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抽过烟了,这半年来他一直都有在克制自己,努力的让自己少抽烟。
到头来,功亏一篑。
下午他和姐姐姐夫赶到的时候,母亲就已经去世了。
人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有被病魔折磨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再也受不住陆展雄的压迫。
陆朗从小就和周兰英比较亲,虽然姐姐和父母的关系都不好,但他和母亲的关系一直都还可以,哪怕后来他跟家里闹翻,也没有和母亲在私下断了联系。
周兰英有多疼爱他,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兰英总是说,妈没本事,让我跟着我儿子受苦了。
她一直以来对他除了漫无边际的溺爱,剩下的就是对他的愧疚。
陆朗回来后一直在忙事情,晚上陆展雄露了面他就把逼死周兰英的陆展雄给打了一顿,当然,自己也受了伤。
手机在混乱中摔在了地上,又不知道被拉架的人的脚踩过多少次,屏幕早就碎成了渣。
简宁第一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知道,但是屏幕不管用,他想找时间给她回个电话让她放心,后来因为事情太多,心烦意乱的他就给忘了。
陆朗之所以知道前因后果,不仅仅是听邻居说,还因为,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封信。
是周兰英留给他的。
中年女人没读过几年书,字写的歪歪斜斜,一点都不规整,但这并不妨碍把所有的情感和事情吐露给自己的孩子。
她向陆朗坦白了她早在几个月前就被检查出有乳腺癌来,所以当时陆展雄并没有说谎骗他们,说谎的是周兰英,而且她请求了主治医生,希望医生替她保守秘密。
她知道自己是癌症晚期,治不治都一样,所以就回了老家。
至于陆朗给她的三十万,在陆展雄想要再次打电话骚扰陆朗和陆卿的时候被周兰英死死拉住了。
陆展雄本来是想要趁此原因向他们姐弟要钱的,但是周兰英为了不让陆展雄打扰他们,只能把陆朗塞给她的三十万拿出来,不过她让陆展雄答应了她一个条件,那就是在她死前,他不准再去打扰他们。
结婚这么多年,这是周兰英第一次和陆展雄谈条件。
只要有钱,对陆展雄来说一切都好办。
但就在前几天,已经把周兰英给他的三十万还有家里所有的存款都挥霍光了的陆展雄又起了心思想要找陆朗和陆卿要钱,周兰英拿出他们当初的约定来约束陆展雄,他不听周兰英就以死相逼,反正她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她什么都不怕,她现在就想多给她的孩子争取一点好日子,哪怕只多一天也好,况且她的儿子这两天还在比赛,陆展雄绝对不能去打扰!
但这样闹了两三次后,陆展雄就不怕了,喝的烂醉的他冲周兰英嚷嚷,甚至推搡她:“有本事你就去死啊!别只会逼逼恐吓我,老子不吃这套!我今天就得给那两个白眼狼打电话给老子送钱过来!”
周兰英在陆展雄要打电话的前一刻就直接跳下了楼。
陆展雄一直不敢信向来逆来顺受的周兰英临死了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他一时慌了神,不知道要怎么办,想要逃跑,但人又不是他杀的,于是就茫然地呆在了家里。后来警察过来调查,邻居帮忙通知了陆朗和陆卿。
周兰英在信的最后对陆朗说:“儿子,不要怪妈妈不告诉你妈妈生病的事,也不要去恨陆展雄。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做我的儿子,妈妈一定会擦亮眼给你找个好爸爸。”
陆朗不知道怔愣了多久,直到陆卿的手机有提示音传进来,陆朗才猛然回了神。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简宁的号码,给她拨了过去。
简宁酝酿了良久,好不容易就快要睡着,手机忽然响了来电铃声,她瞬间睁开眼,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简宁看到来电显示是陆卿,连忙坐起来接通电话,乖巧地喊了声:“陆姐姐。”
那端却说:“是我。”
简宁的心口忽的滞了下,她眨了眨眼,唤他:“陆朗?”
“嗯。”陆朗应了声,“还没睡?”
“睡不着。”简宁抿抿嘴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他:“你呢?还好吗?”
“嗯。”他似乎不愿意多说,只是对简宁解释:“我手机摔坏了,屏碎的稀烂,所以没办法用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事。”简宁低了点头,手指揪了揪被子,说:“你没事就好。”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简宁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得过几天,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
“好。”简宁话语温温软软地对陆朗说:“那我等你回来呀。”
“嗯,”陆朗嗓音的又低又哑,像是很久都没有沾水了,“不早了,去睡吧。”
简宁其实并不是很想挂掉电话,但似乎这样和他通着话也没什么用,所以她还是听了他的话。
简宁在挂电话前对陆朗说:“我今晚看新闻上说接下来两天会有全国性的降雨,你照顾好自己啊,不要淋雨感冒。”
“好,知道了。”陆朗说:“去睡吧,晚安。”
通话被掐断后简宁把手机放到旁边,她侧身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听陆朗的声音,感觉他好累好疲惫的样子。
是不是他家人生病了?
唉,简宁默默地叹气,现在自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想要帮他,却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对他有益。
陆朗挂掉和简宁的电话后就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他仰头看向黑沉沉的看不到一颗星星的夜空,努力地将到了眼眶的液体给慢慢地忍回去。
陆朗一整晚都没有睡,第二天黎明时分,果然如简宁所说,开始下起了雨,一开始下的并不大,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来,一直到快要中午始终不见要停的迹象。
陆朗守在灵堂里,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事情他也会打起精神来去做,没事就躲在角落里发呆。
来了参加葬礼的亲友他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招待。
他会把所有的情绪藏起来,等到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在慢慢显露出来。
好多人都从陆朗的脸上看不出他有多悲伤,甚至有亲戚在私下偷偷议论说他心肠硬,说他妈活着的时候那么疼他他现在也没多痛苦。
陆朗不理不睬,听到了也当作没听到一样。
陆朗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解释也没什么好争论的。
说这些话的人可能没有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
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伤心难过都会流泪大哭,往往痛到心坎里疼到骨子里的时候,想哭都哭不出来。
在为周兰英办葬礼的这几天,陆展雄从来没有出现过,陆朗不知道他又去哪儿鬼混了,当然,他也不想知道。
在第三天傍晚,所有的后事都料理妥当,陆朗和陆卿还有唐谨言锁上家门打算回江川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了拿着酒瓶喝的醉醺醺的陆展雄。
在陆展雄抓住陆朗给他要钱的时候,陆朗一把把他推开,他嫌恶地瞪着陆展雄,语气带了青春期不懂事时才有过的恶劣:“从今以后你别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
“我就算拿去喂狗也不给你!”
陆展雄听到陆朗说的话后狠狠地把手里的酒瓶砸过来,陆朗不躲不闪,任凭酒瓶砸在自己身上,然后又摔在地上,成了一地的玻璃渣,里面的酒水也流了一地,一瞬间周围充满了浓烈的酒味。
唐谨言在酒瓶砸过来的时候转身挡在了陆卿面前,酒滴溅了他一身,还有碎玻璃也打在了他的身上,所幸陆卿并没有被伤到。
陆朗蹲下来,他伸出手拿了一块玻璃,下一秒忽然就逼到了陆展雄眼前,他把陆展雄摁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的尖锐锋利的玻璃抵在陆展雄的喉咙处。
陆朗咬牙切齿地恨恨道:“我他妈真想弄死你!”
79.
“小朗!!!”陆卿大惊失色,她立刻和唐谨言冲过来,一人一边拉住陆朗的两只胳膊。
唐谨言皱着眉呵斥陆朗:“陆朗,快松开!”
陆卿也慌忙用尽力气扯着陆朗,试图安抚他:“小朗,你把玻璃片给我,给我……”
陆朗死死地攥着手机的碎玻璃,玻璃的尖端眼看就要捅到陆展雄的脖子上了,他因为攥的力气过大,手都在微微的颤抖,有红色的血液顺着手的缝隙流下来。
陆朗用尽了理智,才让自己停下来,他的目光锋利的就像是刀子,直直地瞪着被他摁在地上的陆展雄,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冰碴一样毫无温度:“你最好不要再缠着我和我姐!”
陆展雄呵呵笑的像个神经病:“那不可能,我得向你们要钱,你们是老子养大的,就该给我钱。”
“你休想,我姐好几年前就已经和你断绝关系了,是你提的。我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陆朗说着就站起来,狠狠地把手里拿的玻璃扔到地上,上了车后就离开了这里。
唐谨言和陆卿也上了车,紧随其后走了。
陆展雄躺在才下过雨还未干的地上,嘴里嘟嘟囔囔:“敢不管老子,老子要你好看!”
陆朗到了江川后拒绝了陆卿要他跟着他们回家的邀请,陆卿知道他心里难受,虽然她跟母亲不亲,但陆朗不一样,他是被母亲宠大的,跟母亲之间的感情不是说没就没了的。
最终陆卿也没有强求,让他走了。
但陆朗并没有回家,他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人坐在封闭的车厢里,一直呆到快午夜,他才驱车回家。
陆朗把车停在车库,拖着疲累的身体进了电梯上楼。
出了电梯后输了密码回到家里,他倒在沙发里,已经三天没合眼的他现在只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口干舌燥但一点都不想起来倒水喝。
就在陆朗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听到家门被人打开了,但是他累的跟本不想动,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简宁是听到动静才过来的,没想到他真的回来了。
她抱着点点一步步走过来,在他身旁停下来,简宁蹲下身,凑在陆朗的身侧认真地瞅着他看。
才三天没见而已,眼前的男人就已经憔悴成了这副模样,简宁看着他干涩的暴皮的嘴唇,把点点放下来,正想转身去给他倒杯水来,结果就被他拉住了手。
简宁皱了皱眉,回过头来,低下眼眸看向陆朗攥着她的手。
陆朗睁开眼,低喃了句:“别走。”
简宁咬了咬嘴巴,轻声对他说:“我不走。”
同时她抓住他的手掰开他的掌心看了看,结果就看到了已经结了血痂的刀口。
简宁握着陆朗的手,心疼的都快要掉眼泪,她看向他,哽咽着问:“你的手怎么了?”
在这一瞬间她才注意到,他的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他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般像是被人抽空了全身气力的样子?
“没事,不小心划伤了而已。”陆朗想要把手抽回来,简宁却拉着不放。
片刻后简宁才松开他,问了他他家的医药箱后把东西拿过来帮他重新消毒处理了一下。
小姑娘用棉签一边帮他擦拭伤口一边低头轻轻地帮他吹,生怕把他弄疼了。
等简宁将陆朗手心上的伤口都处理完后她问闭着眼似乎快要睡着的陆朗:“你是不是很累?去卧室里睡吧。”
简宁说着就把陆朗拉了起来。
她让他先去卧室,以及随后倒了杯水给他端了进去,在陆朗喝水的时候简宁问他:“你要不要泡个澡放松一下?”
陆朗把空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直接倒在床上,闭着眼睛摇头,“等我睡醒再说。”
简宁点点头,“好。”
他伸手攥着她的小手,好像这样就能安心地睡觉,没多久简宁就听到了陆朗均匀的呼吸,仔细听的话,甚至还能听到他轻微的鼻鼾声。
她看她睡着了,就想把手慢慢地抽出来,也回家去休息,但是只要她的手往外抽离一点,陆朗似乎就有不安的情绪甚至还有要转醒的迹象,搞的简宁也不敢再想把手抽回来。
可一直让他这样攥着她也挺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