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刚要下车的吴泓博一愣，抬头。商彦神情仍是淡淡的, 似乎漫不经心, 但是否玩笑吴泓博还是分得出来的。
他脸色稍正，皱起眉。
“这个情况, 在算法推导之初，彦爹你不是已经预料到了？既然选了这个算法, 这种是无可避免的, 只能在后期推广里尽量避开这个短板……除此之外, 我想不出别的解决方法。”
商彦顿眸。
“另一种方法，我跟你提过。”
吴泓博似乎是噎了一下。
“彦爹你是玩笑的吧？你真的觉得你说的那个算法有可操作性？……对，按逻辑来说, 它更新颖，也更独到和精准高速, 但这都得建立在它能够被完成和实现的前提下——这难度太大，而且几乎要全部放弃现在已经研发出来的、差不多已经完成的整个系统平台……”
吴泓博脸色发白，摇了摇头。
“这也太大胆了。”
商彦垂眼, 声音平静而沉稳。
“你是想做能占据市场十年甚至更久的王牌，还是一时风头、转瞬就被人模仿压制的易碎品？”
“也不至于那么惨吧……”
“核心算法上有短板的东西，就像一个朽木雕出来的装饰品，虚有其表, 只能占一时鳌头。不管你们怎么修补，它最终还是会垮掉。”
商彦沉眸。
“更甚至，推广开来后，每年的维护和升级，这种修补只会加速它的毁灭——你想看努力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将来有一天轻易被其他模仿品踩在脚底？”
“…………”
吴泓博咬紧了牙，青筋都在额角微微绷起。
半晌后，他声音我微嘶：“可是，彦爹，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万一从头来过，你能保证我们做出来的新产品，能达到现在的高度吗？”
商彦蓦地嗤笑了声。
吴泓博不解地抬头看他。
却见男生转过身，黑眸睥睨下来，带着星点嘲弄。
“最开始，你担心过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么？”
“……”
吴泓博一愣。
几秒后，他眼底那些迟疑和纠结和犹豫，像是初逢春天的冻住的冰一样慢慢化开。
他咧嘴笑了，像个二傻子似的摸了摸后脑勺。
“也对哦，初心都忘了。”
“一定是彦爹你太优秀，我们追在你身后时间一久，还没上位呢，都已经端起行业新贵的心理负担来了。”
“出息。”
商彦轻嗤，转回身，推门下车。
“做什么新贵？要做，就做规则的制定者。”
“以后的行业内，谁是贵族谁是平民——让他们听我们的规则。”
吴泓博被这话勾得热血沸腾，推开车门跟下去。
他刚准备往前冲，突然又听身前的男人淡淡地说了句。
“不必急。还是像最初一样，这件事只我们三个来做。”
“……”
似乎想到了什么，吴泓博咧嘴一笑，眼神里掠过和他那憨厚胖子的外表完全不符的奸诈。
“我知道的，彦爹。”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愣，转头。
“不过彦爹，你连小苏都不告诉？？”
“……”
商彦难得怔了下，抬眸，对视上吴泓博，看穿了他的想法后商彦哑然失笑。
“想什么呢。”
“我命都是她的，会不信任她么？”
“那你……”
“我只是不想这种事打扰她。”
商彦抬头，望向高高的台阶上，安静又乖巧地站在那里等了他们好一会儿的女孩儿。
他垂下眼，眼底温柔缱绻。
“我家小孩儿，无忧无虑的就够了。”
*
kingdom内干净精致得不像是一间火锅店，倒像是家高档西餐厅。
商彦之前打了电话，进门前便有侍者领他们六人进到专订的包厢。
几人间，除了苏邈邈以外，叶淑晨上次有事错过了，所以也是第一次来。
看见侍者放到面前的皮质菜单，叶淑晨打眼一扫，就愣在了原地。
她伸手拽拽旁边的栾文泽，“这什么鬼地方，一份双拼汤底里半份就要一千多？”
叶淑晨的声音并未压成刻意的耳语，旁边的侍者听见，礼貌温和地笑了笑——他很清楚能被安排到这间包厢里的，一定有至少一位的身份远不是钱能衡量得了的。
“这位小姐，我们的汤底是从全球各地空运回来的珍贵食材熬制，种类与成分比例每日都有更新说明。”
叶淑晨翻了两页，叹气。
“资本主义腐败啊。”
栾文泽在旁边无声地笑，也随着放下菜单。
吴泓博倒是毫不介怀，大大咧咧地跟那侍者点单——
“这个龙虾，看着就鲜嫩多汁的；还有这个牛肉，哇，2000一份的牛肉我一定得尝尝是什么味道；还有这个松茸，别按两，我们彦爹买单，论斤论斤……”
叶淑晨听不下去，拿眼斜他。
“吴胖子，你就不怕补大了流鼻血啊？”
吴泓博现在已经能够做到自动免疫来自叶淑晨的精神攻击，闻言优哉游哉地翘起腿，还嘚瑟地晃了晃。
“怕什么，吃完之后，再给我们来几壶那个哪儿哪儿山尖上摘的雪莲皇菊，败火！”
叶淑晨随手一翻，到菜单最后，瞥见那茶栏的价格表，翻了个白眼。
“三四千一壶的茶，还败火，你喝了不怕上天啊？”
“彦爹付钱，彦爹宠我，我乐意！”
吴泓博隔着半张桌子跟叶淑晨做鬼脸。
这两人斗嘴打闹已经成了团队日常。商彦几人都充耳不闻，唯独苏邈邈有些无奈地软着嘴角笑。
她坐在商彦旁边，手还被那人攥在掌心里一点一点伸曲把玩。苏邈邈往回抽了抽手指，上身靠过去。
“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商彦把那试图逃跑的手指尖重新抓回来，然后才懒洋洋地抬眼瞥向两人。
“智障儿童欢乐多。”
男生笑容轻蔑。某两位一僵以后，他还伸手把苏邈邈的鼻尖勾到自己面前来。
“别看他们，容易传染。”
吴泓博：“…………”
叶淑晨：“…………”
叶淑晨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拽过菜单，“点，使劲点！吃穷他！”
……
一顿火锅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餐后上了吴泓博惦记的败火茶，商彦这边接了个团队平台的合作商的电话，先到包厢外谈起公事来。
这边电话刚收线，正巧，隔壁包厢门打开，几道身影前后走出来。
被众人围簇中央的是个年纪四五十的中年男人，他和商彦目光一对上，两人便不由地同时一愣。
“商彦？”
中年男人停了脚步。
其余围簇在他身旁的人也跟着顿住话声，有人看了商彦一眼，小心地转回来：“苏董？”
苏毅清回过神，淡淡地说：“你们先回吧，留个司机送我就够了。”
“苏董，这哪能——”
“去吧。”
中年男人神色淡然，不怒自威，这几人还想说什么也不敢开口了，讪讪地对视几眼之后，纷纷离开了。
长廊内重归安静。
苏毅清望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出些的年轻人，眼底露出一点欣赏的笑色。
“去年我便听你大哥说你回A城了。只是没能见到你……这一转眼几年过去，你都长成大人了啊。”
“……”
商彦微垂下眼，掩住眸里起伏不定的情绪。
这不做声的安静持续得有些久，让对面站着的苏毅清都觉得诧异不解的时候，商彦才缓声开口。
“苏叔叔。”
只称呼了这样一句，似乎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苏毅清愣了几秒，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和商彦结了不虞——只按前几年的两家交情，商家这个小儿子虽然一贯地性野不驯，但也不曾对长辈这样失礼过。
苏毅清心里动了动。
最终他还是没表现出什么，只仍是那淡然语气开口。
“老太太的寿宴快到了。她一贯对你赞赏有加，近两年没能看到你，她还遗憾的很呢。……再过七八日，如果你有时间，那不妨苏宅赴个寿宴，也好全了老太太念叨你的心思。”
商彦眼神微动。
仍未开口。
苏毅清这话不是作假，也不是客套。苏家那老太太最喜男丁，而这些世交家庭的孩子里，其中又尤以商彦不阿不谀，最得她喜欢。
当初商、苏两家联姻，如若不是商彦比苏荷年龄小了7岁，实在远了些，那说不得苏家的女婿就要换人了。
而苏毅清提完苏老太太，见商彦脸色反而愈发冷淡下来，心里更是古怪。
叹一声这年轻人的心性越走越偏，苏毅清也没有跟个小辈计较的意思，便转身准备走人。
只是这边他刚抬脚，就听见始终沉默的商彦蓦地笑了声，开口问：
“苏叔叔，不知道您家那位苏宴弟弟，如今安好？”
“……”
这问题问得突兀，又隐隐带刺，苏毅清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微微皱了眉，侧身看向商彦。
只是在年轻人那张清隽的面孔上，他看不出半点外露的情绪。
至多……好像有点嘲弄？
苏毅清张口：“他很好，不劳——”
话声未落，两人身旁，包厢门突然打开。
身影娇小的女孩儿走了出来。
“商彦，今晚……”
长廊再次戛然一静。
苏邈邈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怔滞半晌，轻声：
“爸爸？”
苏毅清脸上震惊犹在，“你……”
商彦眸色一冷。
他蓦地伸手，把女孩儿拉到身前怀里。
“喝多了是不是，怎么什么人都随便认？”
他声音动作都温柔溺人。
唯独瞥向苏毅清的眸里，却带着不再掩饰的嘲弄。
第85章
苏毅清神情震惊, 许久才慢慢回过神。他有些艰涩地张了张口，眼神复杂地望着被商彦圈在怀里的女孩儿。
“……邈邈？”
苏邈邈瞳仁微栗了下。
她实在没有想到, 会在这里见到苏毅清。以致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任何情绪都来不及调整，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知道苏老太太不喜欢自己, 没什么明面上的理由的不喜欢。而苏毅清……作为苏老太太的幺子, 他对老太太的这个决定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
所以她的父亲，对她也没有什么感情吧……
凉意慢慢将她心里那些翻涌沸腾的情绪冷却下去, 苏邈邈定下心神，轻轻攥了攥商彦的衣角。
她仰起脸儿, 和把她护在身前的男生对视一眼。
“我没事。”
女孩儿轻声说。
商彦这才松下眼神。
他退了半步, 把女孩儿牵到身旁, 眼神微戾不驯地看向苏毅清，薄唇微挑着，似笑非笑。
“苏叔叔, 您可能认错人了。这是我女朋友，跟您没什么关系。”
“……”
苏毅清慢慢回笼神智, 总算是渐渐明白商彦突然对他和苏家的敌意从何而来了。他有心解释，只是张了张口，又无法说出来, 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
“邈邈，你也回来A城读书了？”
苏邈邈没有开口。
她微垂下眼。
商彦侧过身，“邈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嫂的二伯, A城苏家了不得的一位叔叔。以后见面，你要记得问好。”
他懒懒地笑，瞥向苏毅清，示例似的冲对方稍稍点头——
“作为晚辈，无论长辈如何行径，我们的礼数总要到。”
“…………”
苏毅清被这话刺挠得脸上不是个颜色，错觉似的一阵阵发烫。
他哪里会听不出商彦的话里有话？
——说着对长辈“礼数要到”，但此时此刻，商彦真是半点面子里子都没给他留下啊。
苏毅清偏又无法解释，只能叹声，“商彦，我们家里的事情，你不清楚……等以后有机会，我们——”
“没什么清楚不清楚的。”
商彦笑意一凉。
“我只知道，我的女朋友虽然也姓苏，但跟您，哦，还有苏老太太，大概只是撞了个同姓罢了——认识她三年，我还没见过她几位直系亲属呢。”
苏毅清：“……”
这一句能被堵十句，苏毅清说什么也开不了口了。
他只能叹一声，又静静地望着那个再不肯抬头看他的女孩儿，“邈邈，既然回A城读书了，那如果有时间，也不妨回……苏家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