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脸色难看的女帝,此时脸色更难看了。
但原因却是不同,她面色微沉,嘴里难得冷冰冰吐出两个字。
“过分!”
“这位女子鼓起了多大勇气,才同这位男子示爱,男子无礼拒绝且不说,见到女子哭泣,竟不上前宽慰,女子眼泪何其珍贵,居然让女子垂泪,这样的男子,压根也配不上这位女子。”
来到这个时代,男女地位骤然变换,已经让靳相君不适应以及难受,如今,又看到曾经该是顶天立地的女子,竟因为被一个男子拒绝而哭哭啼啼,心下火气渐起,对女子恨铁不成钢有之,更多的是对男子的迁怒,女尊国尽是温顺乖巧的郎君,谁会如此公然不给女子面子,甚至于让女子落泪,放在她的国家,男子不过是一个女子的附属品,放在这里,却真把自己当成多大回事一般。
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男子,真真是可笑。
无礼拒绝?
黎青颜满脸问号,感觉她同靳相君仿佛看得不是同一场“表白被拒”现场。
至于宽慰,由于黎青颜在感情上本身就是喜欢干脆利落的性子,倒没觉得男子有什么错处,要是一宽慰,那个表妹陷得更深,岂不是更痛苦吗?
瞧着显然忿忿不平的靳相君,黎青颜明显不能感同身受。
而且,靳相君竟然会对那人不喜,黎青颜也是万万没想到。
不过,经由此事,黎青颜也发现,她同靳相君真是大大的三观不合,尤其是感情选择上。
幸好成功阻拦表白,不然答应拒绝,都是个错。
不过,既然是那人,黎青颜便不能坐视不管,任其被靳相君讨厌。
黎青颜琢磨了下,谨慎开口道。
“县主可否想过,其实他是出于善意,一时的残忍,断了求而不得的苦,对那女子也是件好事。”
忿忿然的靳相君显然没听进去。
“即便如此,但让女子哭泣,绝非好男儿所为,黎世子可别学了去。”
黎青颜不禁想抚额,压根无法沟通。
不过,高冷的“黎青言”做不出扶额的动作,所以,黎青颜只是绷着脸,沉默了下。
一时气愤的靳相君见身边的黎青颜沉默没说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以为黎青颜生气了,赶紧补救道。
“当然,黎世子这般风光霁月之人,自不会同这般男子一般。”
“黎世子,我们走吧,这样的男子,还是远离些好。”
就连最后,靳相君也不忘鄙视一番那位男子。
黎青颜无言。
不知该怎么同靳相君说,她说的这话,已然说晚了。
因为,那人是……
还未等黎青颜告诉靳相君,她认识那人,忽然假山旁边就冒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正欲走的靳相君和黎青颜耳侧,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
“黎世子,你怎会在此?”
这回换成靳相君惊讶了,她有些发愣地看了看黎青颜,又看了看假山旁边的那道身影。
方才的声音,明显同先前拒绝“表妹”的声音一样。
而且那道身影身后,确实还跟着一个眼圈有些红的穿着雪青色衣裳的妙龄女子。
黎青颜眼神划过一丝讪讪,她万万都没想到,今日不仅是要当心桃花,还是大型事故现场!
这剧情走向,不对啊。
但无论黎青颜如何想不通,角色扮演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黎青颜眼神微微回暖,看向假山旁的那道身影道。
“见过夏兄。”
此后,便是四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是了,黎青颜和靳相君吃的瓜,便是夏谦的瓜。
原书中,靳相君先结识的夏谦的师父,太叔子,经由太叔子引见后,才认识的夏谦。
彼时,靳相君已经听太叔子说了一通夏谦的好话,再加上夏谦性子单纯,之后,又救了她好几回,自然对夏谦印象极佳。
可谁料,靳相君和夏谦竟然南华寺提前碰上了,还碰到了夏谦拒绝女子,引女子垂泪的场面。
这让女权至上的靳相君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差到了极点。
想挽救还没挽救回来的黎青颜夹在中间很是尴尬,她到现在还有点懵,被这突然跳脱的剧情影响的。
而且,黎青颜心头总觉得哪里奇怪的很。
明明,两人不该在南华寺碰上的呢,怎么就碰上了呢?!
四人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硬着头皮想扯回剧情线的黎青颜打破。
她先是转头同夏谦道。
“黎某是同家人来此上香的。”
然后,侧了侧身,将身后的靳相君露了出来,同夏谦介绍道。
“这位是永宁县主,我同县主一时走岔了路,也是刚到此地。”
黎青颜说这话,是为了给那位见着黎青颜和靳相君后,明显眼圈更红的身着雪青色衣裳的女子全个脸面。
果然,她这话一说,身着雪青色衣裳的女子,面上明显松了口气。
然后,黎青颜又侧身同靳相君道。
“县主,这位是夏谦,来自江南,同我一般,即将参加国子监考试。”
夏谦的眉眼一如往昔的干净清冽,听到黎青颜的话,有礼地同靳相君拱了拱手,嘴角浮现一丝笑容道。
“夏谦见过永宁县主。”
身后那位女子亦是同样动作。
相比之下,靳相君的态度就十分明显了。
对着夏谦,她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对着那位女子,倒是多夸上了好几句,明显流露出亲近之意。
单纯的夏谦完全没发现自己被靳相君轻慢了,还拉着一旁的黎青颜,叨叨上回得到的医书内容,两人之间的融洽,看得靳相君又是一顿碍眼。
心想着,青言怎么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不行,他定是不知此人的真面目,她之后找个机会,可得好好同青言说说,让他远离此等渣男。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
靳相君把目光放在一旁还有些哭哭啼啼的骆宜雯,表情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同黎青颜和夏谦说了几句,便拉着骆宜雯去到别处。
她得好好给这个时代的女子洗洗脑,第一个,便从这个叫“骆宜雯”的女子开始吧。
黎青颜看了一眼靳相君和骆宜雯的背影,再看了一眼眼神清澈,尚不知被冠上“渣男”帽子的夏谦。
心里划过一个疑问。
剧情莫名崩坏的情况下,夏谦还是那根粗壮的“金大腿”吗?
第31章
思考片刻, 黎青颜决定先观察观察,反正如今她也没想到别的方法。
原剧情中,书中女主后期参与夺权后,会中一种奇毒, 这种奇毒, 只有太叔子和夏谦会解。
不论靳相君现在如何对夏谦有意见, 在生死关头,亦可大为改观。
只是, 就不知这回是偶然巧遇,还是剧情崩坏,若是前者, 没什么好担心的, 若是后者,就要担心后面的剧情是否还会崩坏了。
黎青颜心思微沉, 原本因为对了解原剧情,心里还几分成算的底气, 现在好像“嗖”的一下,漏气了。
黎青颜正思索着,冷不丁地忽然听到夏谦的发问。
“黎世子, 对盛京内近日传闻的制艺一事,你如何看?”
“制艺”二字,划过黎青颜脑海, 她神色不由浮现一丝了然。
夏谦询问的“制艺一事”, 是最近在盛京学子中, 流传比较广的一件传闻,也是学子们比较关心的一个切身问题。
“制艺”,也就是“八股文”,最近传闻有大臣向圣上进谏,想将之后的科举考试文体,定为“八股文”。
若是圣上同意,那么之后学子们做文章,便要老老实实地以“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作为文章的固定格式,内容要以古人的语气,出题范围也圈在了《四书》和《五经》中。
像夏谦和她,如果真的能进入国子监,这“八股文”也将会成为他们之后固定学习的一部分,所以,不意外夏谦会关心。
听闻朝廷百官风向大多是支持“八股文”的,因为“八股文”格式固定,在科举考场上,考官们只用看考生的“八股文”每一部分是否符合音律要求,内容是否得当充实,就能快速而又客观地做出判断,这也将大大提高阅卷效率。
而且用同一种文体格式,对于考生而言,也相对公平些。
以黎青颜现代的眼光看,“八股文”就好像是客观题,无论哪一个考官去评审,得出来的结论都差不多。
这确实是加快了考官们审阅的效率,而且相对的,能做出“八股文”的人,一般逻辑性极强,再加上“八股文”本身算是一种文字游戏,所以,会这种文体,以此拿到高分的人,一般均是在智商上碾压了大多数人。
这样也能保证大部分聪明又严谨的人,能够入朝为官。
但推行“八股文”却极有可能会衍生出一个极大的弊端。
黎青颜想了想,才是开口道。
“若我来说,八股文本身只是一种文体形式,并无对错一说,而且确实也加快了阅卷速度,用同一种文体考试,科举也会相对公平些。”
夏谦听着没点头也没摇头,面上似乎陷入了一种沉思。
黎青颜也没注意,自顾自接着说道。
“可是,若大力推行“八股取士”,却或有可能导致一种结果,八股这种文体,本身偏难,学子们在学习经义的同时,还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学习这种文体,太过注重形式,而舍弃内容本身,这其实是一种舍本逐末的表现。”
“而且,出题范围只圈在了《四书》和《五经》之中,短期内或许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若长远来看,命题将会缺乏新意,有闭门造车之嫌,不能结合当下时政,不利于长远发展,只做浮于表面的文章,但落在实处,并不实用。”
“再者,代古人说话,也就是说,写文要模仿古人的语气,虽然是对儒学经典的深层次研究,但从另外一个层面讲,也很难抒发自己的观点,长此以往,恐思想禁锢僵化。”
黎青颜说到这便停止了,其实还有一些后人总结的观点,黎青颜倒不敢说,比如当时推行“八股取士”是统治者为了加强中央文化思想集权控制,但这种妄议皇权的观点,给黎青颜好几个脑袋,她也不敢说。
而且,大燕朝如何,黎青颜本是不关心的,不过,既然夏谦问起,为了在夏谦心中加分,作为曾经的教育工作者的黎青颜也是很实诚地说道说道自己关于“八股文”的想法,反正只是同夏谦私下交流,圣上也不会听到她的议论,更不会因为她的议论,而改掉原本的选择。
“所以,黎世子是不赞成推行八股文?”
夏谦的声音不知为何,略带了一丝低沉,干净的眉眼在黎青颜没注意的时候,闪过一丝精光。
黎青颜却意外地摇了摇头,淡淡道。
“不是不赞成,只是认为八股文不应大力推行,若只是作为科举的一科,检验学子们是否逻辑清晰和以及对儒家经典的钻研程度,我认为是可取的,但与此同时,若有可能,也不能荒废其他关于时政,实践以及术艺等等方面的考核。”
所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后世早已推行,黎青颜只是把后世的观点提前说了下,不过要是大燕朝真的这么推行全面发展,估计会出现不少名人大家,流传下不少传世作品吧。
黎青颜一说完,又扯着话题,反问道。
“夏兄又如何想呢?”
这回夏谦脸上浮现了一丝羞赧。
“我没有黎世子这般有见解,只是当时听闻此事,觉得有些不妥,可也说不上哪里不妥,如今听黎世子一言,倒也豁然开朗。”
“果然,黎世子不负传闻,夏某自愧不如。”
夏谦真诚的夸奖,说得黎青颜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哪里有多厉害,说得都是基于后世批判分析上,自己的理解。
她反倒觉得夏谦厉害,没有历史史料辅佐,只是光听听,就能本能预见出不妥,政治嗅觉可见敏锐。
如果不是夏谦醉心医理,想来也该是个很厉害的政治家吧,黎青颜不自觉诧异想。
诧异归诧异,黎青颜面上还是一点不显,之后两人也没再提这些朝政之事,风花雪月聊起了别的。
只是,待靳相君和骆宜雯归来后,四人分别时,夏谦冷不丁地回头看了一眼,靳相君和黎青颜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深沉。
一旁的骆宜雯神情也不算好,不知方才靳相君同她说了什么,现在的她俨然一副惊诧到完全不能消化的表情。
只是,她走了一会,却发现身后的夏谦没有跟上,驻足停在原地,不知在思考什么。
骆宜雯有些奇怪,不知怎的,表哥这回进京后,好像同以往有些不同。
她疑惑道。
“表哥,还有什么事吗?”
闻声,夏谦回头,还是那副干净清冽的模样,展颜道。
“无事。”
只是有些可惜。
夏谦心里划过一丝念头。
只是无人知道,他在可惜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
——
快到黎老夫人歇息的地方时,黎青颜仿佛跟见到了“曙光”一般,嘴角不自觉上浮,连脚程都加快了不少。
身边的靳相君就跟个不定时炸弹一般,先前因为夏谦的事,一时打断了靳相君的表白,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想起来表白一番?
而且,夏谦拒绝表妹,跟她无关的人和事都能被她记恨,这要换成本人……
嗯,不敢想不敢想。
还是赶紧走吧。
只是,等到黎青颜刚踏入大门,还未朗声唤一声“祖母”,那声音就跟卡在喉咙里了一样,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紧。
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剧情果然是崩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