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座山并非那种巍峨高耸的十分难以攀登、很危险的山,但下雨后山路也很滑,要小心点走路才不会摔倒。
山不高,但如果摔下去了也会出事。
叶妙走得特别小心,她心里隐隐有了预感,知道这座山会是一个劫难,可能是无法躲过的劫难。
明明她来爬山之前,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好天气,他们从家里面出发时,也是艳阳天,怎么会一到中午就忽然下起雨来,一切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叶妙想,即使她不来爬山,也会有其他劫难在等着她,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叶妙不想让自己出事,她还想多陪小时屿一段时间。
姐弟俩相互扶持,慢慢下山。
时间又过了好一会,他们终于走到半山腰的商店。此时一切安好。
雨已经下得很大,风刮得厉害,一把小小的伞在山林间显得十分脆弱,但还好支持到了他们走进小商店。
小商店的老板娘就是住在附近的人家,看天下着这么大的雨,好心让他们走进小商店里,来避避雨。
众人十分感激,纷纷买了许多小商店里的食物。
毕竟现在下雨,也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他们有的人还没吃午饭,就买了泡面来吃。
大家看着外面下成瀑的雨,纷纷议论,今天天气真怪,忽然就下起雨来了。
叶妙也十分忧心,要是晚一点还没雨还没停,他们该怎么回去呢?
住小商店是不可能的,现在歇在小商店里面的人这么多,也住不下啊。
更何况老板娘也不会放心让他们住在小商店里,毕竟东西这么多呢。
但还好,下午四点的样子,雨慢慢变小,但天气比平时四点时黑了不止一星半点。
游客们也准备回家了,叶妙和小时屿两个孩子跟在游客身后。
大家走在山路上,还有说有笑的。
那场突如其来的雨让每个人都吓到了,大家心里总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但还好,现在雨停了,每个人心里都放松了许多。
周末来爬山散心的,大多是家庭条件还不错的,此刻还有人说起笑话,引得众人大笑。
这一堆人,平时都不熟悉,却因为一场忽然下起的雨聚集在一场,或许这就是缘分。
叶妙心情也十分好,雨后山林空气清新,隐隐听见鸟鸣声,那是和上山时看到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树叶上的雨滴偶尔滴落,落在人脸上,冰冰凉的,仿佛雨滴中也带着山林特有的气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这难得的美好。
叶妙牵着小时屿的手,口中哼着不成曲的调子,觉得自己今天带小时屿来爬上的决定也没有做错。
多不容易才能看见雨后的山林,特别是他们还在山林中漫步。
不过路有点滑,山路上铺满了落叶,雨滴落在落叶上,鞋踩上去就有点滑。
叶妙走得很慢,刚刚可以跟上大部队。
从半山腰走下山大概需要四十分钟的样子,不过现在也还早,下山之后还能赶上公交。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们离山脚也越来越近,叶妙的心彻底放下,或许今天就只是个意外。
就像奶奶的摔倒一样,并不会涉及生命安全,只是一次小打小闹。
未来可能还有其他更危险的事情发生,但好歹她也躲过一劫,可以再多陪小时屿一段时间。
小时屿也放松了许多,小脸上的表情也开怀了些。
他还记得下山时,姐姐脚底一滑,差点摔下山的画面,那真是太让人心惊胆战了,还好,他们现在马上就要回家了。
这样一想,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路过一个略微狭窄的地方时,前面的游客提醒道:“这有点危险,大家走慢点。”
这句话刚说完,叶妙便觉得自己脚下半踏空,还好她及时拉住了一旁的树干。
心砰砰直跳,她往下一看,是密密麻麻的草丛,她试探性地伸出骄脚试探,下面是空落落的。
可能是山崖,这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时,她自己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家小心一点,旁边没路的,别踩空了。”她大声提醒道。
有游客说道:“这个小妹妹说的是,旁边树丛下没路的,不过也别太担心了,这里离山脚不远了,就是摔下去,就摔不死人的。”
“顶多残废。”
还有人来小小的幽了一默。
游客中传来一阵哄笑声,叶妙原本紧提的心略微放下,在小商店里,她听这个大叔游客说过,他经常来这儿爬山,对周围很熟了。
有他这一句话,叶妙也比较放心。
小时屿走在她前面,游客排成一路长队,有的还折下树枝当作拐杖,一点一点慢慢探路,叶妙走在他们后面也比较安全。
小时屿慢慢前进,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走得也很踏实。
叶妙跟在他身后,想的是如果有了什么突发性事故,她能最及时的拉住他。
这一条狭窄的山路大概有十来米远,眼看着即将到达安全的地方,叶妙才放松一点。
但就是这时——
“啊!”
小时屿不小心踏空了!
叶妙瞪大了眼睛,动作比身体还更快反应过来。
她一手拉住小时屿的胳膊,一只手紧紧攀住一旁的树,拉住小时屿的手再一用力,小时屿便被她拉了上来。
叶妙长出一口气,小时屿抬起头看她,眼眶红红的。
“姐姐……”
下一秒,他眼睛忽然瞪大,里面全部填满了惊恐。
叶妙另一手攀住的树干断了,她刚把小时屿拉起来,还没来得及放下心,那根树干就这么断了。
小时屿的声音声嘶力竭,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姐姐!”
叶妙最后一眼看见他惊恐的表情,她想安慰他,说没事。
刚才那个游客大叔不是说了吗,这离山脚不远,摔不死人的。
但是她心里却涌起一阵恐慌,游客大叔说摔不死人的,但她最近却是不宜出行啊。
她今天带小时屿来爬山都是想了许久的,她从没和小时屿单独出来过,她也想给小时屿的记忆留下一些美好。
有些灾祸,不能躲就能躲过去的,它会见缝插针的出现。
就像奶奶一样……
所以,叶妙才会大胆带小时屿出来。
随着时光慢慢过去,他们即将下山,她也渐渐放下心。
但没想到,会在这时出问题,明明马上就要走到山脚了,明明游客大叔都说了不会摔死的。
叶妙的意识还在,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摔伤的地方正一阵火辣辣的疼。
明明这样的疼不足以致命,叶妙却有隐隐有种念头,或许这就是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了。
小时屿、小时屿一定会十分自责,在他心里,他一定会觉得她是为了救他才死去的。
不行,她不能让小时屿有这样的心里负担。
她硬撑着半直起腰,臀部能够感受到地上的湿润,她忍着疼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她要给小时屿留下一些话。
她摔伤的地方是大腿,如果按照平时发生的这样事故,她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但现在,却很难说了。
还好,她给自己买了意外保险,这样小时屿以后生活的物质基础也有了。
叶妙低下头慢慢写字,以后没有她的日子,小时屿也要好好学习,乖乖长大啊。
另一边,站在狭窄山路上的小时屿彻底慌了,姐姐不见了,姐姐摔到山崖下了,姐姐是为了救他。
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姐姐摔下山崖了。
他惊慌的说不出一句话,喉咙仿佛被人狠狠扼住,姐姐是为了救他,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让姐姐做下承诺,不会再离开他。
是他的错,是他太不小心了,才会让姐姐掉下山崖的。
周围游客看小时屿这副样子纷纷安慰他,他们是和这两个孩子一起上山的,他们两个也乖巧,游客也喜欢乖巧的孩子,此刻看小时屿哭得这么害怕伤心,赶紧打了报警电话和120。
面对周围人的安慰,小时屿却只会流泪,姐姐不是这样教他的,姐姐说,面对周围人的善意,他要学会感恩。
但姐姐,姐姐不在了啊。
他们下山之后,警.察便来了。小时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那是树叶上的雨滴打湿的。
游客大多回家了,还有少数几个不放心的,便等在原地陪着小时屿。
那个游客大叔也在,安慰着说:“你别看着山崖可怕,其实并没有多高,放心,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小时屿缩成一团,抽噎着点了点头,姐姐不会有事的。
姐姐是为了他才会想要来爬山,姐姐是为了救他才会摔落山崖,都是他的错,是他太笨了,是他太不小心了,可是姐姐,千万不要出事啊。
他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
警察来了之后,询问了叶妙掉落的地点,之后便去寻人。
小时屿也想跟着去,却被警察叔叔拒绝了,小时屿知道,这时自己最好不要给警察叔叔添麻烦,可是他太担心姐姐了。
他只能等在原地,坐在山脚的停歇处,现在只有游客大叔陪着他了。
游客大叔从小时屿口中得知了他们的家事,不由得深沉叹了一口气,他看这姐弟俩来爬山,以为只是家里有钱的小孩来玩,却没想到,原来他们的家长已经不在人世。
小时屿焦急地等待着,一个小时过去,警察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慢慢走近,他们后面似乎抬着一个人。
小时屿倏地站起来,直直地奔过去。
第60章 现实和以前
姐姐死了。
小时屿木愣愣站在原地, 怎么会呢, 大叔不是说这个山崖不高吗?姐姐怎么会死呢?
小时屿不敢置信地看着担架上的人,那是他的姐姐,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他最爱的姐姐,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此刻就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她衣服被树枝划破了, 脸上也有些泥土的痕迹, 脸色苍白, 那一双总会对着他笑的眼睛此刻紧紧闭上, 那一双总甜甜叫着他名字的唇紧紧抿着。
姐姐没有死, 姐姐只是睡着了。
小时屿脸色惨白,但担架上叶妙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怎么可能呢?
一个小时前,姐姐还问他, 喜不喜欢来爬山。
他当然是喜欢的,只要和姐姐在一起,他去哪儿都是喜欢的。只是今天下了雨, 把他的欢喜也给淋湿了几分。
姐姐笑着摸着他的头,说, 以后有时间还带他出去玩。
姐姐最喜欢摸着他的头,虽然他不太喜欢被人摸头,但如果那人是姐姐的话,他乐意接受。
他开心极了, 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和姐姐一起出去的机会。
可一个小时后,姐姐躺在担架上,去救姐姐警察告诉他,姐姐死了。
他手颤抖着摸着姐姐的脸颊,还有着一点点温暖,皮肤也是柔软的,怎么会死呢?
他已经明白了死亡的含义,就像奶奶一样,永远不会醒过来了,从此以后,他生命中都不会再出现这个人。
无论他再想念,也只能在回忆中怀念。
姐姐,怎么会死呢。姐姐明明说好陪他一辈子的,一辈子那么那么长,他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那么多,这哪叫一辈子呢。
警察调查之后,发现这是意外死亡,没有任何人为痕迹,之后便把姐姐的“遗书”给了他。
那应该算不上遗书,只是一个姐姐给弟弟留下的几句话。
“小时屿,姐姐要离开你了,钱放在老地方,以后的路就小时屿一个人走了。
姐姐买了一份保险,保险公司赔的钱足够你以后生活了。
小时屿,姐姐好舍不得你,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别让姐姐担心。每个人去世后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时屿不要自责,不要伤心。姐姐不是说过吗,没有谁会一辈子陪着谁。
姐姐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内疚自责的,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啊。”
姐姐留下的话不常,他看了好多好多遍,上面的字他都认识,姐姐的字迹他也知道。
骗子!她明明说过会陪着他一辈子的。
小时屿眼眶红的不像话,但不能哭,姐姐说,她会变成一颗星星看着他。
他看向窗外,此刻姐姐是天上哪颗星呢?
姐姐去世后,保险公司是第一个来的,在知道姐姐的死因后,保险公司来的人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仍然赔了应该赔偿的钱。
之后,姐姐的同学还有明嘉哥哥都来了。
陈朵姐姐特别伤心,抱着他哭个不停,他不能哭,他要坚强,姐姐说他要好好生活,别让姐姐担心,他不会让姐姐担心的。
陈朵姐姐说想让她父母领养他,小时屿拒绝了,他要生活在这里,这里有姐姐和奶奶生活的痕迹,这是他们的家啊,他们好不容易能在城里有个家。
明嘉哥哥也很悲伤,他高三了,本是学业最繁忙的时候,却也请了半天假来看姐姐。
小时屿已经不嫉妒他了,他已经长大了,以前干的错事那是小孩子才会干的,以后他就是男子汉了。
明嘉哥哥也说想让他父母收养他,小时屿同样拒绝了。
他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姐姐还在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人不要依赖别人,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姐姐离开了,因为一个意外,而那个意外是他引起的。
姐姐告诉他,让他别内疚,别自责,可怎么才能不内疚不自责啊?他常常做梦,都是梦见姐姐还在的时候,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好了。
姐姐离开后一周,小时屿才真正明白了思念的滋味。姐姐最开始读初中时,一周才回来一次,他以为那时他就算很想很想姐姐了。
原来,现在这样的滋味才是想念啊。深入到骨髓的想念,白天还好,要去学校上课。
学校里,老师都得知了他家的情况,对他特别好。但他并不想要那种特殊的好,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可怜。
一到晚上,他闭上眼睛,眼前全部是姐姐还在的画面。
姐姐会抱着他睡觉,姐姐会给他做好吃的,姐姐会带着他出去赚钱,姐姐会给他讲好听的故事。
可是姐姐,不会再回来了。
他好想姐姐啊,好想好想,如果可以再次看见姐姐就好了。姐姐说的天上多一颗星,他一直没找到那颗星,姐姐会在天上看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