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穆小橘，默默系上了领口的两颗扣子。
“学生啊？真学生？”她消停了，程少却依然嘴欠，对旁边人的奉承不怎么在意，仿佛有仇一样专盯着她，每句话的语气都特别挨抽。
当然穆小橘是不敢抽他的。
“小橘，今天你惹程少不高兴了，来三杯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是不是程少？”旁边男人忖度着程东的心意，揪起了穆小橘。
穆小橘看着面前三个装满了白酒的茶杯，心里一凉，觉得加起来怕不是有一斤，她还一口菜都没敢吃，空腹干一斤白酒，今天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可是眼前的情形哪儿有她选择的余地，这个‘程少’她明显得罪不起。
想想兼职模特的薪水，一周两千，一个月可足足八千呢，拼了！心一横，穆小橘站起来，也不扭捏，伸手就去端杯子。
旁边却忽然伸来一双大手按住了她的：
“学生可不能喝酒，老师要骂的，是不是？”
她愕然转头，只觉得旁边男人一头嚣张的红毛，好像也不是那么扎眼了。
众人自然都看出了程东的意思，那场饭局之后，固定模特的机会理所当然地给了她。而穆小橘开始有点儿慌，程少第一次见面就对她这么照顾，怕不是想要点儿除了陪酒以外的东西，心里忐忑得不行。
她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女孩，但为人机灵也知道什么人不敢惹，混到现在，最后一关还十分幸运地没跨过去呢，万一他……
“学生早点儿回家。”程东却忽然这样说道，“等毕业了再来找哥哥玩儿啊。”
然后他竟然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说让她找他，却一个联系方式也没给，倒是挺符合他没谱儿的性格。
惊魂未定的穆小橘吓得赶紧去买了张彩票，果然没中，看来她不是走大运了。
那么毫无疑问，那个程少脑子有包，看着傻精傻精的，居然是个滥好人。
后来的一年多，穆小橘都再也没见过程东。
可虽然没见过，程东的大名却如雷贯耳。
也不是别的什么，就是程东换女朋友换得实在是惊天动地圈内皆知。一次谈八个‘女朋友’还能让她们和谐相处一起出去玩儿这样的丰功伟绩，至今无人能敌。
而他的女朋友们，也都一个个混出模样之后跟他‘好聚好散’了，可以说利益交换得明明白白童叟无欺。
穆小橘也有点儿心动。
她妈没有医保，这两年身体愈发不好，吃药如同吃钱，所以穆小橘最近经济压力实在有点儿大。程东既然对‘女朋友’出手那么大方，那随便送她个包她再转手卖掉的话……怎么也够一个月的药钱了吧。
然后穆小橘就打听着程东的行踪，千方百计地想接近他……为此甚至还想去丰个胸什么的，毕竟当时程东嫌弃的目光过于明显。
不过后来想想，模特的话还是纸片身材比较吃香，万一丰完了，没勾搭上人家，手术费不就亏了，她可不能这么浪费钱。
抱着如此‘淳朴’的愿望，还真让她逮到程东了。
当时的一头红毛已经换成了更加嚣张的金毛——听说他父亲高升了，他自然也愈加嚣张地无法无天。
穆小橘开始担心，说不定他的眼光也涨了，怕是看不上她。
谁知在音乐嘈杂灯红酒绿的酒吧，只一个照面，金毛狮王一样的男人立马呲牙咧嘴地冲着她笑了起来：
“哟？学生妹毕业了？”
穆小橘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儿酸。
然后为了感激他的这份儿好记性，她当晚难得地没控制住量，红的白的啤的混着喝，他让她喝什么她就立马冲过去干杯，那副赴汤蹈火的劲儿把程东都唬的一愣一愣的。
混淆的记忆片段中，穆小橘还记得一幕让她想起来就脸红的情景。
她头脑昏沉，没羞没臊地攀住他的脖子，冲着他的脸喷酒气：
“……我毕业了，那……你能不能包养我啊？”她还打了个酒嗝，“我很便宜的，你一个月给我买个包就行。”
红红绿绿的酒吧灯光让程东的脸上映照着斑驳的阴影，但一双眸子里的玩世不恭让穆小橘印象深刻，他说：
“行吧，一个月给你买两个包，外加一套化妆品……你这个口红肯定是便宜货，老子怕重金属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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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小橘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程东包养了。
然后她的生活质量就得到了质的飞跃——因为程东各种嫌弃她：
“你这衣服哪个地摊儿买的？别丢老子的脸行不行？”
“这个口红你涂了几次了啊，下次去专柜问问，给老子换个口味。”
“你TM几个意思，这个包背三次了，你对老子是不是有什么不满？”
在程东的嫌弃中，穆小橘在某宝倒腾二手包和衣服硬生生倒腾出了五颗小红心。
程东虽然说话不好听，却从不干涉她太多，这份关系出乎她意料地轻松。
穆小橘自然知道这种关系不能长久，于是千方百计地想自己立住。借着程东的关系，她拿下了不少工作机会，渐渐成了个小有名气的模特。
程东对她真的已经很好了，他是个喜欢热闹喜欢玩儿的性子，基本每次吃饭唱歌都要让她负责喊人点菜，可是除此之外，跟她的亲密关系都很少很少。有时候，穆小橘自己都觉得程东包养她真是亏大了。
用他的话说，你情我愿的利益交换是一回事，可是穆小橘不一样。
“老子不喜欢强迫人，包养你其实就是为了你能随叫随到陪我吃饭唱歌。”程东挠着头，“再说，每次组局真是太烦了，你知道我口味，点的酒菜都很不错。”
彼时穆小橘翻着白眼琢磨：这高高在上的少爷恐怕对‘包养’两个字有什么误解，这明明是招了个生活助理吧！
但是没办法，人家有钱，爱怎么就怎么。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程东很少给她钱。买衣服送包是一回事，却很少给她钱。
穆小橘的妈妈拖了这么几年，还是拖成了肾衰，药费不说，还三五不时就要透析，哪怕穆小橘卖包卖衣服外加兼职，钱也逐渐捉襟见肘起来。
她没有别的办法，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向程东开口。
“缺钱？”程东带着满脸‘何不食肉糜’的天真，反问道，“你有哪里需要用钱啊？”
在他看来，女人么，不就是买包买衣服买化妆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着男人宠爱，而这些他都给她了，还有什么地方需要用钱？
“我妈妈生病。”穆小橘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保险公司的保险她也不能买，我之前攒够了钱给她补上了医保，但是要自费的部分还是很多，排异的进口药也很贵，她……”
“什么乱七八糟的。”程度不耐烦地一挥手，他对什么保险、医保、自费这些东西，完全没概念，“你就说想要多少钱？”
“肾移植可能需要40万……配型成功真的很不容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穆小橘吞吞吐吐，其实不止是手术费，一些隐性的用到排队、肾源上的费用也有很多，不过她也有攒了一些钱，加上那些，再有40万的话，手术和前期药费应该够了……
“哎呦，换个肾？”程东听着一搓胳膊，觉得血淋淋的，“那是大手术啊，40万哪儿够，我得去倒腾下我的零花钱，你等几天。”
“……”穆小橘被拒绝得多了，一听‘等几天’心里就是一沉，觉得恐怕没戏了。
心里懊恼得不行，万一程东以后都不再联系她了，那真的是得不偿失。早知道不开口了。
穆小橘失魂落魄地回去了，抱着一线希望每天盯着手机发呆。
她急得嘴角都起了泡，可是毫无办法。
其实她等不起，配对成功的肾源多么难得她再清楚不过，哪儿能无限期等下去，后面几百个危在旦夕的病人等着呢。
因为钱做不成手术的话……
绝望中。穆小橘的手机响了。程东的名字闪烁着，点亮了她死气沉沉的双眼。
他竟然还愿意联系她！
是要借钱给她吗？不论多少，她都……
“哎呦我妈逮住我好一顿骂。”程东得意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一百万，等会就打你账户，给阿姨挑个长得好看的肾啊。这玩意儿要用老长时间呢。”
穆小橘不知不觉被泪糊了满脸，努力平静了许久，才哽咽着回答：“借你吉言，我一定给她选个好的，能用很久、很久的那种。”
许久以后，穆小橘想：
能被程东‘包养’，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