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修没讲出那个字,应暖可却知道意思,他苦涩地朝她笑了笑,脸上的悲恸哀伤那般明显。
“事情就是这么巧,我乘坐的飞机就刚好出了事,那之后的半年我一直躺在病床上,等我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发现我的痕迹都被抹去了,肇庭变成了蒋大少,阿泽变成了蒋二少,而蒋子修仿佛就没出现过一样,我想想这样可能就是最好的结果。”
应暖可听了后也陷入沉痛的悲伤中,在这件事里郭书沫跟蒋子修都没错,而受到伤害最深的却是他们。
“其实……”应暖可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我觉得蒋大少很在乎你的。”
蒋子修跟应暖可面对面坐着,讲到蒋肇庭时,被蒋子修瞥一眼,她都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知道?”
“每次提起《雪天使》这歌时,他总会有些情绪异常,带着一股莫名的哀伤。”
“蒋信先生是位音乐家,我从小便跟在他身边学习,而肇庭也跟着来,但是他性子好动,沉不下心来,每次都被蒋信先生教训,我写《雪天使》的时候,他又被教训完,拿着我的谱曲就一顿填词,我一看发现还不错,蒋信先生也难得的认可了,便将这歌拿去发表了。”
“原来这词是他随手乱填的啊?”应暖可简直哭笑不得。
“所以你不得不佩服他的天赋。”
应暖可很赞同地猛点头,脸上笑意盈盈,“感觉没什么是他不在行的。”
蒋子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应暖可莫名地心虚:“怎么……怎么了?”
“觉得肇庭很幸运,有你这么喜欢他。”
应暖可顿时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又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蒋子修脸上很平静,“好了,去吃饭吧。”
不管干什么都好,只要不继续这个尴尬的问题就行,应暖可连忙推着他的轮椅往屋内走。
蒋子修有午休的习惯,吃过饭后便被蒋茂良推着去休息了。
应暖可时隔几天重新登录微信,有不少未读的消息,她看过后又一一给回了,留言最多的便是蒋仲泽,几乎每天都会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应暖可边笑边回复:后天回去。
她才将手机放下,马上响起了微信进来的声音。
你后天回来?
她以为是蒋仲泽回的,所以没注意看昵称,直接回:是啊,你要来接我吗?
后面还加了个奸笑的表情。
等发送出去后马上意识到不妙,这对话框的名字怎么变成蒋肇庭了?
赶紧点了撤回,只是为时已晚,蒋肇庭已经回了条“好”。
应暖可咬着下唇,看着他回复的那个“好”字,心里冒出一阵酸酸涩涩的气泡,长时间的不理不睬,现在又当没事发生一样,只有她的情绪被影响着。
便有些赌气地回复:不好意思,发错了,有人接我了。
看着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应暖可又有些情绪低落了,这样别扭的性格她非常讨厌,干嘛玩这套欲擒故纵呢?
等待良久不见回复,应暖可干脆放下了手机,去洗了把脸清醒清醒。
等到洗完脸回来,手机上依然没有回复的消息,应暖可自嘲地一笑,她在期待什么啊?
无所事事,应暖可又进了蒋子修的书房,没想到正好碰见了在收拾东西的蒋茂良。
蒋茂良平时很严肃,应暖可心里有点怕他,见他在就想退出去,结果被他叫住。
应暖可略显纳闷,这些天加起来,他们谈话没超过三句。
“应小姐有空的话,不妨听我啰嗦几句。”
“您别这么说,我很有空。”应暖可有些受宠若惊地回答。
“似乎你马上要回国了吧?”
“嗯。”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我们之前有见过?”
“我见过你的照片。”
应暖可以为蒋茂良说的是她网上的那些照片,结果他下一句话让她久久未回过神来。
“子修一直珍藏着你和他的那张合照。”
应暖可的心弦被针尖似的刺得有些发疼,呆愣地望着蒋茂良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蒋茂良从抽屉里翻出了那张被摩挲得有些粗糙的照片,递给站在不远处的应暖可,他望着窗外说道:“子修没你想得那么坚强,当他得知自己的双腿跟嗓音不能恢复之后,也跟普通人一样自暴自弃过,不配合治疗,甚至酗酒,本来就伤势严重的他恢复得更慢,直到他看见这张照片,其实说来可笑,那么严重的事故毁了他的双腿跟嗓音,却没将这张照片毁掉,可能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应暖可紧拧着手中的照片,原本就陈旧的照片被她弄得褶皱更深,很快她视线就模糊了,一滴一滴的眼泪落在上面。
“如果你一直不出现还好,子修的生活过得很平静,可是你现在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你说他要怎么办?看着你,他只会自惭形秽,原本早该跟你吐露的心声现在怎么可能还说得出口?可是眼睁睁看着你又从他的生命中消失,那股痛苦的感觉你能体会半分吗?”
应暖可微启双唇,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觉得喉咙被哽咽得难以喘息。
“子修千叮咛万嘱咐过让我别跟你提这些,可是看着他独自承担这些痛苦,我真的不忍心,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地,我只是觉得老天对他不公啊。”
应暖可看见蒋茂良偷偷擦拭泪水的举动,胸口酸酸麻麻的,不是太舒服。
“那你想我怎么办?”
“我知道他看见你会开心,如果你能劝得了他回国,有空能陪陪他就行了。”
应暖可听了后略显踌躇,蒋子修对她有恩,她愿意竭尽所能地帮他,可蒋茂良的提议却有点像饮鸩止渴。
蒋茂良见她有所犹豫的样子,微皱了眉头,“你不愿意?”
应暖可见他有些锐利的神色,瑟缩了下身子。
“茂良!”
门口响起蒋子修略显严厉的声音,应暖可跟蒋茂良一同看过去,只见蒋子修坐在轮椅上,满脸的威严肃穆,这样子的他跟蒋肇庭竟有七八分像。
“你出去吧。”
等到蒋茂良出去后,蒋子修又恢复了他儒雅温柔的模样,见应暖可杵在一旁未动,笑笑:“是被茂良吓到了还是被我吓到了?”
应暖可手中还拽着他们的合照,心境也没从蒋茂良刚才的话中恢复过来,牵强地一笑。
“你别因为茂良的话而影响了原本的计划。”
蒋子修的声音虽不复以前的干净清澈,可始终带着她熟悉的温柔,这让她无法冷硬着心肠,“其实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如果我说……”
“可可!”蒋子修打断应暖可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蒋子修抓着轮椅的手背青筋暴起,努力克制着心底那股自私的冲动。
“机票都买好了吗?”
“嗯。”应暖可艰难地应出口。
“别搞得这么哀伤,有空就过来看看我。”
“你真的不考虑回国吗?”
“还是不了。”
知道了蒋子修跟蒋家的关系,或许不回国对他们来说都好,只是心里的那股内疚感如发了芽的树苗,正一点点地壮大起来。
晚上再看手机时,发现蒋肇庭回她微信了,语气冷硬霸道,看得她想笑。
蒋肇庭:让他不用去了,我接你。
应暖可没再回复他的消息,爱接不接。
本以为再过一天,她就要踏上返乡的飞机了,可就在临走前的一夜风云色变。
一道道响雷从天空中劈下来,应暖可被那可怕的声音跟光亮吓得惊醒过来。
她独自生活多年,倒没怕这些东西,只是今天她的眼皮一直跳,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瑟缩在被子里好一会儿,她决定去喝杯水压压惊,结果经过蒋子修的房间时,竟听见里面传来阵阵隐忍痛苦的呻|吟。
第46章
看着门缝中透露出的光亮,应暖可慢慢地靠近。
她拧了拧把手,发现门没锁,此时的她根本不记得要先敲门,直接推开了门,而出现的这幕让她呼吸停滞。
蒋子修痛苦地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得如同虾米,嘴唇被他咬得糜烂,上面全是斑驳的血痕。
下一刻他又使劲地捶打着双腿,仿佛那不是他的腿,而且痛苦的来源。
当看见门口的应暖可时,他满脸狰狞地喊:“出去!!”
蒋茂良悲戚地待在一旁,除了偶尔阻止他自残外,对于其他都束手无策。
应暖可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她看着这副画面,无法切身体会蒋子修的痛苦,但是她知道绝非一般人能忍受的。
“出去啊!”蒋子修再次嘶声吼道,完全失了平时的温柔形象。
蒋茂良走过来,他的脸上风平浪静,可是眼神却极度哀伤,他将房门给关上,将应暖可隔绝在门外。
应暖可看不见蒋子修痛苦的样子,但是依然能听见那充满痛苦的呻|吟。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根本不知道那场意外不仅夺去了他的双腿跟嗓音,还给他留下了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应暖可背靠着房门坐下,脑袋埋进双腿间,静静等待着风云交加的夜晚过去。
直到天露鱼肚白,房间里恢复了平静,阳光从窗帘缝间飘洒进来。
一夜的狂风暴雨,没想到第二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身后的门重新打开,应暖可想起来,可是双腿麻痹得根本动弹不了。
蒋茂良走到她面前,神情疲惫,冷漠地说:“子修睡下了。”
“是不是刮风下雨他都会这么痛苦?”应暖可轻轻地问。
“是。他的腿要么毫无知觉,要么就像你看见的,一旦刮风下雨,就会苦不堪言。”
应暖可扶着墙壁缓缓地起身,双腿传来阵阵麻意,她不由地看向床上安睡的人,想到他经历的痛苦,心脏便如同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捣着,奇痛无比。
“我去弄早餐给你吃,完了送你去机场。”蒋茂良声音依然淡漠,说完便离开了。
见了昨晚的那一幕,她能心安理得地离开吗?
应暖可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泪水染透了她的脸颊。
听见微信响起的声音,她竟有些害怕打开,她一边有些渴望着回国,一边又不忍就此离开,这股矛盾的心情在她脑海里开始了拉锯战。
连续的几道微信声迫使着她划开手机的屏幕。
蒋肇庭:几点的班机?
蒋肇庭:?
蒋肇庭:小可。
蒋肇庭:再不回我打电话了。
似乎从未见过蒋肇庭这么连续地发过消息给她,应暖可原本昏暗的心情开始有点明朗起来。
此时的她彷徨无助,有些想念他的声音,所以刚准备打字回复的手停住了。
果然没几分钟,屏幕上就显示着“蒋大少”的来电。
等响过五声后,应暖可才接起来。
“小可。”
听着蒋肇庭略微低沉的声音,应暖可仿佛找到了停靠的海湾般,心定了下来,言不由衷地说:“我刚想回你微信的。”
“哭了?”
这耳朵怎么这么灵?就一点点鼻音,通过电话还能听出来。
应暖可虽然腹诽,但是却带着一丝愉悦,“没有,刚醒而已。”
“几点的班机回来?我去接你。”
“蒋大少,我……”
“小可。”应暖可还未说完就被蒋肇庭打断,“回来了好不好?”
后半句话完全不似他一贯的作风,带着少见的祈求跟小心翼翼,这让原本决定再逗留几日的应暖可又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她不禁暗骂蒋肇庭的狡猾,有谁能受得住他如此讨好的语气?
应暖可抿着嘴唇没说话,如果不是昨晚看见了蒋子修那么痛苦的样子,此刻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蒋肇庭的话对她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现在国内才凌晨四点吧?”应暖可并没回答蒋肇庭的问题,而是闲聊了起来。
“是。”
“你是没睡还是醒得早啊?”
“没睡。”
“通宵工作了?”
“嗯。”
蒋肇庭应得有些不自然,不过应暖可倒没听出来,继续又说道:“你这样不行的,熬夜多伤身啊。”
“嗯,听你的。”
简单的几个字忽然有了丝暧昧的氛围,应暖可脸上瞬间红起来,完全忘记了要说什么。
“小可,等你回来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应暖可心跳猛地加速起来,黑亮的双眸不由地睁大了几分,“什么……什么话?”
“等你回来了,我再告诉你,所以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蒋肇庭的语调轻轻柔柔的,同时又夹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应暖可努力地告诫自己别抱有不实际的幻想,可是内心却无法控制地开始期待起来。
“有听见我的话吗?”
见应暖可没有回复,蒋肇庭又柔声问了一遍。
“嗯。”应暖可闷声应了一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异常明显。
“现在可以告诉我班机的时间了吧?”
“到达国内应该会在下午四点。”
“也就是说还有十二个小时,我就能看见你了?”
蒋肇庭欢快的声音也感染了应暖可,她雀跃地回道:“可以这么说。”
“我很期待。”
低低沉沉的声音撞入应暖可的耳朵,又到达跳动得不规则的心房,最后化成一片甜蜜,流遍她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