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七难以接受的后退了几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噬心之痛是怎样一种痛苦。她每月承受不住焚心之痛时也只是痛晕过去而已,她曾以为这便是最疼的了。但能把一代天帝都折磨得自尽发狂的疼痛,那该是怎样一种可怕的痛苦!
孟蘅还说,从古至今,从未有人能承受得住九梵术九重之痛,即便他帝君是上古的神祗,她也不能肯定他便能撑过,如果他执意要修炼此术,很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他必须停下!
凤七七只觉一阵鼻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紧。
她回过头,看向屋内闭着眼,面色苍白的帝君,心里一阵阵难受,“帝君……你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能将你折磨成这个样子?”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不停地坠落。
“帝君……”
帝君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半夜才惊醒,凤七七一直守在他床边,见他醒来立即心切地问他,“帝君,你还疼不疼?”
帝君没有回答,凝眉问她,“我睡了多久?”
“一天。”
“一天……”帝君喃喃念道,眉头皱得更深了,立马便要掀开被子下床来。
凤七七连忙拉住他,“帝君你要去哪里?”
帝君别开头,看向门外,声音冷淡说,“我该回去了。”
“回去?”凤七七轻笑了一声,“你要回到哪里去?去躲在哪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一个人承受锥心之痛吗?”
帝君深蹙着眉回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幽深沉重。
“帝君,我知道你在修炼九梵术。”凤七七拉着他的袖子向他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祈求地道,“帝君你停下来好不好,那可是挫骨销魂的痛啊!”
帝君冷着脸别过头,语气冰冷的道,“这点痛我还受得住。”
“什么叫这点痛?如果只是一点痛,你会昏睡一天吗?”凤七七拉了拉他的手,问他,“告诉我,帝君你到底已经炼到了第几重?”
帝君深深蹙起眉,良久才犹豫地开口,“六重。”
凤七七瞪大了眼睛,眼底立马涌上泪来,她紧紧抓着他的手,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帝君,我求你,停下来。”
帝君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没办法停下。”
凤七七一个劲儿地摇头,“不,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帝君睁开眼,淡淡道,“时日不多,我别无他法。”
“一定要这样吗?就没有一点其他的办法了吗?”
帝君怔怔的愣了半晌,转过头来看着她,漆黑地眼眸深不见底,他回答,“没有。”
凤七七咬牙道,“我不相信,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告诉我,告诉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帝君忽然间便怒了,用力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硬的冲他吼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凤七七因被他这一甩跌到了地上,帝君皱起眉,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却又很快恢复冷淡神色,冷冷地看着她。
凤七七跌倒在地上,怔怔地抬起头来,似难以置信帝君竟也会这般,喃喃地喊他,“帝君……”
“你能做的,”他眼底有霜,语气冰寒,“就是,不要妨碍我。”
说完,他转过头,不再看她,“你好自为之。”
他狠下心不去回头看她,径直走出了房门,却在门口又撞上了听到争吵而赶过来的胤六,胤六拉住他,看到房间里颓然跌坐在地上的凤七七,长眉紧拢着问他,“帝君,你和小七怎么了?”
帝君将他的手推开,语气冷淡,“此事你不用管。”
说着他便要离开,可却又在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微微侧过头问他,“你可知天虞来找小七给她说了什么?”
胤六摇头,“当时我不在,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站在原地,不知思索着什么,本要向外走去的脚步却调转了方向,向他原来的房间走去,路过胤六时,他低声与他说,“不要告诉小七,我还留在这里。”
他径直走向房间,无声关上房门,胤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屋内忽的华光一闪,又渐渐黯淡下来。
他知道,这是帝君在布结界,阻断里面与这外界的一切联系,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小七都不会看到,更不会听到一丝声音。他也知道,他留在这里,是为了想要保护她,只有将她带在身边,他才放心,但他又不愿让她看到。
胤六看着紧闭的房门,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看向仍跌坐在地面上的凤七七。
他眉心渐渐收紧,眼底满是心疼,缓缓向她走去,蹲下来轻轻拥住她,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低声与她道,“小七,帝君已经走了。”
凤七七将头靠在他胸口,声音颤抖的喃喃道,“六哥,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无助得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胤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静静抱着她,陪着她。
他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白鹿原上空的阴云越来越重,阴暗得似要塌下来,妖兽过处,天象有异,看来白鹿原的妖兽是越来越多了。
天虞没有再来过,帝君也没有再出来过,小七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门里,不知在想什么,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白鹿原上空的阴云越积越多,黑色的雾霭几乎笼罩了整个天空,每日都如阴云欲雨日一般昏暗,仿佛大雨将至,压抑的空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本繁华的白鹿原,只是在几日里,便如同一座荒芜的的死城,剩下没有离开的人也都将房门紧闭,大街上空无一人,回荡在空气里的都是压抑的死寂。
夜里,胤六总会被半夜远处传来的野兽低吼声惊醒,不得安眠。有时甚至能听到妖兽踏沙奔跑的声音,似滚滚冬雷愈传愈近,地面都为之颤动。
离一月之期,已不足十日。
第88章 走火入魔的帝君
离一月之期, 已不到十日。
每一个夜晚的过去都让凤七七感到害怕,她只希望这十日永远都不要过去。
她找不到一点办法阻止这一场浩劫, 天虞说的没有错,即使他放过天下人, 天下人也不会放过他,到时仍是血流成河。
她无法想象他被封印在黑暗地底三十万年是怎样一种痛苦,常焱在幽冥深渊里被封印了三万年便被折磨得连自己都忘记,何况他是整整三十万年。这让他如何不恨这个世界?如何不恨帝君?
他没有错,是这个世界错了,她怎能去怪他,又有什么资格劝他放下?
如果他一定要杀帝君, 她想,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挡在他身前了吧。
她正这么想着, 忽然之间,房间剧烈地晃动起来, 房梁上的积尘不停地往下掉, 地面似要被扯开一条大缝, 房屋有欲塌之势。
她心中一惊,赶紧扶住窗沿站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妖兽已经来攻城了吗?
她皱眉往窗外望去,却只见长街一片寂静, 一只妖兽的身影都没有,亦无异动,似乎只有脚下的凤来客栈在晃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七七突然似想到什么, 心中猛地一颤,立马惊慌地朝门外跑去,可她刚跑出房门便一头撞在了胤六胸口。
胤六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焦急道,“小七快随我出去,这里要塌了!”
他说着用手捂住她眼睛,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往外飞去。
胤六的举动让她更加不解,小小的房屋倒塌而已还伤不到她,他何以如此惊慌,还要捂住她的眼睛。
凤七七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不安感越来越浓烈。
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刚才所想,是以一把将胤六捂住她眼睛的手扯开,眼前复现明亮,不断后退的视线尽头是原来帝君的房间,她以为他不会再回来,可此时他的房间却正闪烁着异样的光华,她知道这是结界欲裂之前的征兆。
她死死的盯着那个房间,“帝君在里面。”
是肯定的语气。
她挣开胤六的怀抱便要过去,胤六一把拉住她,冲她大喊道,“小七不要过去!”
她回过头来看着胤六,眉头皱得很深,她问他,“六哥,你一直知道帝君在这里?”
胤六蹙眉,沉默不语。
她甩开他的手,“六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就在这里?”
她深深一拢眉便转身朝帝君的房间飞去。
由于结界的阻隔,打不开房门,她就不停的拍着门,“帝君,帝君你打开门好不好。”
她不知道帝君在里面怎么样了,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但地面还在不停地剧烈晃动,木屑渣尘不停地往下掉。
一想到他或许是在里面修炼九梵术,她便止不住的心慌,但她刚恢复的那一点灵力,根本打不破这结界,她仍只能喊着,“帝君,你开门啊!我求求你开门好不好!你到底怎么了,我求你开门,开门啊!”
她喊到最后,哭腔越来越重。
胤六过去拉她,“小七,不要再喊了,帝君他不会出来的。结界快崩塌,会震伤你的!”
凤七七不管,无助地拉着他的袖子,哭着求他,“六哥你帮我把帝君的结界打开,我要进去。”
胤六心有不忍,但帝君在里面修炼九梵术,怕是已到他无法承受之时,恐会走火入魔,他自是不能让她去涉险,只得强行拉着她走,“小七这里很危险,你快跟我走。”
凤七七使劲挣扎着甩开他,“我不走!”
她又扑到门框上不停地冲里面喊着,“帝君,你快开门啊!”
胤六实在看不下去了,愤怒地冲她大吼,“你别干了,他听不到的!走啊!”
凤七七仍执意不肯走,四处不断有瓦片砸下,房梁倒塌,地面剧烈地晃动,她被震得跌倒在了地上,被震碎的瓦片是如刀刃般的锋利,直直栽进木板里。
胤六亦有些站立不稳,他本想着管她哭管她喊,先带她走,却只见一块瓦片猛的砸下,他还来不及去替她挡住,瓦片便从她额角直直划下,他惊呼一声,便见瓦片从她额角一路划到眉骨,是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汩汩地往外渗着血。
瓷白的肌肤,鲜红的血,衬得她额间那抹朱红愈是浓烈妖冶。血液混合着眼泪流下,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划下一道长长的血痕,而她浑然不在意,爬起来又扒到了门上。
胤六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前你把抱住她将头顶即将塌下的房梁一掌击碎,便要强行带她离开,可就在这时,房门内却忽的华光一闪,结界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胤六揽住她,带着她转身,猛然乍破的汹涌气浪将他们掀翻在地,胤六挡在凤七七身前,牢牢将她护在怀中,巨大的气浪猛的撞在他背上,一口鲜血立马便喷涌而出。
胤六身子一软就这样晕了过去。
凤七七赶紧支撑着身子去扶他,见他吐血昏迷,凤七七一时失措,“六哥,六哥,你醒醒!”
她还未来得急擦干净他嘴角溢出的鲜血,耳旁忽然掠过一阵疾风,下一刻,她的脖子便被一只手狠狠扼住,提到了半空之中。
她被迫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后,她的瞳孔一瞬间放到最大,眼前的帝君双眼赤红,脸上青筋暴涨,狰狞得像一只发狂的野兽。
他血红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他却似完全认不出她的模样,只是狠狠的盯着她,赤红的双眸里折射出的是野兽般饥渴嗜血的目光。
她忘记了挣扎,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帝君,她怎么敢相信,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从容沉稳的帝君会变成这个样子?!
帝君的手越收越紧,似要将她脖颈捏断,她因无法呼吸而本能地拍打着他的手,喉间发出嘤嘤的低吟,然而帝君的眼神却无半分动容,仍是赤红着双眼盯着她,眼神是似要将眼前的猎物撕碎。
凤七七悲恸的望着他,她脖子很痛,但心底更痛,到底是怎样的痛能将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向他伸去,吃力地从喉间发出几个喑哑得不成样子的字,“帝……君……,我是……小七啊。”
她悲痛地看着他,眼泪混着血液化成一滴朱红的血泪猝然滴落,划过她的脸颊,滴在了帝君扼住她脖颈的手上。
忽然,帝君仿佛被火油烫了手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他这一猛松手,凤七七只觉血液如潮涌般迅速涌入脑中,眼前一黑,她便失力地跌倒在了地上。
帝君看着跌倒在地的凤七七,又看了看滴落在自己手上的血泪,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了一般,他痛苦低吼了一声,如困兽一般颓然地后退了几步,一幕幕陌生而熟悉的画面在他脑中飞速倒退。
他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孩荡着双脚坐在海岸边,风吹起她耳旁的发,她转过头来,对他展露一个无比温暖的笑容,她笑着对他说,“帝君,你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小七会陪着你。”
“小七……”他喃喃着抱着头蹲下来,从未有过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大脑,混乱的场景不停在脑中交替。
他又看到那个女孩兴奋地展臂朝他跑来,一头扑进他怀里,高兴地冲他大喊,“帝君,我爱你!”
可他又看到她留着泪问他,“帝君,我对你到底算什么?”
他还看到,他似在梦魇里亲手杀了她,满手都是她猩红的鲜血,她就那样带着泪在自己身前倒下。
……
他猛然惊醒,眼中的红色光芒渐渐褪去,他缓缓抬起手,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怔怔地抬起头看向躺在地上晕过去的凤七七。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因体内真气四窜,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无法相信他刚才差点用这双手杀了她。
他明明在不庭山时便对自己许下承诺,绝不伤她一分,可他刚才,却差一点杀了她……
他回过神,慌张地跑过去将凤七七抱起来,双手颤抖着替她抹去脸上的血痕,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似要将她揉进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