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淮眸色有些深:“时辰还早,出去走走吧。”
傅青忙应了声“是”。
他掐指一算,如今已是第十五日了。
自从上次丞相大人入宫,劝说陛下保重龙体,勿要过分亲近顾家姑娘后,为了叫那些朝臣闭嘴,陛下已有十五日不怎么踏足常华殿了。
“听下头的人说,梅苑的梅花这几日都开了。”傅青便轻轻含笑,道:“陛下想要过去瞧一眼么?”
梅苑就在常华殿的附近,若是到了梅苑,与顾家姑娘的距离自然也就不远了。
容淮淡淡瞧他一眼,问道:“果真都开了么?”
傅青笑道:“奴才哪里敢欺瞒陛下。”
容淮唇角抿着,眸色很淡,“的确有段时日没见着了。”
“距离朕与她大婚还有多久?”他又问道。
傅青心头一震,道:“不足三月……”
容淮心底发热……若有若无抿住唇,那他便好生等着这一日了……
话音未落的时候,傅青已瞧见他家陛下的背影消失在了廊檐下。
宣室殿的銮驾途径御花园,在雪地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只见不远处的凉亭上,站着一道婀娜的影子,隐隐约约瞧着,是一位正当妙龄的少女。
远远的瞧见了陛下的身影,跪下请安问好。
“什么人?”容淮问。
傅青派人过去瞧了一眼后,才回过来报:“回陛下,是太后的侄女,广平王府的薛二姑娘。”
提及太后薛氏,容淮眸光中的阴影便多了一层。他淡漠的道:“嗯,我们走吧。”
傅青正准备吩咐下头的人起行时,却见那边上,薛婉之身边的贴身宫女过来了。
“陛下,我们姑娘正在凉亭上作画。见陛下来了,只道与陛下有缘,愿请陛下过去共品一番。”宫婢跪下道。
容淮扫过去一眼,淡道:“这么晚了,花园风大,请姑娘早些回去罢。朕还有事,就不去了。”
这个时候,薛婉之从那边过来,一双眸子都泛着明亮的光泽,“陛下。臣女方才才凉亭上题词,却不知‘冰骨清寒瘦一枝,玉人初上木兰时’。与‘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哪句更好。”
“见着陛下来此,想来也是天意,便可请教一下您。”
容淮的唇角轻轻抿了一下。
他在先帝的后宫里见过无数女子,也见识过无数勾引的手段。只不过,他早就将自己的欲望生生斩断了。
在被顾澜若那姑娘玩弄于掌心中又弃了以后以后,他才懂得了情.欲能带给一个人快感,也能毁掉一个人的心智。
所以,他如今仅有的那点欲望,全部让她一个人好生受着也不错。
“冰骨清寒瘦一枝,玉人初上木兰时。这句话说的是女子若梅,品行高洁。”容淮冷漠的道:“薛姑娘,只是如此深夜,你执意拦住朕的去路,到底是想做什么?”
薛婉之小脸稍微有些僵硬,咬了一下唇,道:“臣女并无存了冲撞陛下的心思,只是恰在此处相逢,与陛下有缘,所以才妄想邀陛下一言罢了。”
容淮盯着她的眼睛,道:“朕与你,何时有什么缘分。”
这姑娘的脸色早已有些发白了,眼底隐隐有些泪光。容淮现下并懒得与太后闹翻,且他已看出薛婉之有意为之。
他移开视线,便道:“天气转冷,朕不会留下。薛姑娘,要人亲自送你回未央宫么?”
薛婉之知道这是陛下给他一个台阶下,唇上几乎咬出一排印记来,只低低的道:“陛下提醒道的是,臣女多谢陛下了。”
容淮“嗯”了一声,便道:“傅青,该走了。”
傅青会意,越过了薛家姑娘,叫伺候的人赶紧启行,离开了凉亭。
“傅青。”走在路上的时候,容淮的脸色淡漠得分不清情绪,“如今你胆子愈发大了,连朕的行踪都给随意透露给旁人了么。”
傅青忙跪下请罪,道:“陛下,奴才万死。只是您的行踪,都是下头的人生了胆子,奴才必定严惩不贷。”
若不是陛下的行踪落到其他人耳中,那薛家的姑娘,又怎么会恰巧出现在陛下必经的路上?
容淮喉结微动:“尽快处理掉。”
傅青忙低低的应了声“是”。
月色清冷,影影绰绰的落到了地板上。
而在那边上,走回未央宫的路上,风愈发的大了,贴身宫婢绿竹替薛婉之拢紧了披风,心疼道:“……枉姑娘在凉亭上等了这么久,又是精心准备,陛下竟连看都不看一眼,奴婢委实替姑娘心疼。”
薛婉之一张小脸还没有从方才的屈辱中回过神来,语气里带了些涩意,道:“陛下的性情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否则,又怎么会后宫连一个有名分的姑娘都没有?”
绿竹也道:“说的也是。只是陛下素来冷心冷情,并非是因不待见姑娘。”
“……只是,陛下他方才到底是赶着去哪儿?”薛婉之眼神变得有些冷漠,“所以才会这样羞辱我?”
绿竹朝陛下的銮驾消失的方向望了几眼,像是想起什么,讪讪道:“……姑娘,这好像这是去常华殿的方向。”
薛婉之听到这句话,脚步便已顿在了原处,娇美的小脸上有些发白,叫人心疼。
她咬了咬唇,朝那边看了一眼,道:“又是她。陛下可知道,她费尽心思的在逃脱他的控制么。陛下过去得这样勤快,可惜人家未必领情。”
绿竹忙道:“姑娘,说这话可得小声些,若是旁人听去了,又会误会姑娘了。”
薛婉之的心底生出些密密麻麻的疼意,气得跺脚,道:“有什么可误会的?陛下恐怕还不知道顾澜若是自己服了药,将自己的身体折腾弱,拉开和陛下的距离罢。”
她的眼底闪过一道幽微的光,“……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让陛下知道便是了。”
那个时候,陛下的反应,她倒真是有些好奇。
绿竹瞧着她家姑娘正在气头上,行事难免有些冲动,便道:“这样大的事,姑娘要不要先同太后商量一番?”
薛婉之抿了抿唇,声音压低了些:“姑母只是想我得到后宫的名分,成为她的助力。只是我想要的,还是陛下的真心,总是要自己争取的。”
有很多法子疏远陛下对顾澜若的心思,只是诛心才是最重要的。
绿竹见姑娘心意已决,只能低低的应了声,不再说甚么。
……
常华殿就在梅苑旁侧,这样精致的一座宫殿,因平素里来的人少了,未免显得有些冷清。
顾澜若原本已准备歇息了,只是听见外面细微的脚步声,神经末梢轻微的一颤,身体再度变得紧绷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她也很久没有被那个少女低泣的梦惊扰,可今日来又是做甚么?
“陛下。”外头传来众人请安行礼的声音。
容淮“嗯”了一声,径直走到了榻前。男主清贵的面颊上没有什么波动,唯独目光落到榻上少女雪白的身上,宛如深潭的眼底才出现了些许波动。
因为他的到来,她原本柔软轻松的身体变得紧绷起来。肤白如玉,在宫灯中呈现出一层粉嫩的冰肌丽色。
顾澜若一怔,道:“……陛下怎么来了?”
容淮嘴唇微动,淡道:“怎么,朕来不得么?”
顾澜若小声的说:“我……只是不想影响陛下罢了。”
每每看见她这样想躲开,却又不敢的模样,娇娇怯怯的模样,他的下腹都会一阵发热。
既然她才是与他有婚约的人,他如今仅剩的那点欲望还有感情,就都留给她一个人好了。
容淮望着她,淡淡的勾唇:“朕曾经亲口允诺,会关照若若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又怎么能放任你不管。嗯?”
他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冰冷有力的大手有些强势的意味。
“嘶……”顾澜若只觉得神经末梢被刺了一下,道:“陛下难道不应以国事为重么?”
容淮直勾勾的看着她,道:“若你果真这么想,当初又为何会送给朕你的宫婢?”
“我没有。”顾澜若眨眨眼,眼神有些飘忽,矢口否认:“就算有,只是送给陛下调节的罢了。我没别的意思。”
容淮只当她在诡辩,语气很慢:“……你没这般想便最好,若若,你要知道,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朕是不会让别人插进来的。
顾澜若脸上发烫,眼睫又轻轻抖了几下。
陛下转去问医女,如今顾姑娘的身子如何了。
医女就站在一边上,有些忧心,道:“恐是姑娘身体底子太弱的缘故,几副汤药下去,却总是不见好。”
……甚至还有越来越病弱的趋势,就像是姑娘故意不配合一般。
容淮静默片刻,道:“先用好药材,配上资历最老的太医过来。”
他淡淡看着她,指尖扣在她的软腰上,稍稍使了些力。他眼神中带着一种危险的清冷,言语变得慢了:“婚期将近,却好得这样慢,难道是因为若若的身体也在排斥朕么,嗯?”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开始,以后准时晚十点日更~~么么哒
第10章
又提起了这个来……少女的腰身不堪盈盈一握,脸色柔白里透着潮红一片。
这时陛下面容俊雅,身姿清贵,一袭白衣衬得如仙姿出尘。即使做这样的事情,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半分降低他的身份。
顾澜若却觉得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他就算什么也不做,就足以让自己感觉处在完全危险之中。
少女面色的羞红已蔓延到耳垂边上,认真低语道:“我已经生病了,陛下不该出现在这儿。我也不想牵连到陛下。”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能和你隔着一段距离,说不定……我就会好得更快些。”
许嬷嬷已为姑娘的这些话捏出一把汗来,有些不安的瞧着陛下。陛下却并无什么生气的意思,唇角微抿,安静听她继续往下说。
少女缓慢而清晰的道:“更何况,丞相大人也是劝说过陛下的。如果你执意常来,那些朝臣们又该怎么看陛下,怎么看我?”
对于这句话,容淮是半点也不会信的。
他的容色逐渐冷下来:“那些人的妄议,朕自然不放在眼里,谁又会叫你费心?若若,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罢。”
顾澜若的一颗心都逐渐沉了下去,娇小粉嫩的指节紧扣住了被褥,显得有些泛白。
她嘴唇微动,慢慢的道:“……我只是觉得,陛下不用看我看得这么严实。医书上也说过,若是心情舒畅,也有益于身心健康。”
容淮淡淡的嗤笑,他已足足十五日没有踏足常华殿,顾澜若却仍旧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这个姑娘,是永远都不会知足的。
他的眸色很深:“若若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朕或许什么都可以给你。”
容淮手指抬起她的脸庞,颇有深意、一字字的道:“若若不是想要心情舒畅么,嗯?”
……这个问题,却像是个陷阱。
顾澜若抿了抿唇,心里早已有些答案,,乌黑的眸子望着陛下的时候,却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反正……即使她说出口来,也是没有机会实现的。还不若从长计议。
容淮直起身来,直视着少女的面容,眸色晦暗如海。他的唇角若有若无的弯着,道:“既然若若还没有想好,便好生留在朕身边。等着你能亲口对朕说出来,朕或许便能答应你了。”
顾澜若听着这句虚无缥缈的话,耳边嗡嗡的直响。
她不信他。
细微的薄汗从瓷白的额上浸出来,亵衣贴着柔嫩的肌肤,勾勒出细软的腰,雪白的肌肤上有些湿润。
容淮问道:“怎么了?”
身边的医女便答:“姑娘常年服药,骨子里虚弱,内殿里头又总是烧着炭盆,故而姑娘才极易盗汗。素日里只需记得好生调养便可,并无大碍。”
容淮嘴唇轻抿着,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那名医女名唤江雅君,清冷的眸子看了看陛下,又道:“小的还有话要同陛下说,是关于姑娘的身子的。还请陛下借一步说话。”
容淮眸色微动,目光扫过了她的面容,道了声“朕知道了”。
……
常华殿外月色清冷,散落在廊檐下的地板上时,有一种如水的凉意。
容淮淡淡的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宫人都被隔离在远处,这个地方唯独江雅君与陛下两个人。
江雅君不敢直视陛下的容颜,只是跪下,低眸道:“……这件事,小的原本不敢禀报。只是今日陛下亲临,见姑娘身体愈发虚弱,小的才委实不敢再隐瞒了……”
容淮看着她,平静的道:“若是实话,但说无妨。若你敢说一句假话,朕便第一个处置你。”
江雅君掩在袖袍下的手指微微收拢,有些泛白,才道:“小的断断不敢欺君。只是小的之前整理姑娘的药方,发现了一些问题,这才不敢隐瞒。”
容淮眼眸微眯,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江雅君谨慎的呈上了手里捏着的东西,正是那张浅色的药方子,并道:“禀陛下,这只是太医院所开的,调理姑娘咳疾最普通的方子。看似平凡无度,也委实都是太医院上品,只是……”
江雅君的呼吸微微屏住了,一字一句,小心翼翼的道:“小的在为姑娘熬药时,却发现了一味血灵子,也出现在姑娘的汤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