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娜塔莉。”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莱恩死了。”
即使过了半年,再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发出的声音还是抖的。
“莱恩?他是谁?”
克拉科夫医生追问道。
我停顿了一会儿,用足了力量,卡在喉咙里的音节艰难的被挤了出来。
“我的爱人。”
说出这句话后,我浑身一轻,像是压在身上的大石终于被卸去,但脑中又闪过一张长有褐色的眼睛的脸。
“是你害死了他?”克拉科夫医生看着我。
“不……他死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我低下头。
“你说的没有接他的电话,那是他的求救电话?”
“我不知道。”我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疼痛加剧不少,“我们之前吵过架,然后我没有接他的电话,第二天早上……奥莉就告诉我,他死了。”
“吵架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莱恩突然变得很可怕,他不让我走,然后……我逃跑了。”
克拉科夫医生忽然沉默了,过了很久他问了一句。
“你逃跑之后莱恩就死了吗?”
“不……”我摇了摇头,“是晚上,他的房子起火了,然后……我没有接电话……”
“我明白了。”克拉科夫医生叹了口气,“站在我的角度,并不是你的错。”
“嗯,我的父母也是这么说的。”
我低下头。
“你很爱他。”
克拉科夫医生语气笃定。
“是的,我很爱他,所以我大概做错了一件事。”
丽兹曾告诉过我,感情是引导亡灵回归的路标。
“什么?”
克拉科夫医生望着我。
“我现在都不清楚,召回来的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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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克拉科夫医生皱紧了眉,他两手交叠捂住自己的下巴。
“能具体说明你所谓的召唤吗?”
复活咒语这种完全脱离于科技的东西,我不能肯定克拉科夫医生能否相信我的话。
“你能够相信我吗?”
金发的男性医生怔愣了一刻,只说了一句。
“娜塔莉,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你得相信我。”
半年的忍耐,我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我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别人。
“莱恩去世时,我曾想过复活他。”
“但是你失败了。”
“是的。”我仰起头,“火灾来的太突然,连一点尸体都没有给我留下。”
克拉科夫医生没有说话,他挺直着背,眼神如水,温柔的促使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的祖母是吉普赛人,拥有着让人死而复生的咒语。”
“那个咒语需要死者的尸体。”
克拉科夫医生无情的点出这个事实。
“是的……”我的声音在颤抖,吸入肺部的空气带着气管都在颤抖,“然后我开始做噩梦,他的身体烧焦了,质问着我,为什么逃跑,为什么不接电话。”
“娜塔莉。”金发男人挺直背脊坐在窗户前,遮挡着窗外的光线让他的脸都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你不能再依靠药物,学着回顾过去,收集莱恩的遗物,或许你能发现什么。”
克拉科夫医生是敏锐的,他敏锐的发现自莱恩死亡之后,我就没有再去接触关于他的东西。
过去用过的手机,莱恩曾住过的房子……一切的一切,我再也没有接触过。
克拉科夫医生望着我。
“娜塔莉,你在逃避,逃避关于莱恩的一切。”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身体依旧是冰冷的,连同照射而来的阳光,也全然是冰冷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莱恩最后给我拨打的那通电话也许就是求救的电话。
我伸出了手,从皮包里掏出了一部手机。
仿佛是一个想要逃离却又无法放手的梦魇,我躲避着属于莱恩的一切,却又无比渴望他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半年不曾使用过这部手机,我摸索了很久才找到开机的按钮。
开机时响起的悠扬乐曲险些让我把手中的手机就这么扔出去。
克拉科夫医生说的非常正确,直到现在我还躲避着与莱恩曾留下的东西有所接触。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左下角通话记录上显示着一条未接来电的提醒。
这是莱恩最后打的那通电话。
我的手指尖轻微颤抖,指尖还没点上手机的屏幕,手掌中的手机忽的震动起来。
下一刻,我就将手中的手机扔了出去。
半年来从未使用过的手机,会有谁拨打这个电话?
被扔出去的手机在地上反弹滚动了一圈,坚持不懈的震动着。
我站在一侧,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走过去将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屏幕在剧烈的撞击下,摔出一道狭长的裂纹,恰好将屏幕正中显示的号码分割成两半。
——祖母。
来电显示的是这样的名称。
我想起不久前去世的祖母,背后猛的生出一层冷汗,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我按下了接听键。
“娜塔莉,你向我隐瞒了什么?”
丽兹的声音从话筒后传来,她语气很重,带着怒气。
“巨树再一次出现了。”
我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不明白她所说的巨树和我隐瞒的事情有所联系。
“娜塔莉。”丽兹深吸了一口气,“只有复活死者或是死者重归地下时才会出现,但是这次,弗雷尔并没有回归,它却出现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瞬间就联想到我召唤想到的画面。
“丽兹……我在召唤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电话那边的丽兹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
“娜塔莉,你现在最好回来一趟。”
*
再次踏往罗姆镇的路途时,笼罩在森林外的白雾消失的干干净净,隔着森林都能看到那棵笔直的、高耸入云的巨树。
所有掩盖于外的幻象全都消失了,我这时才真正的意识到,我做了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娜塔莉,你欺骗了我们。”笑容从丽兹的脸上消失,她面无表情的望着我。
“对不起……”我握着她的手低声忏悔着,“我只是想帮我最好的朋友复活的弟弟。”
丽兹仰着头,面色如冰。
“我没能控制住,想到了一些不应该想起来的东西……丽兹,帮帮我。”
她没有说话,忽的抓住我的脸,让我不得不与她四目相对,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浑浊的眼睛忽的射出一道光来,眼球正中似乎有串奇怪的图案形成。
图案形成的时间只是一瞬,眨眼即逝。
直到此刻,我才真切的感受到她身上所属于吉普赛人的那份特质。
“我不知道……”她身体软了下来,像是用尽了力气踉跄的向后推了几步,我跟着伸手扶住她的身体 ,“娜塔莉,我看不见你的未来。”
“你的未来蒙上了一层白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丽兹仰着头,眼眶中涌出一串鲜红的血珠,在脸上留下两条红色的泪痕。
“丽兹!”
我抱住她的身体。
她瘫软下身体,似乎是不想再与我交谈下去,挥了挥手。
“娜塔莉,你去见新复活过来的人吧,也许那里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我还想和她再说会儿话,但被她直接从屋子里推了出来。
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向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方向发展。
我突然感到了一丝恐惧,在罗姆镇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娜塔莉!”
我被这一声呼唤吸引住了注意,转过身。
一个男人小跑过来,站在我的面前。
我从未见过他,甚至在罗姆镇中也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你是娜塔莉吧?”男人目光灼灼,像是看到了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东西一般,“莱恩和我提到过你。”
我本以为半年的时间已经让我平静下来,但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
“莱恩总是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关于你的事情。”
男人笑了。
“他还告诉我,如果有机会,回到人间,一定让我对你说一句话。”
“我爱你,娜塔莉,好好的活下去。”
我心脏一缩,似乎有根细针狠狠扎了上去,疼痛难忍。
“他在哪里!”
我抓住他的手臂。
男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表情怔了怔。
接着他笑了起来,我被这笑容弄得毛骨悚然。
“因为我活着的时候做了一些事情,所以……我在地狱。”
第13章
他在地狱!
这句话犹如雷电将我整个击中,脑袋中惊雷炸响。
“这不可能!莱恩怎么可能会在地狱!”
我惊慌失措,大脑中如波浪翻滚要将所有的记忆全都翻找出来。
“莱恩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而且在他死前不久,我们就在一起,他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作案的时间!”
男人没有说话,他灰色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我,此刻脱去披在外边的皮囊,我真切的感受到他从地狱归来所带来的气质,他望着我,犹如是在望着一个跳梁小丑般,嘲讽而又冷漠。
“你是怎么知道,坠入地狱的人,一定是伤害了别人?”
我浑身脱力般坐在了地上,失神的凝望着他。
“这不可能……”
他微笑着弯下了腰。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干脆去问问他?”
我身体僵硬,扭转头颅时都能听到脖颈发出的‘咯咯’声响。
“我……该怎么问?”
“前往地狱。”
*
事隔半年,我终于回到了莱恩生前的住所。
和半年前比起来,这里的变化非常大,我还记得莱恩选择把房子建在湖边,他建造了一艘木船,我被他‘欺骗’着走上了木船,于缠绵悱恻的甜言与蜜语中,沐浴着午后的阳光被他剥下了全身的衣服。
而如今,小湖被填平,只留下一地烧焦的灰烬。
也许是当地人对这诡异的火灾格外恐惧,临湖而建的房子竟然没能够被扑灭火焰,燃烧了一整夜,火光冲天。
莱恩最后的‘遗产’还保持着半年前的模样,烧焦的柱子,焦黑的地板。
本以为隐藏在深处的记忆仿佛被掀开了盖子的匣子侵涌而出,莱恩如同只是被我搁置于角落的木偶,拂去身上的灰尘后,全都变得清晰起来。
我抚着火灾后的颓壁残垣,一时哽咽的无法说出话来。
“并非只有罪恶深重之人才会坠入地狱。”男人的话语仿佛还回响于耳边,“活人也能够前往地狱。”
“你首先要做的,便是回到莱恩死去的地方。”
我拿起准备好的铲子和锄头。
“我记得莱恩告诉过我,他生前居住的地方旁有一条小湖。”
我举起锄头对准被填平的湖上敲去。
“即便现在它已经被填平,但莱恩说过湖的下面是一条地下河,它是湖水的活水来源。”
所幸填湖用的不是混凝土,不然单凭我用锄头根本就敲不动,即便如此,挖开地面依旧是一件艰难的体力活。
我用锄头敲了很久,终于在地上敲出了一个小坑,接着换上铁铲,一点一点的将坑中的泥土铲开,移到坑外。
“你可得动作快点,赶在莱恩死之前。”
“死之前?”
“哦,我的意思是他曾经……死亡的时间之前。”
我已经筋疲力尽,手臂酸软的几乎握不住铁锹的把手,但坑也只是被向下挖了几尺,天边的太阳已经沉落了一半,被遥远的地平线遮掩住一半,橙黄色的光线映照在我的脸上,犹如火焰燃烧时散发的色彩般。
我气喘吁吁,加快了挖掘的速度,我所剩的时间不多,莱恩死亡的时间接近,便如同我那通未接的来电提醒,他死亡的时间在凌晨。
一个人的体力有限,即便是我拼尽了全力,挖掘的坑洞依旧无法向下前进多少,但我不能请帮手,男人提醒过我,现场不允许有第二个人的在场。
可我这样挖下去,究竟要挖到什么时间才能见到水?
“我要挖多久?”
“挖到泥土湿润,水流从中渗出。”
“那不可能!填湖的深度起码有好几米,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挖到那么深。”
“不,你可以的。”
‘吭’的一声,铁锹似乎戳到什么硬物,震的我手腕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