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哭吗?”我继续将金属棍向上拔,费雷尔的下-半-身已经有了基本的轮廓,不再是之前血肉模糊的模样。
“嗯。”
我感受着肩膀上濡湿的面积越来越大,突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能缓缓加快拔动的速度,终于在最后的一次用力之中,将金属棍拔了出来。
弗雷尔喘了一口气,接着他爬了起来。
我端着烛台跟在他的身后,弗雷尔转过身爬到吊灯掉落的地方,我站在他的身后,只能看清模模糊糊的一团黑影。
弗雷尔伸手托住吊灯的支座将它推到了一边。
我从后靠近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
随后,弗雷尔的呼吸声渐渐加重起来,像是在啜泣,一声接着一声。
我想了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仅仅只是一会儿,弗雷尔就失去了他的两个亲人。
我开始有些后悔,应该听从警告,将弗雷尔送回去或许这接下来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我很抱歉。”
弗雷尔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的错,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尸体放在客厅对于奥莉来说是个刺激,弗雷尔告诉我地下室中有一个冰柜,可以把尸体转移到冰柜中,然而更糟糕的是,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闪电似乎打坏了楼顶的发电机,现在整栋别墅都是停电的状态。
不过也是因为停电,周围黑漆漆的环境至少让我不是那么容易看清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在做收捡包裹的动作时不至于反胃的吐出来。
弗雷尔翻出了一个床单,将两具尸体包裹了起来,随后放在他父亲的轮椅上。
奥莉还没有醒来,孤零零的躺在地板上。
“要和我一起去地下室吗?”
弗雷尔望着我,在烛光的映照下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先等等。”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奥莉,将她抱到沙发上,“我们走吧。”
虽然将奥莉丢在这个地方并不是太好,但自从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我总觉得客厅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弗雷尔点了点头,他推着轮椅,我在他身后举着烛台。
“我们可能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离开。”弗雷尔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需要先联系人来处理……我的父母,但是他们明早才会上班。”
弗雷尔说话有些吞吐,不过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会和你一起等到早上,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
弗雷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垂下了头。
“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弗雷尔搭在轮椅上的手掌猛的缩紧了,“我其实并没有想把你关起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死。”
我跟在他的身后,弗雷尔的性格又出现了变化,曾经的疯狂从他身上消失,就像是附身于他身体的恶魔消失了一般,隐约之中,我觉得这似乎才是他的真实性格。
“没有人想死。”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弗雷尔的肩膀猛的一僵接着又放松下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他转过了身,有些局促的张开了双臂,“我能拥抱你吗?”
弗雷尔的眼睛映照两团黄色的蜡烛火焰,仿佛真的能够发光一般,望着他的这副模样,我突然就无法狠下心拒绝他。
“好吧。”
我往前走了一步,张开手臂。
弗雷尔笑了起来,终于有了神色的脸蛋不复之前的憔悴。
“谢谢。”
说着他拥抱住了我。
他紧紧抱住了我,手臂有些用力,然而只是抱了一下他便松开了手,继续向楼下走去。
地下室的冰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即便是在楼顶发电机被闪电击坏的前提下,冰柜依旧是有电的,描述的是冰柜,但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冰冻的房间。
弗雷尔在加密的大门上按了几个键,随后打开大门把轮椅推了进去,他的动作很快,在打开大门的同时就把轮椅推了进去,我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内部的景象。
“走吧。”
弗雷尔关上了门。
“只有这个吗?”我有些惊讶,“你不进去将……他们摆放一下?”
弗雷尔摇了摇头。
“只启动了备用电源,我不想在开关门上耗费太多的电力。”
做完这一切的弗雷尔转身向楼上走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弗雷尔突然安静了下来,木质的楼梯因为踩踏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弗雷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我点点头。
“莱恩死亡的时候,你会觉得愤怒吗?”
我顿了顿,仰起头。
“会,因为莱恩的死亡并不是一场意外,很多人都告诉我莱恩的死亡是一场意外,但我觉得并不是,如今的调查也显示出,确实不是。”
“你为什么会感到愤怒呢?”
这个问题我曾思考过无数次,一旦想起便觉得有股火焰在心脏中燃烧。
“因为杀人犯并没有落网……以及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我一直在后悔,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接那通电话。
弗雷尔笑了起来,在这种场景之下显然是不适合笑容的,可他依旧笑了起来,惨白的脸色因此也变得更加苍白。
“我也为自己感到愤怒,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所以我会找出凶手,并报复回来。”
弗雷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背后似乎有其它的含义,但我想了想也没弄清他这句话的意思,等到我想要询问的时候,弗雷尔已经转过身上楼去了。
奥莉直到深夜也没有醒来,我只能先和弗雷尔将她转移到床上。
“祈祷她第二天早晨也不要醒来。”弗雷尔扯了扯嘴角,“那么我们离开的阻碍也会少上很多。”
“你不准备给她留一句话吗?”我望着床上的奥莉。
弗雷尔只是摇头。
“没有必要。”
弗雷尔给我找了另外一间房间,这次的房间正常了很多,走廊顶头的那一间,离着客厅最远的地方。
即便是没有长时间和弗雷尔相处过,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细。
他为我在床头留下了两根蜡烛。
“害怕就呼唤我。”
他这么说着打开床头柜从其中拿出了一个铃铛放在我的床头。
“我会很快赶到你的身边。”
我原本对他这句话感到并不在意,然而直到弗雷尔从房间中离开之后,整个房间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声响,忽的安静了下来。
我躺了下来,陌生的环境让我神经紧绷,脑海中情不自禁的开始浮现一些场景,带着黑暗中柜子的轮廓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这是疾病发作前的预兆,我拉起了毛毯盖住了自己的脑袋,这在这段时间已经成为了常态,我闭上了眼。
意料中的失眠并没有出现,在闭上眼后不久我便感到身体都轻了起来,犹如是灵魂脱体一般缓缓上浮以至于飞了起来。
我还没回过神,便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
“娜塔莉。”
这嗓音是如此的熟悉,我猛的转过头,就看到背着单肩包的莱恩站在我的身后,他绿色的眼睛清澈透明的如同宝石般。
“你在想什么?”
他牵起了我的手。
我感到一丝茫然,紧接着心脏‘怦怦怦’的跳了起来。
“……莱恩?”
“怎么了?”他笑了起来,“为什么是一副这样的表情?”
我摇了摇头。
“不……就是……应该是做了一个噩梦。”我环住了他的手臂,“我梦到你突然死了,然后我想要找到凶手但却怎么也找不到。”
噩梦的场景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我回想起来身体仍旧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娜塔莉。”莱恩拥住了我的肩膀,“无论如何我都是希望你能够幸福的继续生活下去。”
我仰起头。
莱恩笑着,他那双绿宝石的眼睛闭上了。
“回去吧,回到家里去。”
我睁开了眼。
蜡烛火焰左右摇晃着,窗外透出一丝光亮,远远的地平线上冒出了一丝橙光。
我闭上眼,尝试着再次进入到梦乡之中,然而这一次,意识与躯体的脱离之后,我发现我行走在一条碎石的人行道上上。
这场景看着有些熟悉,不停的有着人影从我周身穿过,我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远远的望着米字国旗挂在旗杆上,随后发现,我似乎是回到了大学时代。
我寻找着莱恩的身影,周围的人影仿佛被打上了马赛克看不真切,所以其中唯一的那一个没有挡住脸的人便显得格外明显。
我向着那个人跑去,随着距离的靠近终于接近了他。
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年人,有着巧克力色的头发,巧克力色的眼球,连着气质似乎都散发着巧克力的味道。
“娜塔莉。”巧克力少年笑了起来,“还记得我吗?”
我停顿了片刻。
“我记得你,你是弗雷尔。”
这场短暂的梦境犹如潮水般一闪而过,等到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经透出一丝亮光,圆圆的地平线上浮出一圈橙色的光晕,天快亮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出房间。
黎明的别墅没有夜晚那么恐怖,丝丝的光线从窗外透进,而走廊的尽头临近楼梯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他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
巧克力色的发丝在光线下反射出白色的光晕。
“昨晚睡的如何?”
弗雷尔笑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黎明时机的梦,这是在长达半年噩梦环绕之中的例外,连着梦中的人也是如此的平静与祥和。
“我睡得挺不错的。”
“要吃点吗?”他从背后拿出了一袋面包,递给我,“奥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我们还是动作快一点吧。”
我接过他手中的面包。
“你真的不去和奥莉道别吗?”
弗雷尔看着我,褐色的眼球弥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
“死亡是必然的,我们要学会去接受。”
我心神震荡,一瞬间恍惚觉得他这句话说给的不仅仅只是奥莉,也是对我说的。
这个时候也许该顺着他的话继续下去,但我却发现我仍旧有些无法接受莱恩死亡的现实。
“走吧,我送你回去。”
“等奥莉苏醒之后,你告诉她我把我们父母的身体放在了地下室,她会明白后续该怎么做。”
我点了点头。
“你没有话对奥莉说吗?”
弗雷尔沉默了一阵,接着说了一句。
“你就把我刚才的那句话告诉她,以及……我要为奥莉向你道歉。”
这句道歉的话让我满头雾水,但细问下去后,弗雷尔却闭紧了嘴,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我记得上次你坐在这里的时候,你还冷冰冰的一动也不动。”
为了缓解一下气氛,坐上车的时候我向弗雷尔开了一个玩笑。
随后他也笑了起来。
“变热能动的感觉真好。”
弗雷尔似乎已经能够面对死亡,我在松口气的同时感到了一丝愧疚,这种感觉就像是送人去死般,我要再一次的把他送回低下世界。
我踩下了油门,车辆在经过乡间泥泞的小道后准备驶入高速公路上,不过此前要经过一座小桥。
就在车身压上桥身的时候,只听到了‘砰’的一声,眼前不远处的桥身猛的裂成了两半,连着车头的一个轮胎也顺着裂缝陷了下去。
第27章
变故发的如此突然, 几乎没有给予我反应的时间,我的身体便顺着惯性向前扑去。
于此同时安全气囊爆了出来,撞到我的脸上,我没有想到撞击的力度会这么猛烈,下一刻我便失去了意识。
这次失去意识的时间很短,我只感觉到脑海中空白了一阵随后便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不停的呼唤着我的名字。
“醒醒,娜塔莉!”
我努力的眨了眨眼, 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发现胸腔疼的厉害。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只隐隐觉得桥断裂之后车辆顺着断裂的缝隙似乎是翻了下去。
我抬起了头, 半睁着眼回过头。
“谢天谢地,你没事!”
弗雷尔的状态比我要糟糕多了,车辆翻下桥的时候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翻了一个面, 后座被撞击的变形,弗雷尔就像一块软绵绵的乳酪一般被变形扭曲的钢铁挤成了一团。
“弗雷尔?”我吃了一惊。
“天呐, 你在流血。”弗雷尔看起来比我更加焦急,“你的额头在流血!”
经过弗雷尔的提醒之后,我才感觉到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额头疼的厉害。
“我现在没有事, 弗雷尔你卡在里面了。”
弗雷尔只有脑袋和小半截身体还裸-露在外,剩下的全挤在变形的后座车厢中。
“娜塔莉,你忘记我已经死了吗?”弗雷尔看着我,“在重归地下之前, 我是不会出事的,但你不一样,你还活着。”
我愣住了,弗雷尔态度坚决,我最后只能先按照他的指示在副驾驶的座位下找出了一个急救箱,先给自己包扎伤口。
虽然对车驾驶座会有急救箱这点感到怀疑,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