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里朝她感激一笑,之后走出门去。
在白里踉跄的那一瞬间,白景尘整个人的身子都绷得紧紧的,下一秒,如果汝安没有扶住他 ,他白景尘,也会冲上去。
他捏了捏下巴,问身边的婢女。
“你们家大人刚才那后半段话是要说什么?”
“回恩王殿下的话,奴婢斗胆猜测,我家大人寒邪入体,经常因此而辗转反侧,大人刚才未竟之言,该是如此。”
白景尘点点头,有可能。
“那他刚才又怎么差点晕倒。”
“回恩王殿下,我家大人身子骨弱,经常生病,听汝安姐姐说,大人当年在外带兵打仗的时候,经常十天里七天风寒着,刚才可能也是因为身体不好,故突然晕眩。”
白景尘掐着自己下巴的手重了几分,没想到,白里丞相年纪轻轻,身体状态竟如此不好,丞相位置又如此操劳,岂不是要越来越耗费精力,那健康状况岂不一直都是问题。
他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一是烦他白里身体不好,二是烦他自己竟然如此关心于他。
白玉一直都是个好眼色的。
“恩王殿下不必太过挂怀,这普天之下,还未能有几人医术比我家大人高超,他定可以照顾好自己,为国效力。”
白景尘脸上又是那抹玩世不恭的笑,这小丫头倒是机灵。
简简单单一句话,了了他两件心事。
第13章 这样不好吧
没错,白里他一个医生,怎么才能照顾好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白景尘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没什么用。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白里确实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但是她好像对于照顾自己永远都不怎么擅长,更准确点说,是她擅长,但是不去执行。
再者说来,白玉这个小丫头说得很对,他如此关心于白里,应该就是因为他是当朝丞相,丞相要是倒了,皇帝的半边天也塌了。
怎么说他堂堂恩王殿下也不会是个断袖吧,毕竟这么多年了,青楼,他还是经常去的,虽然就是喝喝茶,但是那帮姑娘们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看着心里至少不憋屈。
要是一个断袖的话,应该渴望男人吧,他可从来没这些感觉,但是也说不通啊,他对白里确实有点感觉。
白景尘把本来从下巴上放下来的手再次放到下巴上。
此感觉非彼感觉。
对,他不可能是断袖的。
他和白里,仅仅是君子之交而已。
之后长舒一口气。
打完胜仗以后的朝堂清净了不少,至少不至于每天乌烟瘴气,白里上朝的第一天心情还不错,都只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下了朝,就是一些大臣们照例地寒暄,一个个以为他会死在战场上的大臣都纷纷过来搭讪,谁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跟着谁身边凑呗,结党营私,白里一向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但是不代表其他人没兴趣。
虽然说朝堂上看起来还算可以,实际上就是没有遇到触碰利益的大事件而已,一旦遇到,其中的弯弯绕绕便显示出来了,一个个帮派互相帮衬着,他们自己是富得流油,朝廷呢,就逐渐“面黄肌瘦”起来了,到最后,往往会掀起更大的惊涛骇浪。
现在,白里是唯一一块纯洁的大肥肉。
每派党羽的头目都纷纷向他投来橄榄枝。
有的说请到家里做客,有的是请画舫出游,还有人他吃茶赏画。
都被白里以身体不适婉言拒绝。
见着他似乎真的面色上有些不好,嘴唇也有些发青,那些人也纷纷说了句改日再约。
今日以身体为由推脱,再下日又该以何理由?
白里的位置属实尴尬,每一任新上位的官员,尤其是芝麻小官,都会为了庇佑自己早早地寻一派落入,成为其党羽,以求好行事。
但是他,当年处于大理寺卿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有意拉拢,但是奈何她事务繁忙,根本没有时间与其过多交谈,诸多党派发现他们一没有机会,二又发现白里没有与任何党派勾连,不会给自身添到麻烦,渐渐的,他们也就不找白里说此时,总觉得他自己碰了壁,就知道去找他们结党了。
没想到大理寺卿那么久,也没磨了他的棱角,去了趟边塞,回来就位居丞相,如此大的官职,又让那些党派蠢蠢欲动。
他们有两种想法,一,就是竭力拉拢。二,如果拉拢不到,就要排挤打压。
但是后者存在漏洞,若是排挤打压适得其反,让他不为自己所用反而加入其他党派,则会给自己在朝廷上行事造成很大麻烦。
所以至今为止,以至于很久的将来,白里都会是一众大臣眼里的香饽饽。
这些,白里早就考虑到了,但是她一直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匡正朝纲,肃清这些党羽野派,还大里朝一个清净。
“丞相大人,不知……”
“在下今日身体实在不适,无法与阁下一同……”
白里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大约是这短短五分钟以来的第十几个了。
“不不,丞相大人误会了,下官是想说小女那画像的事情…… ”
白里这才想起来,那画像都被白淳夕拿了去,这时候恐怕早就成了一滩灰烬了吧。
“不好意思了,大人,那日宴席后,九公主向在下讨要画像,在下遵命将全部画像都呈给了公主殿下。”
“原来如此……”
白里见着那大臣离开的背影都佝偻了些,看样子,好像是对此事抱有过高的期望。
白里摇摇头,向丞相府走去。
一路上,边走边想,究竟要如何才能肃清那些党羽,还朝廷一片清宁。
不知不觉就到了府中,不意外地,身上又多了几方帕子,往日里她还会看看上面有些什么字,今日身体不适心情不佳,直接将她们摔在了偏门口设下的失物摊子上,头也不回地进了府中。
“呦,丞相大人下朝了?”
又是那慵懒到让人觉得很欠抽的声音。
“不是人人都像恩王殿下一样无事可做。”白里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清冷冷。
“本王不是无事可做,本王只是不愿过多掺和。”
那人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
白里听着声音突然地变化挑起了眉间。
“哦?”
两个人略带玩味的表情互相碰撞。
之后下一秒,白景尘又恢复到了原来的不正经。
“不知,白里丞相说要给本王的萧是在哪里?”
“恩王殿下记忆力可是真不错。”
白里觉得脸部肌肉有些抽抽,她是真的舍不得给。
“汝安,带恩王殿下去看看。”
“怎么,丞相都不愿带本王去看看吗?”
“下官确实不愿。殿下喜欢,自顾拿去,让在下见着殿下拿走,心里还着实不舍。”
白里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喜欢说实话。
那边的声音愣了两下。
突然明亮地笑了两声。
“白里丞相还真是率真呢,那好,丞相先欠着本王的,这东西吗,日后再来拿。”
“悉听尊便。”
她真得懒得和他斗嘴,因为白里心里清楚,斗嘴这方面,她并不是很擅长。
“汝安,给我拿一套出行的衣裳,随我去坊间一趟。”
一直在旁边候着又插不上话的汝安回了一句是。
刚要转身离去。
“汝安是吧,你等等,本王随你一起去,另外今日你不用去了,本王与你们家大人一起去坊间。”
汝安听完他的话,淡漠地看向白里。
白里一脸无语地半回身望向恩王。
“恩王殿下,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本王看很好。”
一脸的腹黑样。
第14章 阳笙。
“殿下开心就好。”
白里转过身去,进到书房,靠在卧榻上小憩。眼睛睁了太久就十分干涩,能闭上眼睛,对于白里来说就有一种浓浓地救赎感。
哎,她这是过得什么苦日子。
在边塞打仗的时候,刀尖上舔血过日子,回到京城里来,还是继续得劳心劳力。白里觉得她这辈子一定是活不长了,不过也没什么太大关系,能做好想做的事情就够了。
一辈子不在乎多长,就在乎质量而已。
要是能把心里所想完全都实现,四五十岁的光景,也不是不能接受。
活着为什么呢,为得一个留恋罢了。
书房里暖融融的,让她有点想瞌睡,迷迷糊糊的。
再睁开眼睛,眼前是那张放大的俊脸。
一秒,白里愣了一下。
二秒,啊!
活生生吓了一身的冷汗,这个恩王怎么个情况,走路不出声可还行??
“恩王殿下,您这是何故。”白里整个人向卧榻里面缩了缩,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主要还是刚才那一身冷汗出得太凉了。
“丞相的心思也难免太敏感了些,本王就是见你睡得深沉,想上前拍你一下。”
白里见着他那略显真挚的目光,没作声。
“汝安!”
“丞相叫她作什么,你的衣服我拿来了,赶紧把朝服换下来,去坊间啊。”
见着白景尘一动不动在那里。
“殿下还请回避一下。”
白景尘挑了挑眉间,转身走了出去。
白里抖了抖白景尘挑得衣服,仔细看了半天,才想出来她确实有这么一件衣服,好像是宫中某位大人物的赏赐,应该是她做大理寺卿的时候,办案得力,人家开心就为她做了件衣服。
衣服的料子确实上乘,做功也很考究,只不过,不是白里喜欢的风格,她一直都觉得红色过于张扬了些,虽看着让人赏心悦目,但现在不是她高调的时候,还有,白里一直都对自己的容貌没有正确的认识,她觉得自己驾驭不住那么明艳的红色。所以这衣服一直在箱子底积了尘。
这次被白景尘翻出来,她才仔细看了看,其实衣服的主基调还是白色,但是有大片大片红色的压花和刺绣,又在纹理之间压了细细的金线,着实十分精致美观。
她利索地换上衣服,在镜子面前站了站,好像还不错,把本来发青的脸色,显得气色好了些。只不过更加显得她眉似秋水,她沾了些黛,将眉毛加粗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白里最近心里总是很不踏实,她身子越来越瘦,身体也愈发虚弱,整张脸就更加女性化了一些,等年纪再大了点,不生胡须这事也越来越瞒不住了。
算了,就先如此吧。
白里从箱子底翻出一副纯白色的面具,做工十分精致,上面绘着凤凰图腾,栩栩如生。眉尾处又徐徐上扬,更显出无限的神采。
带在脸上,看了看镜子,白里叹了口气,她这双眼生得极美,一眼看去,很难让人觉得她是个男子,不过还好,她这个面具的身份,在坊间,并没有人知道她是丞相,所以,便也少了几分麻烦。
“白里丞相,您就换个衣服怎么……”
白景尘在外面等得有几分不耐烦,转身走进屋子,不禁被眼前的景色迷了眼,以至于剩下的半句话都没说出口。
本就喜欢红色的他觉得这身衣服配极了白里,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带了副面具,但是那面具下的那双眼,真是仿佛世间最清澈的美玉,虽有几分与世无争的清冷,但却莫名让人觉得温和。
回过神来刚想打趣下作何他要戴副面具,那人就顺手扔了个带面罩的斗篷过来。
“恩王殿下不是要一同去坊间吗?以你我的身份,当然诸多不便。”
白里曾经试过一次,有一次她不是做公事,只是单纯地想逛一逛,那个场景,真的一言难尽,许多家带着面纱的姑娘,一个个地都把香囊往他身上扔,还有一堆因为感激她的人,跪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感激涕零。还有一家家的店铺,纷纷都把一箩筐一箩筐的东西往她身上塞。
知道她最后怎么解决这个盛况的吗,她逃到了青楼里,给了一锭银子,找了个雅间,自己一个人喝茶喝到了后半夜,才偷偷从后门溜到了丞相府。
从那以后,除了上下朝和公事以外,在京城里,白里都会带上这面具。
尤其是每周二的义诊,也就是今天她要去坊间的理由。
她在外打仗两年,这两年,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她的那个徒弟每周二在那方小茅屋里面坐诊。
她的那个徒弟,叫阳笙,虽说是徒弟吧,但是好像年龄上还长了白里几岁,人温温和和的,长得也是温文尔雅,身上透着书卷气。
白里刚做大理寺卿的那年,因为诸事不顺,圣旨不断,经常去庙里祈福,偶然间,她就碰上了阳笙,第一眼看过去,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双眸子,如深渊一般让人捉摸不透,写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莫名其妙的,白里就是觉得这个人绝对不该落得如此田地。
他当时一个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嘴里吃着一个干巴巴的还沾着灰尘的馒头,没吃几口,就被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踢了去,那小少爷,笑嘻嘻地走了,徒留阳笙一个人拿着那被踩了鞋印的馒头。
当时他看着像是饿极了,竟还要把那个馒头往嘴里送去,白里心里不忍,就买了几个包子送到他手里,见着他满胳膊的冻疮,白里把他带回府上医治,后来发现他天资聪慧,人也和善,就把他留在身边教他医术,每周和她一起去出义诊。
当时她没有钱,因为是义诊,来的都是穷苦人家,每周都要往里面搭药钱,就让她一个大理寺卿,过得无比穷酸。
前不久她打仗回来,丫头们说,白里一走,阳笙也跟着离开府了,但是说保证每周的义诊都不会断。
白里相信他的人品,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这回她有钱了,可以把那破茅草屋翻新成一个医馆了,只是不知道,阳笙,到底还会不会在那里。
第15章 默契自在人心
一路上,白里与恩王二人的穿着打扮十分引人侧目,似乎看着他们两个,就知道与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就简简单单地走着路,不着言语,不露容貌,便已经像是天上落下的几颗星辰,而众生则是像那一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