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兽皮的狐狸君——时玖远
时间:2019-05-14 08:14:20

  秦嫣跟着荣叔往走廊尽头走去,走了好远后她回过头,南禹衡没有进班,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她抬起手握成小拳头,直发纷飞,双眼像浸在水中,清透明亮,她对他喊道:“加油!我等你好消息!”
  南禹衡漆黑的眸子揉碎了走廊里的炎炎日光。
  ……
  秦嫣赶去医院的时候,林岩已经送进了手术室,她听哥哥说,是脑出血,正在抢救。
  范太太也在手术室外,她是和秦智一道来医院的,此时还穿着拖鞋,倒也顾及不到那么多,联系了家里的佣人,送了饭菜来,让秦智和秦嫣先吃点东西。
  他们兄妹两从没遇到过这种意外,多少都有些慌乱,好在有个大人在,从林岩到医院,再送进手术室,基本上是范太太和院方交涉。
  没一会,秦文毅也赶到了,他焦急地询问情况,不停打电话联系人,秦嫣从来没见过一向沉稳的爸爸,如此慌张的神情。
  手术结束后,医生告诉他们,幸亏进行了紧急抢救,暂时脱离危险,病人什么时候苏醒还无法确定。
  快的话说不定这周就能醒,慢的话就不好说了,通常这种脑出血术后苏醒越早越好,昏迷天数越多越危险,不排除会有瘫痪甚至脑死亡的现象。
  秦嫣很多年以后都记得爸爸当时听完医生这段话后的反应。
  他先是踉跄了一下,然后背脊砸在医院走廊的墙上,那一刻,秦嫣仿佛感觉到一颗参天大树轰然坍塌。
  她相信当时爸爸心里的那颗参天大树一定也是这样的。
  她从小到大没有见过爸爸哭,可那一天,她分明看见他眼里氤氲的悲伤。
  林岩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只能留一个人在里面,秦文毅穿着隔离服坐在病床边。
  医生说可以适当和她说些话,观察她对外界的反应,有时候会加快她的苏醒。
  隔着玻璃,秦嫣不知道爸爸和妈妈说了些什么,似乎断断续续,有时候秦文毅将脸埋在双掌间,很痛苦的样子,秦嫣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着爸爸妈妈如此煎熬。
  秦智吃不下任何东西,在走廊外面不停抽烟,范太太已经回去了,空荡的走廊,一时间只有小秦嫣一个人。
  傍晚时分,烈日终于夕落,一天的奔波归于安静,而等待着他们的明天将不知道会是什么?
  有脚步声响起,秦嫣侧过头,看见南禹衡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让他在斜阳下显得双腿修长,儒雅沉静。
  秦嫣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近前,她出声问他:“比赛怎么样?”
  南禹衡没说话,他幽深的眸子从她苍白的小脸上扫过,微微拧起眉,面色不大好看,秦嫣眨了下眼将头低了下去:“没关系的,你尽力就好了。”
  刚说完感觉南禹衡抬了抬手,而后她的脖子一沉,一块东西落了下来,秦嫣诧异地拿起挂到胸前的奖牌,上面刻着几个大字“第六届数学联赛第一名”。
  她握着那枚奖牌瞬间将头抬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南禹衡,眼泪就滑落了下来,紧紧将奖牌捏在掌心越哭越凶,最后竟然就这样放声大哭!
  在外人眼中秦嫣总是笑盈盈的,不太爱哭,是个乐观的小姑娘。
  大约也只有在南禹衡面前,她会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所有的情绪,因为面前这个大哥哥看过她所有的窘迫,在她的小世界里,他知道她所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自然也就是除了家人以外最亲近的人。
  南禹衡没有离开医院,就这样陪着她,他清楚父母的离开是什么滋味,对于孩子来说,这便是天塌下来的感觉!
  秦嫣坐在椅子上一直哭,一直哭,她说,她害怕,她说,她不能没有妈妈,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南禹衡告诉了她一个故事,或者说,是一个秘密,关于他自己。
  他从牙牙学语刚会叫爸爸的那刻起,他的爸爸南振就承诺每年他生日都会带他远航,去一个他想去的地方,从两岁开始,南振就会把他放在肩头站在甲板上眺望晨起日落。
  他五岁那年从南振办公桌的地球仪上找了个地中海,他对爸爸说要去这片蓝色的地方,南振告诉他,等他再大一点,上了小学后就带他去。
  他八岁生日前夕,南振从哥伦比亚,西太平洋赶回国内,接上南禹衡和妈妈魏蓝,向着他梦想中的地中海航行,他们最终目的地是美丽得如童话中的西西里岛。
  可最终他们没能完成那趟航行,他的爸爸和妈妈永远沉睡在那片地中海,再也没能回来…
  他告诉秦嫣,出事的时候是晚上,那天夜里很冷,他在睡梦中被爸爸叫醒,南振抱着他出房间的时候,船舱过道已经渗了水,他们很艰难地往船舱外跑,水流越来越大,巨大的阻力把他们往船舱深处推。
  后来他的妈妈松开了南振的手,让他抱着儿子先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把儿子送出去!
  那是南禹衡记忆中南振唯一一次对魏蓝吼叫,他死死拽着魏蓝的手腕,刚烈的魏蓝低头咬住南振的手,直到他手背渗血,疼得力道变小,魏蓝才奋力挣脱他,她眼里满是决绝的泪水对南振说:“如果你救不活儿子,我也绝对不会活着出去!”
  南禹衡趴在南振肩头,抱着他爸爸的脖颈,看着幽暗的船舱内,魏蓝的身影抓着过道扶手,海水冲刷到她胸口,她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她。
  那是他对魏蓝最后的印象…
  他被南振抱出船舱时,幸存的人已经准备将救生艇开走,任南振如何喊叫,那些人也没有将救生艇靠近,以免大船下沉的漩涡会让他们无法逃生,没人愿意冒险。
  不断倾斜的船体,混乱的挣扎中南振将仅有七岁多的南禹衡紧紧抱在怀中对他说:“我现在要把你往救生艇那抛,这很危险,但也是你唯一能活着的方法,你害怕吗?”
  小小的南禹衡将唇咬破忍住所有颤抖抬起头对南振说:“不怕!”
  南振重重拍了拍他的头:“我的好儿子!”
  他找来绳索绑在南禹衡身上,替他套上救生圈,就在把他扔出去前牢牢攥着他的肩对他说:“你妈怕黑,她一个人在船舱里一定会很害怕,从她跟我那天起,我就对她说过,无论以后何种境地,我都不会丢下她,所以,你上了艇我就要回去救你妈,你会怪我吗?”
  浩瀚的大海被无边的黑夜包裹着,看不到一丝月光,朦胧中南禹衡握住爸爸宽大的手掌对他狠狠摇了摇头!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南振抛出去的那一刹那,他听见南振对他说:“我们永远爱你!”
  再然后他掉入无边的大海,冰凉的海水灌进身体,他的世界归于黑暗。
  朦胧的意识中,他被人拽上救生艇,他努力抬起头看着大船的方向,南振似乎是确认他上了艇的同时消失在大船边,那一转身便是永别。
  在八岁前,他那么热爱大海,他的爸爸总是告诉他,他们南家世世代代靠海过活,大海给了他们整个家族财富和地位,给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可八岁以后,南禹衡那么痛恨大海,因为大海带走了他的一切!
  秦嫣终于在南禹衡舒缓的声音中停止了哭泣,那个傍晚,他向她打开了内心中的一扇门,让她离他更近了一些。
 
 
第29章 
  林岩昏迷了一周, 在这一周里,秦文毅废寝忘食地守在她身边,直到后来林岩醒了, 范太太来看望她时还打趣说:“幸亏你醒了, 不然你家老秦也得昏迷了。”
  而秦文毅对范太太的感激更是无以言表, 之后才得知范太太在结婚前是护士,后来还做到了护士长,只是后来随着范先生的暴富,她也辞去了医院的工作。
  所以她会些基本的急救方法,若不是她, 林岩恐怕捡不回一条命。
  林岩出院后, 秦文毅隆重地招待范太太一家, 那晚秦文毅喝了点酒, 有些感慨地说范太太是秦家的救命恩人,以后秦家和范家就是一家人!
  秦嫣和小小关系本来就好,自那件事后自然更加亲如姐妹。
  林岩在家修养了两个月,秦文毅几乎也推掉了大部分工作, 秦嫣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爸爸妈妈天天在家的温馨, 虽然很担心妈妈的身体状况,倒也忽然觉得林岩的这场病让家里的氛围变了许多, 就连秦智近来也变乖了, 没再到处浪打游戏抽烟熬夜。
  暑假结束后,秦嫣上了初二,而秦智升到了高二。
  分别两个月的同学, 在刚开学初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倒是因为整个暑假小小基本上都和秦嫣在一起,两人变得越来越默契。
  而陆凡,依然骑着破单车,从地铁站赶来学校,来早了,就在学校门口等秦嫣和小小,三个人像铁三角一样形影不离。
  那天早晨,秦文毅送小小和秦嫣来学校,两人下了车手挽着手往校门口走去,陆凡老远对她们招手,三人刚汇合,忽然一辆骚红色的摩托车从她们面前疾驰而过,径直停在对面的车棚。
  她们都停下脚步好奇地看过去,倒不是因为摩托车的声音很大,而是因为骑在摩托车上的,是个女生。
  她穿着黑色字母紧身背心,下身破洞牛仔热裤,长腿从摩托车上一跨而下,露出腰间若影若现的蛇形纹身,她将头盔取下,一头张扬的紫色长发便落了下来,性感帅气。
  秦嫣从来没有看过有哪个景仁的女同学会像她这副打扮,不禁好奇得睁大双眼。
  那个女生似乎是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甩长发转过身,秦嫣便看见了她的样貌。
  深邃绝美的眼睛微微上挑,像魅惑的狐,不似亚洲人的轮廓分明而立体,让她浑身都透着难以忽视的光芒,嚼着口香糖散漫不羁的样子仿若一只随时会张牙舞爪的波斯猫。
  她盯着几个小女生睨了一眼,吐出一个泡泡,“砰”得一炸,转身走人,看得几个小女生目瞪口呆。
  陆凡有些怔然地说:“这女的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吧?”
  小小看着她瘦高曼妙的背影说道:“于桐,高三这学期刚转来的,听说才转来几天就有高中部男生为她争得头破血流,漂亮吧?她是混血儿,不过风评可不怎么好。”
  陆凡点点头转而说道:“小小,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小小有些淡淡地说:“那是,你以为来学校是上学的啊?”
  “那不然呢?”陆凡莫名其妙地说。
  小小一边挽着一只胳膊慢悠悠地说:“我妈说了,学校就是个小社会,学生时期的关系可比进了社会后的有用。”
  她总是能说出一套套老气横秋的理论,而事实上,小小在学校的人缘还真是好,下到刚上来的学弟妹,上到高中部的学长姐,她都能摸到路子,完美继承了她妈的社交手腕。
  几人刚走到台阶那,就看见裴毓霖背着手站在台阶边上,她个子高挑,穿得衣服都是成套的高档套裙,小皮鞋从来不带重样的,见她们走来停在三人面前看着秦嫣,随后将手从身后拿出来,把一个牛皮手袋递到秦嫣面前:“我暑假去意大利给你带的礼物。”
  秦嫣有些微愣,看了眼陆凡,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的关系实在无法接受这份礼物,可当众拒绝她的友好似乎也不大好。
  小小在一旁碰了碰她,秦嫣快速思索了一番,伸手拿过了那份礼物对裴毓霖轻声说了句:“谢谢,对了,晚上她们到我家吃饭,如果你有空也来吧?”
  没想到裴毓霖爽快地答应道:“好。”
  几人刚进教室,陆凡就小声问秦嫣:“我们什么时候说晚上要去你家吃饭的啊?”
  小小回过身对她笑道:“笨!秦嫣明显不想拿人手短,我们托裴大小姐的福,晚上到秦嫣家蹭饭去呗。”
  她刚说完,就看见走廊里好多人跑了过去,小小伸头对着隔壁班的喊了句:“喂,你们去哪啊?”
  那个女生兴奋地说:“围观校花表白啊!”
  陆凡问了句:“校花?是那个方颖吗?”
  那个女生说:“是啊,我们班男生看见方颖把南禹衡堵在教学楼门口了。”
  秦嫣刚把铅笔盒从书包里拿出来,小小立马回过身拽着她:“不会吧,南禹衡啊?我们去看看!”
  秦嫣刚迟疑了一下,已经被小小拉着跑出教室。
  说来南家在秦家和范家之间,和秦家的关系自然不用说,也正因为是秦家的老邻居,范家对南家也向来客气,家里佣人做了什么好东西也会送点过去。
  所以小小听说邻居家的大哥哥被校花表白了,一激动就拉着秦嫣去围观,陆凡也跟过去凑热闹。
  几人跑到教学楼前,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她们个子小看不见里面,就听见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小小跳来跳去想往里看,忽然她们身后多了一个人,对着旁边嚷了句:“我是裴毓霖,让一让。”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裴毓霖的样子,但区区“裴毓霖”这三个字,在景仁就没人敢不让道。
  秦嫣和小小都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裴毓霖对她们笑了笑:“不是要围观吗?我们去前排围观。”
  于是她们三个跟着裴毓霖轻松走到了里面,方颖大约化了精致的淡妆,加上她本来就好看的容貌,裸色的法式复古长裙让她看上去很时髦。
  她似乎已经表白过,在等着南禹衡的答复,所以旁边的人都在起哄。
  说起来,新学期最备受关注的就要属南禹衡了,他市里数学联赛第一名的事情在暑假的时候就传开了。
  不仅同学们很疑惑,就连老师们都感觉很诡异。
  平时数学考试都考不好的人,怎么反而跑去数学联赛得了名次,要知道,数学联赛那题目可比他们测试的题目难度高太多,基本上景仁除了秦智这样的天才,没人敢去市里找虐。
  这不禁让人猜测南禹衡是不是在市联赛作弊了?
  虽然有这样的传言,但依然掩盖不了南禹衡的风头,自然方大校花也就注意到了他。
  而此时,南禹衡手上捧着两本书,神情淡漠地看着有些害羞的方颖,忽而皱起眉头对她说:“我待会还有课。”
  然后便调转步子,方颖被众星拱月惯了,自然不可能当众丢脸,她叫住了南禹衡:“等等,我只要一个回答,不难吧?不会耽误你的课。”
  南禹衡略微迟疑了一下,又扫了眼周围,忽而将视线落向一边的假山和喷泉,声音清浅地说:“那里的落花都被喷泉水冲走了,有点可惜,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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