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太远，叶妙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孤零零地坐着，现在还有一周的时间就要过春节了，是大团圆的日子，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无家可归。
叶妙心泛起点点酸疼，明明都是这样大的人了，和小时候的性格也大相径庭，可某些时候依然那么让人心疼。
她终于走到陆时屿身旁，他正低着头，头发上已经沾满了盐似的小雨点，整个人透出一种颓废的气息。
听到脚步声，陆时屿抬起头来，看到她的刹那，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叶妙坐在他的旁边：“你今天没来拿通知书。”
她故意提高了音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快一点：“你考得很好呢。”
她想用期末考的成绩让他开心一点，但好像没有用，他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发生一点改变，只是声音十分轻的问她：“是吗？”
但只要他愿意回答，就是很好的，叶妙努力露出一个笑脸，做出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是啊，你可是我们年级第一呢。”
陆时屿略微提起了点精神，看着她：“那你呢？”
呃……
叶妙卡了一下，她其实考得还算不错，但完全不能和他比。
“我有很大的进步呢！”她绞尽脑汁想夸自己，不能和陆时屿相差太远。
“恭喜。”
叶妙笑弯了眼睛：“多亏了你帮我补习呢，你押的题中了好多。”
“只是运气好。”
“是呀，你可是我的好运气。”
陆时屿转过头看他，雨丝飘飘洒洒，他的睫毛上也粘上几滴雨，一双眼格外明亮，叶妙被他这样看着呼吸都慢了几秒。
但他什么都没说，又回过头去，只是没有低垂着头。他双眼平视远方，叶妙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家家户户门前贴着的福字。
周围的一切都传递着一个信号，要过年了。
他不说话，叶妙就静静陪着他。
其实他们也算同病相怜，今年春节，乐父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呢。
气氛正沉默着，陆时屿忽然开口：“你看见刚才发生的事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用的是肯定句的语气。
叶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只能缓缓点头。
“觉得我很可怜？”难怪她今天对他说话时，语气都放柔了些。
叶妙疯狂摇头，“我没有……”
“叶妙，谢谢你来告诉我成绩。”他站起身要离开。
“陆时屿，你别走。”叶妙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才发现，他手已经被冻得冰凉。
也难怪，这样寒冷的天气，他穿的又少，还在这站了这么久，陆兴林他们回家去了，也没想叫他一起回家，他一个人待在外面。
陆时屿低下头，看着她手握住的地方，她的手像个小火炉一般。
“我没觉得你可怜，相反，我觉得你很坚强。”
陆时屿眸中闪着一点疑惑，她仍然是握住他的手腕，往下用力扯着。
陆时屿顺从地坐在她的身旁，静静听她说。
“陆时屿，我跟你说过没有，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妈妈去世了，爸爸又不喜欢我。”
……
“你看，我这样都觉得很难过，难过得不想努力，不想学习，但是你比我更努力呀。”
如果她遭遇了陆时屿遇到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做得这么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他在她心中，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陆时屿眼中有些茫然的神色，原来是这样吗？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脱离陆家呢？”
脱离陆家吗？他想过，但后来……
“没有办法。”他冷漠回答。
“你不要自暴自弃啊，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事。”陆时屿冷声打断。
叶妙愣住，不明白怎么一提起这个话题，他就变得不近人情。
陆时屿没有看她，也没有离开，他只是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姿势，拒绝人的接近。
两人之间一片安静，雨静静地下，天气阴沉沉的，叶妙今天早上起晚了，又想早点来学校看到成绩，就没有吃饭，此刻肚子已经在唱空城计了。
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叶妙脸一红。
陆时屿问她：“你饿了吗？”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刚才两人小小的争执没有出现。
叶妙拒绝承认刚才的声音是自己肚子发出的，一脸正经道：“我不饿。”
但话音刚落，肚子里又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气氛十分尴尬，叶妙囧得想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陆时屿嘴角微微弯起：“我带你去吃饭。”
“应该是带你去吃的，感谢你帮我补习功课。”
“好。”他爽快答应。
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也不想一个人过。
叶妙打算带陆时屿去百年饭馆，那里生意很好，据说老板做的菜有一种家里的味道。
但现在，两人走到饭馆门口，看见紧闭的门。
上面贴着一张纸条，说老板回家过节去了。
老板是个顾家的人，这时还有许多饭馆没有关门，但叶妙却不想去其他地方吃。
她看着不远处的菜市场，试探性问道：“去我家，我做菜给你吃。”
陆时屿惊讶地看着她，对上一双略有些渴望的眼睛，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过后，陆时屿想，他也是想去她家的。
他们是同类人，在举家团圆的日子里，只有他们相互依靠着取暖。
叶妙在菜市场里买了许多菜，有她喜欢的，也有陆时屿喜欢的，混杂着买，他也不会想太多。
最后是陆时屿把菜提回去的，叶妙一没留意就买多了，还好有陆时屿在一旁提醒，不然这堆菜仅靠他俩肯定是搬不回去的。
叶妙家里是暖色系的装修，一进来便感觉到一阵暖气扑面而来。
虽然乐父对乐妙不关心，但钱是准时打来的，乐妙的物质生活是完全够的。
陆时屿推开门的时候，看到里面的摆设，心里便涌上一些暖意。这是叶妙的房子，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这么亲密了。
原本叶妙打算自己下厨，但被陆时屿给赶出来了。
叶妙就那只苹果啃着，站在厨房门口看。
房子里有暖气，陆时屿这样穿就刚刚好，一开始她摸到他手腕，还十分冰凉，刚才趁他不注意摸了一下，皮肤温度已经升高了。
叶妙嘴角微弯，他洗菜的时候，她就静静看着，仿佛时光穿梭到很远很远的以前。
“很少男生会做菜的，你怎么会呢？”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着。
陆时屿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声音温柔了几分：“因为我姐姐懒，不喜欢下厨，所以只好我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姐姐这个词，但是。
叶妙：？？？
她哪里懒了？
第87章 悸动
叶妙觉得这就是赤裸裸的谣言啊！
她当陆时屿姐姐那段时间, 明明很勤快啊。
勤快地赚钱，努力地学习, 简直是认真生活典范。
但是现在看着陆时屿，他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在传谣言。
叶妙默默忍下了，并且放下了苹果进了厨房，站在陆时屿旁边：“我来帮你！”
她要用实际行动告诉陆时屿, 他姐姐是很勤快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他知道她就是叶妙。
陆时屿拒绝了她的好意, 并且用一种不太信任打量了她一眼：“不用了。”
叶妙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鼓起腮帮子：“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会做菜的！”
陆时屿清淡一笑：“好，那你先来洗菜。”
叶妙嘴角一咧，笑得十分开心，屁颠颠地去洗菜。
陆时屿看着她活泼的模样, 无奈地笑了笑。
以往每次和陆二姨他们发生了矛盾, 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对。
他对陆二姨他们没有什么感情, 如果有, 那也在这些时光的消磨中不剩一点。
只是他难以忘记姐姐说的话，亲人是世界上唯一会不求回报对你好的人。
陆二伯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只是这样的亲人却比不上姐姐对他的百分之一。
叶妙在一旁洗菜的时候，看见陆时屿正在切菜, 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人，刀工非常好，土豆丝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 长短大小都基本差不多。
这人是有强迫症，她记得原来他切菜也不是这样的啊。
“你菜切得挺好的啊。”
“在我二伯家的时候，是我做饭。”
做了这么多年，他其实已经不喜欢做饭了，可面对着这个人的时候，却还想亲手做一次给她吃。
就像小时候，得到了什么新东西，想给姐姐看一样。
想展示自己，想得到一句表扬，或是一个鼓励的目光。
叶妙听得心疼，他去陆二伯家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孩子啊，他们这是压榨童工。
“让我来，既然来到我家，我得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陆时屿笑道：“待会会给你机会。”
陆时屿要洗菜，叶妙抢着干活，从他手中夺过小黄瓜的时候，不小心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冷了，但还是比不上叶妙的小火炉。
叶妙握住他的手愣了半晌才松开，小黄瓜落在了洗手池里，她脸颊微红，辩驳道：“你说我洗菜归我的。”
陆时屿没有说话，叶妙小心捡起黄瓜，打量了他一眼。
他眼眸低垂，正剥着蒜子。
那是一双好看的手，即使在做着剥蒜子这样充满人间烟火的事，仍然把蒜子剥出了艺术品的感觉。
恰好，她刚才握住了那双手，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只是心跳的有点快。
无论在哪个世界，她都很少握和自己差不多年龄段的异性的手。
一个握手就有这么大反应，还真是……不争气啊。
就陆时屿来说，叶妙刚才的举动，他也没有想到。
她的手也像她人一样温暖，软软的感觉和握住自己手完全不同。
他手指之间轻轻摩挲，目光悄悄飘到她手上，她正在洗着那根小黄瓜，再洗一会，就得把绿色的表层给洗掉了。
看得出来，她心里也不太平静，虽然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这让陆时屿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愉悦。
叶妙炒的菜极其简单，是一盘绿油油的炒青菜。
她觉得做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尤其是做饭给自己喜欢的人吃。当然，她觉得，这样的喜欢很单纯，就是对弟弟的喜欢。
陆时屿在尝第一口的时候就呆愣了片刻，记忆飘回遥远的从前。
他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认真吃饭的人，心里想着，她做的饭有也姐姐的味道。
这不是第一次他觉得叶妙和姐姐很像了，但他不敢去想，只能把这样的怀疑埋在心里。
他是有些怕的，怕了解到了真相，最难以承受的是他。
还是这样好，糊涂一点好。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电视里放着搞笑的综艺节目，叶妙忍不住发出痴痴的笑声。
她盼了许久的场景，和家人一起吃饭看电视，对于普通人家极其常见的画面，却是她一直以来的期望。
应该感谢陆时屿的，他满足了她一个愿望。
陆时屿做的菜也很好吃，他小时候也会做菜，不过那时味道平平，现在厨艺已经有了好大进步。
她欣喜于看到他的成长，又为他成长路上遭遇的艰难而心疼。
一定要早点帮他摆脱陆家啊，他一个人生活也比生活在陆家好。
饭太好吃，电视太好看，一不留神，叶妙就吃多了一点。
饭后，她摸着自己圆圆的小肚子，躺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
余光看见陆时屿正在厨房里洗碗，不禁感叹，陆时屿长大后一定是个好男人，一个爱做家务的好男人。
她又想起一开始看的霸道总裁，里面的男主和现在的陆时屿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她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把故事结局改变。
陆时屿洗完碗后，叶妙拉着他的手去看电影。
有钱就是好，乐妙自己住的家还有一个房间做私人影院。
叶妙挑了一部最近热播并且评分比较高的电影，她坐在他旁边，笑着说道：“你好不容易来我家一次，我当然要好好款待你。”
陆时屿十分客气地道了一声谢，叶妙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应该是来到她家之后，他显得有一点点沉默。
在他小时候，叶妙很容易看出他的情绪，但他长大之后就有点深藏不漏。他这时的沉默，叶妙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想着，看一场电影会不会好点。
但是这场电影也太无聊了，网上评分这么高，结果名不符实。
刚才又吃得太饱，现在就有点昏昏欲睡。
从身侧传来陆时屿身上的温度，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对白像是催眠曲。
叶妙的眼皮渐渐阖上，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一旁倒去。
陆时屿的眼睛一直是盯着电影屏幕的，但心思却全部放在了她身上。
所以清楚地知道，她无聊得打呵欠，脑袋不停往下啄，最后终于抵挡不住，倒在了他身上，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她倒下，他刻意接住她的身子。
现在，她的脑袋就搁在他的肩上。
他只能轻轻转过头，不敢惊动她分毫，就着余光看着她的脸庞。
他能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扑在他的脖子上，明明他穿得很薄，但身体却是炙热的。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有那么一刻，他是很想摸摸她的脸颊，趁她睡着的时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这么关注，目光忍不住跟着她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