“怎么跟丢的?”
“单岷在路上埋伏二人,他们打起来了,我怕露出破绽只能先撤。”
孔慎点点头:“凡事还是谨慎一点为好。你把具体情况说说,单岷现在如何?”
黑袍女侍从摇头道:“单岷被他们带走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他与剑修在几招间就分出胜负,单岷不敌对方,于是想对修为更低的小姑娘下手。他放出毒雾,也不知道毒雾中发生了什么,等雾散尽,单岷已经被那个小姑娘俘获了。”
孔慎放下酒杯,神情凝重:“真的是几招间就分出胜负了?”
他虽然也能赢单岷,但赢不了那么轻松。
“好像是。”黑袍女侍从紧张地回答,“那个小姑娘诡异得很。单岷身具破法环,她若是用术法,应该制不住才对。而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剑修,修为更是不能入眼,不知道为何能在我都看不破的毒雾中拿下单岷。”
孔慎喃喃道:“她是从天殊宫来的,天殊宫绝学妙通五行术自可破此环。”
可当世修行妙通五行术的人很少,最有名的是夜魔君,其他人也都叫得上名号。孔慎细细回想,却没法把白琅跟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对上号。
莫非是魔宫新秀?
作者有话要说: 咒文改自高上神霄玉清真王紫书大法和上清元始变化宝真上经九灵太妙龟山玄箓。
第20章 山海秘录
仓库里,几人争论了一番俘虏的种族,无果。
白琅还挺兴奋的:“我第一次养灵兽,喂它点什么好?草吗?要项圈吗?”
钟离异:“……这是妖修不是灵兽。”
折流:“要项圈,还要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