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从之前第一次公开刺杀到现在，他可没见过那位伸过手。但他们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皇上对他们的态度就算隔了千山万水，他也能感觉到冷淡与漠视。大人还觉得皇上会保他吗？
“所以你还是想杀光辛家人？”此时马良才也恨，此时，他恨辛鲲，也恨高高在上的少帝，但他最恨的就是面前的这个麦吉。
若是当初他没杀辛健夫妇，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不过五千两，就值得杀两个人，就算杀人，手脚也要做干净，为什么那一次不连辛家小子一起弄死？就因为这个小子，他多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这回又是二十人，竟然还是全军覆没，他又得赔给那些家人大笔的银两，不然，谁肯给他卖命。
若是麦吉当初给了辛健钱，这些事，是不是全都不会发生？他现在一点也没想过，麦吉这么做是他的授意。
“其实此时已经是不杀不行了。”麦吉一脸绝望，他深知，他们与辛鲲其实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状态，辛鲲不会放过他们的。不管他们以后再动不动手，都是不共戴天的。
“是啊，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马良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对麦吉笑了一下，“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而麦吉也是最了解马良才的人之一，他从贵州小镇里与他相识，一路陪着他上进到总督之位，此时他知道，马良才恨上自己了。但他能怎么办？他更绝望的是，无论是辛鲲还是马良才，他可能都活不了。麦吉默默的回了自己的小院。
小院里就住了他一个人，他的妻子还在贵州老家，照顾年迈的母亲。他倒不是不想他们，而马良才也一直让他去接了过来，不过给人做师爷的他，深深知道，这不成。所以自己其实从来就没信任过这位马大人吗？
坐在房里，门被敲响了，麦吉头也没抬，“都出去。”
“麦师爷可想活命。”背后一个戏谑的声音。
麦吉猛的抬头，一把冰凉的花式长剑架在了他的肩头，而剑上，还有一个抹额。麦吉的脸一下子惨白，那个抹额是马良才的夫人送的，去年他母亲六十大寿时，他回老家亲手给母亲戴上的，此时……
“老夫人思念独子，日夜不安，而夫人操持家事，辛苦异常，麦师爷真的不孝不义啊！”拿着那把独一无二之剑的人，还能有谁，自是顾宏了。他其实已经离京快半年了，从辛鲲第一次被刺杀之后，顾宏就奉命来了湖广，查到麦吉，再派人去了贵州老家，把麦吉家人送进京中，就一直默默的等待了。他能做到仁亲王的亲卫侍卫长，原本就不是那头大无脑之人，他默默的等着这对主仆最后的时刻。而今天，正是好时机，他又拿出一支凤钗，轻轻的放在了桌上，“尊夫人说，他们一家人在京城等你，你想去吗？”
“条件？”麦吉心沉了下来。
“你死定了，不过，你儿子应该能救下。”顾宏点头，他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这会，大家正好谈谈。
“我现在若是死了，我儿子一样没事。”麦吉又不傻，冷笑了一下。
第261章 背后的事
“唉，最讨厌你们这些文人了！”顾宏翻了一个白眼，轻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你小爷我好歹也五品，你知道我来做啥吗？”
麦吉觉得这位是不是有病，他来做什么，还用问？他不是正在做吗？
“你以为我为你？呵呵！”顾宏又翻了一个白眼，“你说，你家大人养了那么多死士，要花多少钱？你死不死的，你老婆孩子一定有事，因为你们家十五年前，连饭都吃不上，现在你们是那儿最大的地主？”
麦吉盯着顾宏的眼睛，但还是没开口，他很清楚，只要他一开口，他就输了。
“不想知道我们家小爷怎么想的？”
“小王爷？”
“唉，小王爷有这个本事，我们王爷还急什么。现在我们小王爷给他当保镖呢！”顾宏动了一下他手上的剑，瞟了他一眼，“看到没，这把剑，他亲手打的。以后成了绝响，他没力气拿锤子了，现在京中凡是武将世家，全在辛家铺子下了单子，等着被小爷召见，不用他动手，只要他画个图就成。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麦吉是知道的，辛家匠户世代，若不是辛家手艺好，他怎么会去找辛健。果然，他做得很好，后来知道辛鲲更好时，他们也有点害怕了，不然怎么会飞速的派人进京，只是那时，辛鲲身边已经有了那位小王爷，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动手。原本看他中毒，还挺开心的，谁知道，他期期艾艾的又活了。这一年多，麦吉真的没一天睡好过。
不过，这位顾将军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京中武将世家全求着辛鲲能好起来给他们设计兵器，辛鲲死不死的，他们不介意，但得先活着帮他们把兵器给弄出来，不然谁弄死辛鲲，就是跟他们为敌。
“湖广卫指挥使是京中岳家老三吧？”顾宏笑眯眯的说道，“岳老三过年时亲自去辛家拜访，特意把他的大刀带去给辛鲲看。辛鲲叫人把他的刀略改了一下，岳老三啥也没说，就留下了五千两的事，你知道不？”
麦吉脸僵硬起来，顾宏口中岳老三是湖广地带最惹不起的人，没有之一。他们反正不怎么听总督的话，马良才也知道，那岳家在本朝也不是那简单的，真的闹到少帝那儿，他还真的不占便宜。所以这些年，他们还真的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说岳家十分推崇辛鲲，那么……
“所以你死不死的，我真不在意。不过呢，小爷说，你们大人辫子太多，随便一条就能让他千刀万剐。但他是读书人，下不去狠手，不想累及你们的家人，所以他只要你和马良才的脑袋。谁让他报不了仇，我也不知道他会干什么？反正他那脑子我是猜不透的。你要不，再猜一下？”顾宏还是笑呵呵的。
“我反正会死，所以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麦吉下定了决心。
“很好，那我走了。”顾宏收回了剑，扔回了自己背后的剑袋里，准备走了。
“你……你走了？”麦吉有些迟疑了，他怎么这么随意的走了，若真的没有想法，为什么半夜跳进了他的小院，还要告诉自己，自己的母亲妻儿已经在京城了。
“不是没事了吗？哦，差点忘记了，你老家的地都没有了，你老娘他们现在在京城日子过得不怎么样。”顾宏哦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递完了，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根本不会等在这儿，让人觉得他一点也不在意麦吉。
麦吉也知道，这是装的，他们真的需要自己，但他们不会跟自己谈条件。他们要自己老实的合作。他想谈什么条件都没有用，人家不谈。
默默的抽出信，那是妻子的字迹，他是给人做幕僚的，这些年为什么不把他们接到任上，他和妻子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信里的内容与他们想表达的，一定不同。
看完了信，家里的事也就知道了。老家妻子有钱就买地，家里也许穷怕了，对他们来说，除了土地，他们想不出别花钱之法。但老家的土地是有限的。
他们买得太多了，矛盾越来越多，终于闹得太大，若不是正好顾宏去，他们祖孙三代只怕就死在民变之中，而且，真那样，官府不但不会给他们撑腰。反而会给他们一个激起民变的罪名。
妻子其实也觉得冤枉，他们又没抢，都是明码实价，她都不知道为什么闹起来了。现在他们身上也就只有一些细软，在京中也不知道怎么办。
麦吉可是总督的幕僚，他太熟悉官僚生态了。所以想想看，好好的买地怎么会激起民变？他相信妻子不会不给钱的，这点小事，她没那么蠢。家乡的土地，能值多钱？
所以这个民变，中间没有顾宏的影子就怪了。但他还真不能说他们错了，这应该是那位小爷的想法，我当年怎么逃离，那么你们家人也试试这感受吧？人家至少还没派人追杀。
所以这就是辛鲲吗？那位小爷，所以一直在安排吗？他要有生之年，报仇雪恨！他一定要看着自己和马良才身首异处。
麦吉伸手把妻子的信点了灯，安静的看着那信变成白灰。他的心有点冷，非常冷。
在马良才的书房里，他们都知道，他们拿辛鲲一点办法也没有。而现在，辛鲲真的兵临城下了。而这回，麦吉很清楚，他根本没有退路。刚刚顾宏说得很清楚，辛鲲不会涉及人家的妻儿老小。但前提是，自己得出来承认一切罪行。辛鲲要把父母之死的真相公布天下。
闭着眼，但脑子转得飞快，他把马良才和顾宏所有的神态都放到了这里，在脑子里一祯祯的回放，突然，他睁开眼睛，‘我们小爷说，你们大人辫子太多，随便一个什么事，都能让他千刀万剐。他是读书人，不想累及家小！’
麦吉的手有点抖了，千刀万剐？什么千刀万剐的罪行？他的心有点凉了！是啊，他经手的事太多，让马良才和自己千刀万剐的事，真不是没有。
就包括派杀手杀辛鲲这事，三十多个死士，这本身就是大罪，你豢养死士做什么？还在京中生事，这就是不臣之心，那么妻儿老小，谁也逃不掉。
第262章 原罪
京城，辛家的院子，辛鲲坐在院里晒太阳，看着书。家里很安静，李婶他们一般不会到后头来打扰她看书。
老爷子去了作坊，而辛瑶去了铺子。想到辛瑶，辛鲲又笑了，她有听李婶说，最近，朱龙会没事去铺子转转。听说还帮着辛瑶写账册之类的。她最近想的是，为什么，辛瑶没告诉她这些？或者说，辛瑶可从来就没说过，朱龙去过铺子。
想想，当初，她可是挑了好久，才把朱龙给挑出来。朱龙也不是傻子，姚录和朱龙一起认识的辛瑶，这才多久，姚录还是叫辛瑶为“辛姑娘”，而朱龙一直叫的是‘瑶儿’。称呼真的能代表很多问题的。
当然，这些，辛鲲一直知道，但她也从来就没说过。
所以现在，朱龙一定会以为，他是自己喜欢上辛瑶的吧？没有人鼓励，然后他会不会十分忐忑的来向自己请求？
“一个人坐在这儿偷笑什么？”又是蔡关，他手上还拿着个布在擦手，边手边掸着身上灰。不过，辛鲲怀疑，是不是真的灰。
“在想，最近得加紧赚点钱，不然，钱就不够用了。”辛鲲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少见，竟然有一天会听到辛大官人怕钱不够用？”蔡关随手把布一扔，果然，边上的小丫头冲过来接过，立刻退到一边，一声都不敢吭，而蔡关则直接吩咐，“送茶。”
小丫头出去，很快阿大和阿二进来，一声不吭的进屋把蔡关的摇椅给搬了出来，就放在辛鲲的边上，而且是对着辛鲲的，这样，他们能对着聊天，距离不太远也不太近。
“谁的钱都不会够用的，只怕皇上还觉得自己是天下最穷的人呢！”辛鲲笑了，把书合上，小心的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马良才的心腹麦吉夜奔湖广卫指挥所，向他投诚，带着马良才逼他杀害辛健夫妇的证据。”蔡关舒服的躺好，还拿了一个大帕子蒙住了眼睛，一脸的闲适。
“马良才、麦吉？”辛鲲皱了一下眉头，这两个名字有点耳生。
“湖广总督马良才及他的心腹师爷，贵州制毒人麦吉。”蔡关拍拍额头，辛鲲记不住人名，所以她从来就是说功能性词汇，比如她只知道她的仇人是湖广总督，可是她真不知道那位名字，或者说，她根本不记这个名字。
“哦，所以师爷脑子真不错？”辛鲲哦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不想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没有，我并没有做什么。”辛鲲认真的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觉得我会信？”蔡关瞪着她。
“不，真的，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告诉王爷，湖广总督能一口气派二十个人夜闯京城，那么，他的财力不容小觑。而且是死士，给安家费都得不少钱吧？四十多一点，就能做湖广总督，总管两省军政大权，真的好了不起，这样的人，真的想抓辫子不要太容易。”
“我说麦吉！”蔡关瞪着辛鲲。
他一知道麦吉去找岳老三投诚的事，就过来了。岳老三与平民出身的马良才可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少帝不信马良才，而是他根本没有权利动岳老三。
麦吉向岳家投诚，看起来是很理所当然的。但蔡关是谁，他能相信，能派出三批杀手，背后搞出无数事的麦吉最终会向岳老三投诚？
麦吉这种人，要做的，不是第四次派人出来，从辛鲲身边的人动手，然后逼着辛鲲去死才是正路吗？投诚？这是什么鬼！
“顾大人离京时，我有请他帮我顺便去贵州一趟，那位师爷有名有姓的，想查应该挺容易的。”
“然后呢？顾宏不会这段时间一直给你送信吧？”
“没有，我给了他几个方案，把几种可能性都写给他了，不然，你们的飞鸽传书，或者说那八百里加急，没病也被你们急出病来了。就跟我跟你说的预案，我把预案写给他，凡事不用问我，照着预案做。我想顾大人应该快回来了！”辛鲲手一摊。
“你的预案里写了什么？”
“比如说贵州老家还有没人，有的话，按有的做法；没有，就有没有的做法。贵州事了，再去武昌。武昌让他查几件事，送几个人。最后一步是见那个师爷，只用告诉他，岳指挥使正求我给他设计新刀即可。”辛鲲对蔡关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答应了麦吉什么条件？”
“没有，我是读书人，我不想伤及无辜。”辛鲲还是一脸的笑。
“马良才豢养死士，意图不轨；国考期间，谋杀士子，这都是灭三族的重罪。”蔡关瞪着她，他真不信，她会这么善良，答应放过人家的妻小，当然，重点在，她都没有这个权利的。
“重点不在这儿，重点在，他哪有钱豢养死士？三大拔人，江湖中人来，每家都是给了订金的，第一批和第三批，一共三十五人，在第一批全死之后，第三批二十个人怎么派出来的，许了多少的好处？所以，老师，您还是太天真，这不是去三族的大罪，而是九族！”辛鲲笑了。
“那你答应……”
“我不伤及无辜！”辛鲲淡淡的一笑，闭上眼。
蔡关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瑶儿行贿，你觉得她能把银子直接送到两江总督的手上？谈生意，她可都是跟夫人谈的。没有人是无辜的！”辛鲲一笑，长长的一叹，“别跟我说他们父母、子女是无辜的话，若是瑶儿当时在他们身边，辛家也就绝后了。我顶了辛家的姓，我就有责任报仇。而他们用了父母肮脏的资源，那就是原罪，怨不得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