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河撑着一张桌子喘粗气,又直起身,像是拖着千斤重的身体往外跑,人群里赶紧让出一条路。有的人大着胆子叫他的名字,他却根本听不见。脸色煞白的,脚步虚浮,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可他的眼神却可怕无比,像是一头野兽,要吃人喝血。
酒吧服务员眼看着贺秉翰和丁凯泽也神色难看的跑出来,赶紧问:“老板怎么失魂落魄的?”
他俩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文悦打电话给丁凯泽,哭着吼着说满入梦不见了,问他满入梦会不会死,丁凯泽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叹了一口气:“满满真要是出什么事,骁河会怎么样?”
贺秉翰蹙眉:“死不了,也活不下去了。”
……
陆骁河当夜是如何到邱云山的,事后很多年他都很难回忆起来,只知道机械的开车,转动方向盘,踩油门,越踩越快。只知道有个人在等他,他不能慢,他想到她不会游泳,不,他根本不敢想,只要一想到都会心痛难忍。
一路过来,正常是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他一路飙去,只用了半个多小时,还是那么崎岖的山路。
冉碧和文悦在山脚下等她,见他来了,俩人像见着了救星,本就止不住的泪水更加汹涌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说不清,陆骁河只觉得头都要炸了,吼了一声闭嘴,俩人只能抽噎的跟在他身后。
走到满入梦帐篷的地方,陆骁河加快脚步往悬崖而去,悬崖上聚集了很多人,路上支起了很多白炽灯,都是方便寻找满入梦而设立的。
舒瑶在一边的帐篷里休息,哭得那是梨花带雨,见着陆骁河一脸死寂的走过来,赶紧冲过去跪下:“学长,你怪我吧,你打我吧,满同学是为了救我,她是为了救我啊!”
文悦一脚踹了过去:“你究竟把我们满满怎么了!你说实话,我知道你是在撒谎!”
“我没有,我没有!”
她哭着,陆骁河根本不理,目光锁定在悬崖边那一截一截的蟒蛇尸体上。
舒瑶却突然抱住了他的腿:“学长,求求你说句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突然的,她的手被一股狠辣的力道叩在地上,陆骁河另只手掐住她的脖子,猛然收紧。他的神情同满入梦掉入悬崖时是那般的相似,都是一样的平静,可眸中却是汹涌万千,杀气腾腾。
舒瑶起初是挣扎,可脖子上的手似乎根本不打算放过她,捏得更加紧了,她肺部的空气被阻断在喉咙里,整张脸涨红。其余人见陆骁河动了真格,急忙去拉他,可是根本拉不开,舒瑶眼看着快被掐死了,冉碧突然大喊:“学长,满满还在等你!”
陆骁河脑中紧绷的一根弦倏然断了,是啊,她还在等,可是不甘心啊!陆骁河还是不肯放手,追上来的贺秉翰和丁凯泽合力将他拉开。
他又猛然的撒开俩人的手,一只脚踩在舒瑶手腕上,重重的碾入尘土:“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老子杀了你。”
舒瑶不会怀疑,刚才要不是有人把他拉开,他绝对能杀了她:“你疯了!你为了她你疯了!”
陆骁河懒得再看她一眼,快速的跑向悬崖边,校方的人过来阻止。
“滚开!”他低吼,吓得来人一哆嗦,然后直直冲去崖边,跳了下去。
“陆学长!!”
所有人惊呼,冲过来一看,陆骁河已经游在湍急的河里,一头一头的扎进深处寻找。
冉碧和文悦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冲回舒瑶身边,对她一阵拳打脚踢,其他人忙着找满入梦,根本没空理舒瑶。她都快被人打得昏过去了,也没多少人上心,毕竟校方也是有眼力见的,跟陆家对上,舒瑶的求学生涯也算完了。
冉碧拎着她:“说!是不是你陷害满满?”
舒瑶瞥了一眼四周,没有人往这边瞧,也没人来救自己,自嘲的一笑:“她当时还求我救她呢,真是好可怜啊…”
“我去你妈的!”
文悦一拳揍在她脸上:“我就知道是你!满满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陆家和满老先生不会放过你,就是我和冉碧,也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来啊,反正我拖了满入梦垫背,就算下地狱也是她先去替我受着,你们也别找了。河水这么湍急,她掉下去的时候蟒蛇还缠着她,应该…”她笑着摇摇头,一脸可惜的:“应该已经死了吧。”
说完便狂笑不止,冉碧捏住她的脸,一掌接一掌的乱煽:“贱人!你这个贱人!”
她俩人打着,不知疲倦,陆骁河游远游近的寻找,更是片刻不停。
可是两天过去了,依旧没有一点满入梦的踪影,野外生存活动也被强行停止,所有新生返回家中,校方通知放假一周。
所有人都认为满入梦已经死了,可陆骁河还是坚定不移的寻找着,满入梦消失了多久,他就找了多久,不眠不休,不吃不睡。贺秉翰和丁凯泽根本劝不住,两天来,他不说一句话,只是不停的找,不分昼夜。
反反复复的潜入河底,再反反复复的搜寻着附近的河岸,已经把方圆百里的地方都搜个底朝天了,可满入梦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三天的晚上,陆骁河独自打着电筒在河流下流的河岸搜寻,这地方杂草丛生,总有找漏的地方,还容易迷路,他每次寻找的时候都会做上标记,第二次再来的时候就往没有去过的地方找。
他沿着一条小路往深处走,扒开草丛,是一个小山洞,山洞很深,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死一般的寂静。他慢慢的往前,不知走了多远,直到看到那个蜷缩在墙角的纤瘦姑娘时,陆骁河的整颗心都疼得揪在了一起。
他眼里一热,梗在喉间的话说也说不出口,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小心翼翼把她抱在怀里。满入梦半梦半醒的,还浑身滚烫,吓得陆骁河赶紧抱得更紧:“崽崽,我来了。”
叫了好几声满入梦才睁开眼,见是他,怔了好一会儿,突然扁起嘴就哭了,双手拽住他的衣服,眼角滚出一双泪珠,嗓音干哑的:“……陆骁河,是你吗?”
“是我,我来找你了,对不起。”
陆骁河揉着她的头发,亲亲她:“乖,我带你回家。”
满入梦似是反应过来这不是梦,终于不像过往这两天那般,醒来就再没有他温暖的怀抱了。她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哭着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一时忘乎所以,双腿也圈住他的腰:“你终于来了。”
小姑娘在他脖颈间蹭啊蹦,呼吸的热气洒在他喉结上,陆骁河强忍难耐,搂紧她的腰肢,轻拍她的背脊:“崽崽怕吗?”
“掉入悬崖的时候好怕,被蟒蛇卷入河流的时候好怕,迷路走不出去的时候也好怕,可是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陆骁河嗓音沙哑的,压着万千情绪。
满入梦搂他的手慢慢松了力道,意识渐渐模糊之前,软软嘟囔了一句:“因为你是小陆爷啊,你会保护我的。”
陆骁河赶紧拖住她往后仰的脑袋,抱着她起身,“我永远都会保护你,只保护你一个。”
贺秉翰接到陆骁河的电话,说找到满入梦了,大家赶紧带上医生去下流接应他们。见面的时候,满入梦已经昏迷了,发着高烧,陆骁河把她抱上急救车之后,随行医生就给她打了退烧点滴,一路往医院赶。
……
满入梦醒来的时候是陆骁河守在她身边,她刚刚动了一下手,发觉被陆骁河紧紧的握着,这么一来,他也醒了。
他大概也是累坏了,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这才几天没见面,他都有胡子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人沧桑了不少。见她醒过来,陆骁河先是一怔,然后手忙脚乱的摸她的脸:“崽崽醒了,饿了吗?口渴吗?想吃什么?”
满入梦不知道的是,连着她失踪的几天,再加上医院里昏迷了一天一夜,简直把陆骁河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一遍遍的问医生她有没有事,医生保证的点头,说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可陆骁河还是不放心,她不醒来,他也就不眠不休的守着。
见她有些呆愣,陆骁河心中一紧,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已经不怎么烫了,又摸摸她的脸:“还有哪里不舒服?”
满入梦看向窗外的阳光,暖暖的,透过白色的纱窗透进来,金色的光落在陆骁河侧脸,他果然还是和往常一样啊…
满入梦伸手,像是要去抓那缕光,却抓住了陆骁河的衣服。
原来,这光芒是他。
她弯起唇,小手拽着他的衣服,猫儿似的撒着娇:“哥哥,我回来了。”
她还记得她走的那天给他发过信息,说:我会平安回来的。
虽然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几天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她还是做到了。
陆骁河猛地将她揉进怀里,悬在心上的巨石终于落了地,满入梦温柔的笑着,也学着他往常的模样,轻轻拍他的背脊安抚。
……
医院里躺了一天,满入梦在陆骁河的照料下吃了不少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还有些低烧,回家休息也一样,何必浪费钱住院。
可陆家老小却不准她早早的出院,千叮铃万嘱咐医生,一定要好好检查她的身体,千万不能落下什么后遗症。
陆家都是好意,满入梦当然也不能不接受,就乖乖的住了院。陆骁河陪她去医院的花园散步时,问:“你掉下悬崖后,发生了什么?”
满入梦在长椅上坐下,眯眼盯着不远处的常青树,似乎是在回忆:“在那条那条蟒蛇把我拽下河流之前,我深吸了一口气,以便于掉下去之后不会马上被淹死。后来我跟它在水里打起来,它虽然在水里也十分灵活,可我也不是好惹的。借着挣扎,我又在中途换了好几次气,那条蛇想把我往河底深处拖,我用匕首扎进它的身体,它疼得四处逃窜,我就着它挣扎的惯力利用它带着我靠近岸边,然后把它杀死在河里,只是可惜了你送我的手表,在河里被弄丢了。后来我就迷路了,走了好几天也走不出去,又发了高烧,只能找个山洞休息。”
她扭头,落入陆骁河温情心疼的眼眸中,心中一动,笑着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因为你说过,无论我在哪里,你都会找到我的。小陆爷,我相信你。”
陆骁河深深看着她,他想象不到,一个小姑娘,在生死之间经历了一回,事后再提起时竟这么风轻云淡,该说她豁达还是没心没肺?可是,他欣赏的不正是她这一点吗?
陆骁河突然轻声问她:“你知道爱字怎么写吗?”
满入梦拿起旁边的小树枝在地上写下一个爱字,看向陆骁河。他摇头,拿过她手中的树枝在地上横斜竖撇,写下“满入梦”三个字。
满入梦越发不解了,指着那个爱字:“明明这个才是爱。”
陆骁河点了两下她的名字:“我说这个是。”
“为什么?”
“傻姑娘。”
他低笑,拽过她的胳膊让她扑进自己怀里,“与你相关的才是爱。”
第二十七章
满入梦在医院里养了两天后总算出了院,学校已经正式开学,她准备准备也入了学。不过野外风波正在浪尖上,她和舒瑶都是整个新生群体讨论的对象,按舒瑶的说法,是因为满入梦救她而坠入悬崖。
不过文悦和冉碧在学校也没有闲着,满入梦住院这两天,舒瑶的说法已经立不住了,不少人怀疑是她见死不救,对她的讨厌变成了排挤和孤立。
满入梦到了班上听说这事,只是淡笑,其实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犯得着这么斗来斗去的嘛?学生的本份还是学习。
她和舒瑶的话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她和陆骁河的流言,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连同肖夏四个人坐一块儿。她们询问过了满入梦的身体没有大碍,这话题七拐八拐的就往八卦上来了,冉碧挑着饭粒儿,试探地:“你不会真和陆学长交往吧。”
满入梦顿了一下,摇头。
文悦啧了声:“就算没交往,我看也快了。你是不知道,你消失那几天,陆学长都快疯了。我们每次去医院探望你,都是他守在你床边。我的乖乖,那眼神,那温柔劲儿,那呵护程度!”文悦甩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那模样简直就是爱惨了你,我当场死亡我跟你讲!”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满入梦扒了口饭,不过却有些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文悦和冉碧不及肖夏细心,她敲桌:“先吃饭。”
安静一会儿,肖夏倒先起了话:“听话宁邂航被人打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好几天了,听说就是他请咱们喝酒那天晚上。”她看着眼满入梦,笑得暧昧:“不知道是谁打翻了醋坛子,啧,这酸味儿简直回味无穷啊~”
满入梦脸红:“无凭无据,怎么能怀疑小陆爷。”
肖夏悠悠地笑:“我可没说是陆学长,是你心里有鬼吧。”
满入梦埋头吃饭一概不理,只是脸色红润的程度泄露她的心绪,其余三人咬着筷子哈哈的笑,难得见满入梦没有往日的刻板平静,现在倒挺有十八九岁小姑娘的模样,看来还得谈恋爱。
吃过饭她就偷溜了,实在看不下去她们仨唠唠叨叨的八卦模样。
时至中午,艳阳高挂,学校里人少,学生们几乎都回了各自宿舍。满入梦随便抄了条小路散步,往里面走去,越近越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是拳打脚踢和求饶声。
怎么这样的事回回都让她碰见?
她也不着急离开,径直往前走,角落里一堆女生正在对某个人猛踹。躺在地上的人看来被打得很重,都没什么力气喊叫,满入梦大概猜出了那被打的女生是谁。
旁边点了根烟,背靠倚墙的陈园冷眼旁观,那么地上的人就是舒瑶无疑了。满入梦不远不近的看着,陈园扭头看过来:“看什么看?是不是又要见义勇为了。”
“怎么会。”
满入梦瞧了一眼周围,找了块石头坐下,好整以暇的观看这场殴打:“她可是差点害死我呢。”
“我还以为你又要同情心泛滥了,我告诉你,像舒瑶这样的贱人就应该往死里打。你当初就不应该救她,让她死了才好。”陈园手中的烟烧完,她扔在脚边,也攥起拳头亲自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