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七惊慌地想要伸手去抓住他,但她的身子却仿佛被禁锢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变得越来越远。
她哭喊着他的名字,“小八,不要,不要先走,我说了要陪着你的,小八!!”
她拼命的想要挣脱天虞对她下的束缚,不停的喊他,可天虞始终对她笑着,一言不答,直到终于化作一道白光……那应是他的元神。
他的元神渐渐扩散开来,化作一个巨大的屏障,将她温暖笼罩。
就在这时,头顶漆深的漩涡忽然金光大盛,无数道闪电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光柱,轰然一声,似化作一把利剑,直直向她劈来。
瞬间她便被光华淹没。
混沌之力重现人间,带着似要毁天灭地的力量劈向大地。
天地仿佛又重新经历了数十万年前那场公共撞倒不周山的浩劫,崤山崩,三川涸,日月倾斜,天摇地动,大地裂开了无数道巨大的口子,向着四周蔓延开去,地底岩浆翻涌。
混沌之力向她劈下来地时候,浑身像是被撕裂一般,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世界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格外安静,厮杀呐喊声全都消失不见,天地间只余一片白色。
朦胧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嘶声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她吃力的转过头,一片白光里她恍惚看到有一个身影正朝她奔来,她从未见过他那般慌张狼狈的样子。
她眷恋地看着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她眼底温柔的荡开。
她心满意足地淡淡笑起来,帝君,我终于,也能保护你了。
第91章 尾声
又是一年凤凰花期。
花开了一年, 又败了一年,花开花落之间疏忽千年已过。
离那一次惊心动魄的大战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千年。
即使已过去千年, 当初经历过那白鹿一战的人却还历历在目,仿佛那一场浩劫就发生在昨天。
那样的一场天地浩劫, 谁能够忘记?
所有人都以为,天地会在那一场浩劫里毁灭。
而如今的白鹿原却已看不出一点经历浩劫的痕迹。
风拂过海岸,带来浅浅的潮汐声,吹动了凤凰花枝的枝桠,大片大片烟霞半浓郁的凤凰花一起摇曳摆动,仿佛浪潮起伏的花海,由淡渐浓, 一路蔓延十里,开到了天边。
有人一身白衣,站在这十里凤凰花海中, 淡然眉眼如墨染就,宛若入画。
十里繁花似锦, 他白衣如华, 垂眼静静看着躺在手心的玉石, 似乎淡淡笑着,眉眼那样温柔。
良久,他抬起头, 将玉石小心收好,拂开花丛,缓缓向花丛深处走去。
那里, 有他小心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在花色氤氲的花丛掩映之中,有一具冰棺,冰棺之内,是一只蓝羽的凤凰。
他抬手轻轻拂上冰棺,俯下身温柔地对冰棺内的她说,“小七,凤凰花又开了。”
只是,并没有人回应他。
他知道她喜欢凤凰花,可花开了一年,又败了一年,如今又再次盛开,她却迟迟没有醒来。
不过没关系,他会一直守着她,他相信,总有一天,他的小七会醒过来,回到他身边。
在此之前,他会一直守着她,等她回来。
“缗和。”
听到有人喊他,他回头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元翊,好像从常焱死后,他便一直唤他缗和。
元翊走过来看向冰棺之内的凤七七,轻叹了一口气,“七七姑娘还是没有醒过来吗?”
“她会醒的。”
元翊低头笑了笑,“也是,当年天虞用元神护住她,虽然混沌之力可毁天灭地,但他终究还是护住了她元神不散。七七姑娘是凤凰,只要不魂飞魄散终究是会涅槃重生的。只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她是水凤,这恐怕才是她迟迟未醒的缘故。”
帝君低下头,静静地看着棺中的凤七七。
元翊又问他,“你已经在这里守了她一千年,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嗯。”
“如果她一直不醒呢?你已经不是神了,没有那么多岁月可以去等候。”
“如果一直不醒吗?”帝君淡淡笑了笑,“她若一直不醒,我便一直这样守着她,能以这样的方式与她厮守,也很好。”
元翊轻轻摇了摇头,“不会的,七七姑娘如何会舍得让你这样孤独的守着她,一个人老去,她会醒的。”
帝君隔着冰棺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容颜,淡淡应了声,“嗯。”
元翊转身准备离去,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来看一看,但他不会停留太久。
他走到三丈之外,却又顿了顿脚步,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对帝君说,“缗和,你比我幸运,七七姑娘还会回来,可阿蘅,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说完,又抬步渐渐离去。
帝君皱着眉看着元翊落寞的身影,唇际逸出一声太息。
元翊缓缓走出结界,仰起头来看着苍青色的天空,风一起,漂浮的白云在空中变幻着不同的形状,像是丹青画纸上意蕴深长的留白。
渐渐的,变幻的白云缓缓聚拢,像极了谁清浅的笑容。
元翊缓缓闭上眼,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阿蘅,我好想你。”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可就在这时,他惊愕的发现天空在一瞬被火光映成了血红的颜色,热浪如潮涌般滚滚而来。
他震惊回头,只见漫天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大火乘着风直直烧上了九重云霄,十里凤凰花在火光似重化成了燃烧的火焰,摇曳在风里,浓烈至极,艳丽至极。
元翊知道,这是涅槃之火。
只是他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涅槃之火,眼前的大火似要焚尽世间万物,重头来过。
滔天的火光里,一双清浅的水眸缓缓睁开,火焰自她脚底缠绕而上,化做一身如火红衣,她额间的三道水纹被瞬间染成红色,恍若浴火盛开的红莲,极尽了这世界万种妖娆。
帝君怔怔地看着漫天的火光里,一个人影缓缓走出,轻扬的红衣,倾城绝世的容颜,火光在她身后渐渐化作血色般浓烈的凤凰花,随着她每一步靠近,盛放在这天地之间。
花开十里浓郁,她踏花而来,仿若步步生莲,一点一点地靠近。
火光里她额间朱色印记如火焰盛放,妖冶至极,她看着他,嘴角微扬。
“帝君,我回来了。”
<还有番外哟>
第92章 天虞番外
他是在某一天突然睁开了眼睛, 来到这个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从哪里来。所有人都有爹娘,即使是草木, 亦有根可寻,可他的根在哪里?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是一只猫妖,不用灵力也能化作人形的猫妖。
他本应是初生,对这个世界理应什么都不知道才对,可他却又对这个世界万分熟悉,他生来便认得什么是花, 什么是草,什么青山长流,什么是深渊幽谷, 像是千万年前曾来过这里。
可他望向苍青色的天穹,看向四周环绕的翠竹, 却又觉得十分陌生。
他看见一只青鸟飞过, 他便问它, “青鸟,你知道我是谁吗?”
青鸟惊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飞快离开。
他遇到一只白狐, 他又问它,“白狐,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狐立即转身跑开, 匆匆隐入山林。
他问了所有他遇到的鸟兽,甚至花草树木他都问了,可没人回答它,它们看见他就跟见了瘟神似的避开。
他曾听到过嘈杂的麻雀叽叽喳喳议论着,“快看那个怪物的眼睛,邪气得很!”
“就是,就是,真吓人。”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怪物。”
他不解,为什么它们叫他怪物,他长得很可怕吗?
他有些迷茫地来到湖边,在岸边俯下身来去看湖面中的自己,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它们叫他怪物,因为他的眼睛,一只幽蓝若深海冥渊,一只却血红似地狱熔岩,妖异诡谲。
天虞山上的小妖都知道天虞山上来了个身份不明,眼瞳异色的怪物,而且还逮着个人便问知不知道他自己是谁。
这件事也传到了天虞山山主耳中。
在妖界,每一座山都有山主负责管理山中妖灵。
出现了这么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样子还十分诡异,自然被山主认定是异类。
既是异类,便要驱逐。
因为他诡异的双眼,最初无人敢接近他,山主亲自出面驱逐,这才发现他竟一点儿灵力都没有,柔弱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间孩童。
众人觉得被他给骗了,便一起把他给打了一顿,直到他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才把他无情的丢出了天虞山。
他就这样被驱逐出了天虞山,没有灵力的他,不管到哪里都被人肆意的欺虐,他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他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痕去找这个世间可以容纳他的地方。
可他爬过了一座又一座青山,涉过一条又一条大河,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被人当做异类驱逐,他们叫他怪物,他们打他,骂他,踢他,肆意的玩弄凌辱。
那些小妖讥笑着将他推倒,他蜷缩着身子抱成一团,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却毫不怜惜,拳脚不停地落下来,他们欺负他,根本就用不上灵力,对于他们来说要弄死他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
可他们偏偏要这样慢慢折磨,看着他被踩在脚底,嘲笑他,他们知不知道,他真的很疼,很疼。
他总是想,为什么他不就这样死去。
可每当他被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就算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奄奄一息,他以为他快死了时,却又会在一个又一个冰凉的月夜里醒来。
醒过来身上还带着伤,轻轻一动便会扯动伤口,痛得他不能动弹,他很痛,但他却无法死去。
无论如何,他都死不了。
他对这个世界已然绝望,早不想这样卑微的活下去,这世上所有人都嫌恶他,唾弃他,他感受不到这个世间的一点温情。
那些灵力卑微的小妖无法去欺负别人就来欺负他,肆意地捉弄他,看他在地上打滚,他们却捧腹大笑,那些声音落进他耳中,那样刺耳。
他又常常想,他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他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他厌恶这个世界,厌恶所有人,所以他试过很多方法去寻死,跳崖,上吊,跳湖,撞石……
他能想到的办法他都用了,可不管如何,不管他伤得有多重,他总是能再醒过来,除了一身的疼痛,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连生死都不能自控。
三千年,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反复的被驱逐,被凌辱,这三千年,他身上的伤就从未好透过,但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那些人再怎么侮辱他,他也已经没有感觉,只是这样麻木无感的活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直到有一次,他偶然听到飞鸟的谈话,它们说,在妖界的边缘,有个地方叫白鹿原,那里不分人妖,不分鬼神,人人都是平等的,是六界最祥和的地方。
那一刻,他无法诉说自己心中的喜悦,也是从那一刻他才对这个世界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希望,他决定要去到那里。
他费尽千辛终于到了白鹿原,他很庆幸他没有来晚一步,也没有来早一步,刚好遇到了她。
那个笑起来如日光般温暖的女孩,七七。
所有人在看到他诡异的双眼时都会露出或嫌恶或恐惧的表情,但她冲他笑,还说,他的眼睛很漂亮。
他没有名字,所以她为他取名,小八。
她叫七七,为她取名小八,意义如此明显,也许便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便沉沦在了她的笑里,此后眼底心里满满都是她,也只有她。
她对他那样好,即使是之后,她知道了他是一只来历不明又没有灵力的妖,她仍然没有赶走他,还许诺,她会保护她,有她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说这话时,白皙的脸颊上有一弯浅浅的梨涡,弯弯的眉眼,那样好看。
那样一个温暖的笑容,如同黎明穿透云层的第一缕晨光,在一刹照亮了整个天地,他的天地。
她总是乐呵呵的,时时刻刻都笑着,
她很爱吃,连唯一会的一门手艺都是做吃的,
她很傻,但傻人有傻福,有那样多的人视她若珍宝,玩世不恭但对她极好的常焱,整日面无表情却只对她笑的帝君,还有视她如命的哥哥……
多他一个,对她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说,她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不管她身边还有多少人,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守在她身边,看她笑,看她闹,如此便好。
所以后来帝君告诉他,他只是被封印了,只要解开封印,他就能找回从前的记忆,知道自己是谁,恢复灵力时,他却拒绝了。
虽然他是那般的期待,这样不明不白,不死不灭的活了三千年,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也很想恢复灵力不再受人凌虐,可若解开了封印他便不能再留在七七身边,他宁愿永远做一只没有灵力的猫妖。
只要能在她身边,只要她不嫌弃,他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他是注定无法永远陪在她身边的。
那一天,七七不知什么原因病了,他想去看她,可七七她哥哥不允许,他就失落的来到了后院,蹲在墙角边发呆。
就在这时他余光突然瞥到有什么在靠近他,他抬起头来便跌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眸,他只觉浑身一颤,便似有什么如潮涌般涌进脑子里,头似炸裂一般的疼,他捂着头疼得蹲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而盘绕在他身前的白蛇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上扬的蛇吻似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不老不死,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容器,而他存在的意义便是等那个人归来,多么悲哀的存在。
知道的那一刻,他是愤怒的,更不愿让天虞归来,但这一切由不得他,他没有灵力做不了挣扎。
但天虞没有立刻拿回他的半数神力,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本想将这一切告诉帝君,但天虞却时时刻刻监视着他,还警告他,他敢玩花样,他会杀了凤七七。
他再一次痛恨他自己,痛恨他那般无用,什么也做不了。
但他也很庆幸,这般无用的他,至少还能再为她做一件事,把缗和给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