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南禹衡披着薄外套从楼梯上下来,荣叔朝南禹衡微微颔首,而后回芬姨:“无意中提了一下,不好细说,不然他们要真想查还是能查到老爷的事。”
芬姨点点头:“这样最好,让隔壁知道少爷和南家的关系,又摸不清是哪个老爷的孩子,也不会轻视咱们。”
荣叔有些无可奈何地说:“纸包不住火,慢慢来吧,秦文毅虽然没有什么背景,但我们现在的处境也不乐观,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为以后着想。”
他们刚收到隔壁的邀请,荣叔几乎就立即决定应邀,说来也正是南禹衡那天一个细微的举动,他让芬姨拿巧克力给两个孩子,让荣叔意识到,东海岸,一个全新的环境,是应该忘掉过去的一切,为小少爷谋划了。
荣叔跟着南禹衡的父亲南振身边二十年,都没有看透他的主家,南禹衡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这两年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小小年纪心思缜密,他经常恍惚,以前那个总是爱笑爱捉弄人顽皮的小少爷,好似也随着老爷夫人一起去了。
荣叔还拎着袋子问南禹衡:“小少爷现在要看看吗?”
南禹衡瞥了眼袋子,走到一旁拉开椅子端起刚熬好的中药说:“是秦叔叔的回礼?”
荣叔往袋子里扫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地抬起头:“恐怕…不是。”
南禹衡这才放下药望向荣叔。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荣叔将袋子递给南禹衡,南禹衡便看见放在最上面的毛绒兔子,他微微撩起眉稍将兔子拿了出来,顿时一股好闻的奶香扑面而来,让他立马想到了那个软绵绵的小东西,而后将兔子放在一边,看见袋子里还有一件衣服。
他伸手将衣服拿了出来,标牌还在,是新的,这不是重点,关键这件衣服是粉红色的,衣摆还有三层蕾丝荷叶边,上面镶着珍珠,把三人都看愣了!
“这…这小姑娘什么意思啊?”芬姨问。
荣叔眼里浮起笑意:“她就说是送给南哥哥的,然后就跑走了。”
芬姨笑着摇摇头:“少爷,需要我帮你还回去吗?”
南禹衡拿着那件粉色的小衣服,鼻息间还萦绕着奶香味,要笑不笑地蹙了下鼻子:“不用了,随便找个地方放吧。”
小秦嫣自从把自己最珍贵的毛绒兔子和新裙子送给南禹衡后,忽然就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当然她还不懂伟大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是从小妈妈教育她要与人分享。
所以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总喜欢拿着自己的小玩意和隔壁那个漂亮小哥哥分享。
例如卡通发夹、彩色橡皮筋、各类贴画、漂亮小袜子,有着金色或红色假发的芭比公主(附赠塑料高跟鞋和连衣裙),会突然尖叫的玩具,甚至还有奶瓶…
芬姨和荣叔每次收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十分无语,某天傍晚,芬姨拿着一个粉红色奶嘴走到南禹衡面前:“这是隔壁小秦嫣给你的,说她…”
芬姨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她小时候睡不着都是含着这个,她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不需要了,所以送给你,让你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含着。”
南禹衡从书本中抬起头,那张清俊的脸已经有了些少年的明朗,他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小奶嘴,渐渐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几秒对芬姨说:“你还是抽空和林阿姨打声招呼吧。”
于是晚饭过后,芬姨提着小秦嫣送的那些古怪的东西亲自登门,恰好林岩和秦文毅都在家,看到秦嫣送的东西后也很诧异。
便把秦嫣喊到面前问她为什么要送给南禹衡这些,小秦嫣一方面想着答应过哥哥保守秘密,所以不能说,一方面对爸爸妈妈和芬姨的疑问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于是…奶声奶气地哭了…
最后的结果是,南禹衡看见芬姨又提着东西回去了,还是林岩和秦文毅建议的,说也许小秦嫣只是想和南少爷交朋友,反正都是些小玩意,不然秦嫣这个小哭包怕是停不下来了。
但是小秦嫣送的这些女孩子甚至于女宝宝的东西,实在没有一样对南禹衡有用的,他又不可能把这些粉红色可爱物件堆在自己房间里,于是便让芬姨把隔壁收拾出来,专门堆放小秦嫣的这些宝贝。
虽然那个夏天有些闷热,虽然南禹衡绝大多数都是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隔壁的女娃娃不时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或者…惊吓,倒也让那个暑假没有那么难熬。
……
按理说南禹衡比秦智大两岁多,然而秦智开学后才发现南禹衡竟然和他在一个班,那天是荣叔送他去,帮他办理入学手续,正好碰到前来送秦智的林岩,两人交谈了几句,才得知,南禹衡之前身体不好,休学了两年,所以得重头开始学了。
林岩不禁对这个新搬来的孩子产生了同情,毕竟还这么小,于是回去时就再三嘱咐秦智平时能帮到南禹衡的地方尽量多帮帮他。
秦智没有应声,自顾自地玩魔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但后来秦智才发现南禹衡并不经常来学校,似乎因为他身体的缘故,经常一个月也见不到他几次。
秦智从小就有种与身俱来的傲骨,小学在班上就属于灵魂人物,无论打篮球踢足球,他都是主力队员,那调皮得恨不得上天,所以从来不愁没朋友,虽然他对南禹衡充满了好奇,虽然他不想承认妹妹说的不错,那小子的确长得跟他有的一拼,但他从来拉不下脸去亲近南禹衡,这大概就是小男生心里的较量。
而南禹衡似乎也没什么朋友,即使偶尔来学校,他对每个人也都很冷淡,加上他比班上其他同学都大,自然没什么人跟他玩。
秦智偶尔会偷偷观察他,而当南禹衡回过视线看向他时,他又会匆忙移开眼神看向别处,这种微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高中。
……
秦嫣从小就听说自己的妈妈林岩是个大明星,在最红的时候选择了结婚,嫁给秦文毅,那时的秦嫣还不懂明星是干什么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妈妈很漂亮,比幼儿园其他小朋友的妈妈都要漂亮。
而且似乎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人认得她的妈妈,背后窃窃私语,相比小秦嫣的好奇,秦智自从上了小学以后,对于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就十分敏感。
有一次家门口一个人问秦嫣的妈妈是不是林美人的时候,小秦智直接瞪了那个中年男人一眼,拉着秦嫣走了。
林岩不爱笑,也不会发脾气,把什么都看得很淡,即使秦文毅偶尔在晚餐时说一些大展宏图野心勃勃的言论,林岩也只是皱皱眉,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
大概也只有小秦嫣拼命向她撒娇的时候,她才会露出些许笑意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
虽然林岩不会像其他妻子一样,要求丈夫早归,顾家等等,但并不代表她和秦文毅之间没有问题。
很多次,秦文毅都觉得好似拳头打在棉花上,有时候他甚至希望林岩对他有所要求,例如希望他陪,会跟他无理取闹发脾气,但他知道林岩不会,也许永远都不会,正是因为这样,秦文毅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林岩自从搬到东海岸后,几乎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去结交东海岸的新邻居,以林岩的知名度,如果她肯陪秦文毅出去应酬,他们也许会更容易融入到这个环境中。
但秦文毅也清楚林岩不会为了他那样做,她有自己的坚持和风骨,秦文毅欣赏这点,也恼火这点,恼火是因为,林岩明明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却不会有任何改变和付出。
那段时间,秦嫣和秦智经常能听见爸爸妈妈房间传来争吵声,通常都是秦文毅发火的声音,林岩总是一言不发。
似乎秦文毅不管说什么样的话都影响不了林岩的情绪,他和林岩结婚七年多,始终都猜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每每这时,秦文毅只能用身体发泄和折磨她。
没多久,林岩脸上仅剩的神采也渐渐流失了。
秦嫣那时还小,每次秦文毅发火,小秦嫣都会抱着被子哭,因为他们班上有个同学的爸爸妈妈离婚了,那个同学每天上课都会哭闹说想妈妈,放学总是奶奶来接她,她很怕自己也像他那样。
她便会抱着小枕头赤着小脚跑到秦智的房间,爬上哥哥的床,把眼泪全部擦在他的被子上。
也只有爸爸发火时,秦智不会赶走小秦嫣,任由她霸占着他的床。
秦智已经三年级了,比起秦嫣,他已经懂事许多,每当他听见爸爸的吼声,都会在黑暗中握紧拳头,有一次他看见林岩疲累的神情,突然对她说:“等我长大,爸爸如果再欺负你,我就带你和妹妹离开这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他知道林岩似乎不喜欢东海岸,林岩很美,有种不染尘埃的美,远山如黛,近水含烟,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整个春天的花都在为她绽放,但自从搬来东海岸,他却很少见到妈妈温柔的笑容。
林岩很吃惊地看着他,皱了皱眉蹲下身,记忆中那似乎是林岩唯一一次对秦智摆出一副很严厉的表情,认真地对他说:“你爸爸没有欺负我,以后不允许再说这种话!”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林岩不久后接了一个剧本,决定去外地拍戏,要很长时间。
家里终于有了佣人,秦文毅托了关系从老家村里请了一个手脚麻利的。
这个女人叫孙田凤,二十四岁,有个女儿在农村,丈夫在城里打工,常年不归家,所以她干脆也想出来找个事,便到了秦家。
孙田凤并不像一般在家带孩子的村妇,不修边幅,土里土气。
虽然她没有多时髦,但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整洁,对秦智和秦嫣的生活照顾上也十分上心,于是孙田凤就这样留在了秦家。
随着林岩的离开,秦文毅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候他们的奶奶会到家里待上一阵子陪着他们。
秦智倒还好,毕竟稍微大了点,但林岩的突然离开对秦嫣来说打击就比较大了,她经常深更半夜哭着要妈妈,孙田凤和秦智便一通手忙脚乱,又唱又跳地哄她。
后来有一次小秦嫣发了几天烧,连着闹了几个晚上,秦智再在妹妹面前表现得像小大人,但毕竟还是小孩,他也想妈妈,可他却不能像妹妹这样任性,终于在那天夜里秦智爆发了,他把软绵绵的小秦嫣从床上提起来,对她吼道:“你别哭了!吵死了!!!我都几天晚上没睡好了!你要再哭,我把你扔大街上!再也不要你了!”
小孩子的气话,却让秦嫣哭得更伤心,死死拽着哥哥,生怕哥哥把她扔了。
那嘹亮的哭声透过敞开的窗户传到了隔壁,南禹衡下楼的时候,芬姨才出房门打开大厅的灯,南禹衡问她:“隔壁怎么了?”
芬姨说:“好像小秦嫣这几天发烧,小孩子闹腾。”
南禹衡想到近来隔壁林阿姨和秦叔叔好像一直不在家,便对芬姨说:“你去看看吧。”
没一会芬姨从隔壁回来了,南禹衡还没有上楼,依然坐在客厅看一本叫《野性的呼唤》的书。
他听见声音抬起头问芬姨:“怎么样了?”
“烧倒是不烧了,就是哭着要妈妈,秦智凶她了,说再哭把她扔掉,好了,这下哭得更凶,谁都哄不了,还不要我抱,现在赤着脚站在地砖上,不肯上床睡觉。”
南禹衡皱了皱眉,缓缓将书放下站起身:“我去看看。”
芬姨拿着薄外套匆匆追到院子里:“少爷,披件衣服,别着凉。”
南禹衡接过外套穿上对她说:“你先休息吧,我一会回来。”
他到了隔壁敲了敲院门,孙田凤来替他开了门,她头发乱七八糟的,急得一身汗:“南少爷,吵到你了吧?”
南禹衡也没客气点了点头,孙田凤有些尴尬,他径直往里走,来到客厅,看见沙发抱枕扔得一地都是,粉红色小水杯打翻在地,小秦嫣白色小睡裙上全都潮了,光着两个小脚丫子站在冰凉的地砖上嚎啕大哭。
秦智也急了眼,扯着她的小膀子就要把她往外拽,孙田凤冲回来就说要打电话给秦先生,让他赶紧回来。
拉扯中,小秦嫣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南禹衡,用劲甩着小膀子,甩开哥哥的手,就撒着脚丫子往南禹衡面前冲,哭得都快喘不上气来了,还不忘告状:“哥哥要扔掉我,哇…”
南禹衡顺势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11岁的南禹衡已经有一米六,抱着小小的秦嫣像抱个娃娃一样,秦嫣一被南禹衡抱起来,就躲在他怀里抽抽嗒嗒地,但是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南禹衡转头对孙田凤说:“别打扰秦叔叔了,这么晚,他在外地赶回来也要早晨了,有没有干的衣服,她这身衣服不能穿了。”
孙田凤忙说:“有有,我去拿!”
南禹衡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人儿,挂着鼻涕,都要流到嘴里了,从旁边抽了纸巾替她擦了擦。
而小秦嫣并没有像刚才一样乱挥手不给人碰她,反而抽泣着抬起头,任南禹衡帮她弄干净。
秦智站在一旁挠着头,还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南禹衡把小秦嫣弄干净了后,抱着她上楼,朝他丢下一句:“弄点热水上来,你妹哭得嗓子哑了。”
把小秦嫣抱回房后,孙田凤也找来了一套干净的短袖和小短裤,然后就要从南禹衡怀里接过秦嫣,结果手还没碰到她呢,小秦嫣又开始哭,在她小小的脑袋瓜里,已经认定孙阿姨和哥哥是一伙的,要把她扔掉,于是死死抱着南禹衡的脖子,跟抱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撒手。
正在孙田凤站在一边束手无策时,南禹衡从她手上接过衣服:“我来吧。”
南禹衡也是第一次给个女娃娃换衣服,好在小秦嫣还算配合,让她伸胳膊就伸胳膊,让伸腿就伸腿,倒是脱下裙子后,她肥肥的大肚皮圆滚滚的,让南禹衡微微愣了一下,很快给她换上了干衣服,秦智也拿着水杯上来。
小秦嫣一看见秦智又开始哭闹说:“不要哥哥,哥哥走…”
秦智紧紧抿着唇,给她气得不轻,把水杯往床头重重一放“哼”了一声。
孙田凤今晚被折腾得都不敢靠近小秦嫣了,深怕一靠近她又开始失控,只能巴巴地看着南禹衡。
南禹衡倒没说什么,拿过带有吸管的水杯坐在小秦嫣的床沿对着站在床尾的她说:“过来,喝水。”
小秦嫣抽抽嗒嗒地挪到南禹衡面前,爬坐到他腿上,南禹衡的手臂横在她背后,她小小的手抱着水杯吸着吸管,然后咕噜咕噜,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就闭上了眼睛,靠在南禹衡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