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王文乐也不敢问,就缩头缩脑的走在前头,看的林遥之心中一阵好笑。
坐在王文乐的车里,林遥之看着车驶离了俱乐部。
陈爷住的地方,离俱乐部还是有些距离,即便是走了绕城高速,也开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遥之离开后座,看到了一栋挺漂亮的独栋别墅。虽然是在郊区,但这别墅肯定也不便宜,也对,既然都能开拳馆,那陈爷的家庭条件,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王文乐在前头带路,领着他们到了门口,按响门铃。
大门很快便打开了,林遥之跟在王文乐身后,进到屋内,看见了宽敞的客厅,和客厅中央,朝着他们投来目光的陈爷,只是当她看清楚陈爷的情况后,不由的露出了惊讶之色——陈爷竟是坐在轮椅上。他的面容清俊,但却十分的苍白,可以看出明显的病态,不但没有了录像里和秦鹿对拳时的气势,甚至看起来比常人更加孱弱,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似得。
“陈野。”秦鹿的声音显得有些艰涩,他问昔日的好友,“怎么了?”
陈爷看着秦鹿,露出淡淡的笑容,对着他做了个手势:“不急,先坐,文乐,去拿些酒来。”
王文乐面露难色:“你这身体哪儿能喝酒啊,喝茶不行吗?”
陈爷面无表情的看着王文乐,王文乐苦笑,说:“好好好,大哥我是怕了你了。”
说着竟是真的去厨房拿酒去了。
秦鹿哪有心思喝酒,他和陈野自从王啸那件事后,已经快有六七年没见面了,他本以为陈野过的很好,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到底怎么回事。”秦鹿沉声发问,“你受伤了?”
陈野说:“只是生病了。”他笑了笑,“小病而已。”
秦鹿怎么会信,人都瘦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是小病:“王啸知道吗?”
陈野淡淡道:“没必要和他说,这位是你那个拳法很好的女友?”他看向林遥之。
秦鹿点头。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找到女朋友。”陈野笑道,“我们当时还开玩笑,说你那性子,肯定得单身一辈子,就算长了张漂亮的脸蛋……可性格却那么不知情趣。”
秦鹿抿唇:“所以你呢,这些年来,你又遇到了什么?”
陈野说:“我啊,也没遇到什么。”
两人说话的时候,王文乐把酒给拿来了,随后表情幽怨的将酒放在了陈野远处的桌子上,直到被陈野瞪了一眼,才更加幽怨的把酒挪到了陈野的旁边,嘴里还直嘟囔:“这哪儿能喝酒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叫秦鹿来了,真是的……”
陈野伸手便要倒,秦鹿却拦住了他,道:“我已经戒酒了。”
陈野笑着:“那我自己喝总行了吧?”
秦鹿:“不能不喝么?”
陈野斜眸看了他一眼。
秦鹿道:“况且王啸也不在这里。”
陈野闻言,略微思考后竟是放下了酒杯,笑道:“也有道理。”他扬扬下巴,“坐吧。”
秦鹿和林遥之便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其实这次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见你一面。”陈野靠在轮椅上,声音很轻,好似说话都十分费力气似得,和林遥之在录像里见过的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全然判若两人,“只是王啸也不肯来。”
“你为什么不说——”秦鹿话还未说完,便被陈野冷冷的打断了。
“说什么?”陈野说,“我并不想要你们的怜悯。”
秦鹿抿唇。
陈野说完,又狐疑的看了王文乐一眼:“你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事吧?”他从秦鹿的表现看得出,秦鹿是不知道他生病这件事的。
王文乐连忙辩白:“我什么都没做,我还请了他们吃小龙虾呢!秦鹿是自愿来的!”
“嗯。”秦鹿也没有拆穿王文乐,“我们是自愿来的。”
陈爷这才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却是带上了些少年人的味道,其实算起年龄,他应该和秦鹿差不多,也才二十多岁,只是身上透出的那股沉沉的暮气,却浓得让人心生担忧。
“那就好。”陈野说,“当年一别,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秦鹿说:“在俱乐部当教练。”
陈野闻言,笑容渐渐淡去,两人对视许久,他才微不可闻的说了句:“不该是这样的。”
秦鹿喉头微动。
“你不该是这样的。”陈野说,“王啸也不该是这样。”
秦鹿说:“都过去了。”
陈野道:“不,有些事永远也过不去。”他的手撑着下巴,目光悠远,好似透过秦鹿,看到了不存在于这间屋子的景象,他说,“如果当年我打赢了你,事情就不会是这样了。”
秦鹿说:“我现在很好。”
陈野道:“哪里好?当教练好吗?”
秦鹿却显得很平静,他说:“至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不当教练,我也遇不到她。”他握住了林遥之的手。
陈野的目光,便也落到了林遥之身上。
第46章 那些年,那些事
林遥之从进屋之后,就一直没发出声音。秦鹿和陈野间的气氛实在太沉重,她压根不敢吭声,直到陈野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她。
林遥之有种被家长检视的错觉,突然有些紧张,在秦鹿身旁正襟危坐,两只手乖乖的放在膝盖上,像个上课被老师看着的小学生。
秦鹿大约也是察觉了她的情绪,握住了林遥之的手,微微用力,暗示她不用紧张。
“你、你好。”林遥之小心道,“我叫林遥之,是秦鹿的女朋友。”
“你好。”陈野露出笑容,看起来十分温和,“我叫陈野,曾经也是秦鹿的朋友。”
秦鹿冷冷的打断他:“现在也是。”
陈野道:“那你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秦鹿说:“我这不是来了么?”
陈野道:“那也肯定是王文乐那蠢货用了什么方法,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他靠着轮椅,咳嗽两声,“算了,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我只是马上要出国治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所以想见见你和王啸。”
秦鹿抿唇:“你到底……生了什么病。”
陈野轻描淡写,却还是不肯告诉秦鹿:“小病而已。”
秦鹿说:“你总是这样。”
陈野闻言笑着道:“你不也没有变吗?”
时隔许久,两个少年时最好的伙伴再次相见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王文乐在旁边唠叨,说都这么晚了,你也该睡了,我把他们两个送回去……
“再让我们聊会儿吧。”陈野懒散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了,你去做点夜宵,我有些饿了。。”
王文乐幽怨道:“弟弟啊,你真把我当你的佣人了吗?”
陈野道:“不会啊,佣人哪有你这么笨手笨脚的。”
王文乐语塞,又不能和他计较,最惨的是这一屋子里没一个好惹的,于是神情幽怨的去了厨房,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陈野和秦鹿聊着天,两人说了些少年时的事,林遥之就在旁边津津有味的听着。
从对话中,她发现陈野的确不是个按常理来的人,性子跳脱,时常剑走偏锋。当年秦鹿在擂台上打败了王啸,结束了王啸的连胜纪录,之后便发生了一些事,秦鹿王啸同陈野彻底决裂。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林遥之虽然好奇,却并不敢开口询问。
夜渐渐深了,陈野的脸上浮起了些许倦色,王文乐端来了刚煮好的夜宵,是些热腾腾的饺子,他将饺子端到了陈野身边,竟是拿起筷子打算喂给陈野,陈野居然没有拒绝。
秦鹿见到此景脸色微变,显然,陈野的病并不像他说的那么风轻云淡,如果不是非常严重,陈野怎么可能连吃饭都需要王文乐喂。
陈野吃了两口饺子,见秦鹿脸色凝重,笑道:“真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暂时是死不掉的。”
秦鹿说:“那到底是什么病。”
陈野又不说话了。
秦鹿神情里隐隐压抑着怒气,抬眸看向旁边的王文乐。王文乐被秦鹿一盯,鸡皮疙瘩起了一背,却只能苦笑:“大哥,你别盯着我看啊,陈爷不想和你说,我总不能勉强他吧。”
秦鹿站了起来:“那我先告辞了。”
他说着就牵住了林遥之的手,竟是要说走就走。陈野也没有劝,温声道:“去吧,王文乐,把他们送回去吧,注意安全。”
秦鹿面色沉沉,看得出心情十分不妙。听了陈野的吩咐,王文乐只好放下碗,将林遥之和秦鹿领上了车,秦鹿让林遥之坐在后面,自己却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伸手按住了王文乐想要按下启动键的手。
“说吧,到底是什么病。”秦鹿冷声发问。
王文乐一抖,颤声道:“等等……秦鹿,你平时不是挺尊重朋友的想法么,这可是陈野自己不想说的啊。”
秦鹿声冷如冰:“人都要死了,还尊重个屁。”
王文乐:“……”好像的确是。
“说。”看得出,此时的秦鹿情绪十分烦躁,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我不想对你动粗。”
王文乐朝着林遥之投来求救的眼神,林遥之只好劝慰说:“比比,你冷静一点。”
王文乐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林遥之就补充了最后一句:“下手注意分寸,别把人打死了。”
王文乐:“????”
王文乐恨死了这一对狗男女,他第一次感觉坐在驾驶室的自己是这样的可怜弱小又无助,只能扯着嗓子哭嚷道:“这我要是说了被陈野发现了,不也是一条死路吗?”
“他饭都得你喂,你还怕他揍你?”秦鹿不屑道,“但是如果你现在不说,肯定是死路一条。”
王文乐转念一想,觉得还真有些道理,他犹豫片刻,叹了口气:“但是我如果告诉你了,你也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啊。”
秦鹿道:“嗯。”
王文乐:“是肌萎缩侧索硬化。”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神情格外低落,甚至语气都哽咽了片刻,“俗称,渐冻症。”
车内一片寂静,秦鹿和林遥之两人都失去了言语。
王文乐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才开口:“也没明白,为什么会得这个。”
最有名的渐冻症患者,就是已经离世的霍金。得了这种病的人,会渐渐的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从肌肉,到四肢,最后意识是清醒的,却无法对周围的环境给出任何反应,如同渐渐被冻结。
林遥之想起了录像里拳法凌厉的陈野,又想到了刚才坐在轮椅里的他,只觉得口中苦涩,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来。
“已经病了有些日子了,听说国外这方面的研究更深入一些,便想着出去治。”王文乐碎碎念,“但查了那么多的例子,见了那么多的医生……”他伸手抹了一把脸,颤声道,“都好像……没什么太好的法子。”只能延缓,不可痊愈。
秦鹿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
王文乐苦笑:“就让时光停留在最美的时候,不好么?”
秦鹿重重的砸了一把方向盘,咬牙切齿:“你告诉我,现在是时光最美的时候?最美的时候——早他妈的过了。”
王文乐语塞。
“我会通知王啸,明天再过来一趟。”秦鹿闭了闭眼,强行收敛了即将爆发的情绪。他知道王文乐是无辜的,做出所有选择的人是陈野,是他不想告诉自己和王啸一切。
“好。”王文乐讪讪道,“那要不要……”
“暂时先不要告诉他。”秦鹿说,“等我们过来就行。”
王文乐点点头。
车驶出了别墅,车内的气氛,却安静的渗人,这一路上秦鹿都没有再说话,林遥之有些担心他的状态。但因为她坐在后座,也不方便做些什么。
王文乐有些怕了秦鹿和林遥之了,把他们送到目的地后,转身就走,多余话都没敢说。
秦鹿下了车站在路边,此时天色已暗,路边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落下暗色的剪影,他并排的和林遥之走着,沉默的像一块石头。
林遥之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会让人感觉无力,她忽的停住脚步,转身便搂住了秦鹿的腰,将脸埋到他的胸口,重重的用力:“抱抱就不难过了,抱抱就不难过了。”
秦鹿呼吸一窒,反手抱住了林遥之,他的力气极大,好似要将自己身前的这个小姑娘,硬生生的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难过。”林遥之抬头看着秦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秦鹿垂眸,他说:“我其实没有怪过他。”
林遥之静静的听着秦鹿说话,没有追问,秦鹿想说,她就听,不想说,她就不问。
秦鹿说:“但是有些话,好像总是没办法对朋友说出口,就算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他用下巴蹭着林遥之的头顶,感受着林遥之隔着薄薄衣物,透过来的体温,“那时候,我是个职业运动员,专攻的是泰拳,大家都觉得我前途无量。”
林遥之好像已经猜到了发生的事。
“但是我和王啸打黑拳的事被爆了出来,所以一切都结束了。”秦鹿低声的说着,“我离开了职业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