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真跳了就是傻子。
柳萤放弃与他沟通,摸索着自己手边的水管,思考着顺着它往下滑可能性。就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一道更亮的光从不远处射过来。
保安居然来了。
*
在保安帮助下走出封闭的教学楼后,柳萤才知道原来是那个男生通知他们过来的。
估计他看到教学楼那儿有人,第一时间就给学校保卫处打电话了。
柳萤听到这话后,下意识地抬头,视线久久地停在不远处路灯下那高瘦少年的身上。
他也正微微抬着下巴看她,手里握着的那把黑红网球拍无意识地在掌间转动着,眉眼间的精致秀气半点不藏。
好看得肆意张扬。
少年一开口,半分懒洋洋和半分戏谑:“怎么?保安要来晚些,你还真要跳下来?”
他也不等柳萤的回答,那对俊秀的眉扬了扬,整张脸因为那微微的笑意变得更加夺目了。
“说不定我真会接住你哦。”
柳萤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只是有礼貌地道了谢。
这态度很奏效,看样子对方也觉得她没劲儿,没有再说什么调笑的话了。
这样沉默着一起走出校门,柳萤才发现已经没有公车了,这时间点甚至连出租车都找不到一个。
而那男生背着网球拍双手插兜走在她身前,头也不回,没有一点想帮她的意思。
柳萤决定还是在校门口等等,学校不算偏,等会儿应该就会有出租车了。
时间已经很迟了,她低着头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几只飞蛾扑棱着在她头顶飞,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怎么看都很可怜。
过了会儿,随着轻微的响动,另一个更长的影子覆在她的影子上。
刚才那男生骑着单车去了又返,这会儿半跨坐在车座上,侧偏着头看向柳萤,一双星点似的眼眸在灯光下格外亮。
“我可是第一次做司机,上来吧。”
现在的确太晚打不到车了,柳萤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她看了眼单车,轻声问:“我坐哪儿呢?”
他骑的是山地车当然没有后座,悠悠地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车前面的横杠。
柳萤镇定自若,垫脚横坐上去。
她刚才从窗台上跳下来的时候其实把脚给扭了,这会儿疼得有些厉害,加上个子也太矮,所以上去的时候没坐稳,晃了晃身子。
背后的男生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腰。
很细的腰,细到仿佛他两只手就能圈住似的。
温温热意透过少女单薄的校服传到他的掌心,一股迟来的异样这会儿才猛地蹿上来,黑暗中他也有些不自在了。
她很轻很瘦,小小的一只,猫儿似的。
她身上有好闻的果香味,也分不清是橙子还是柚子,混着极淡的汗味,让人很喜欢。
她头发掠过他脸颊的时候冰冰凉凉的,像猫毛似的柔软。
这些极其暧昧又不显的细节,这会儿铺天盖地的涌来,挠得他心尖上痒痒的。
任他平日如何胡扯得天花乱坠,这会儿脑子也只浮了一句最直白的话。
这妞儿,真香!
*
“柳萤你脚怎么了呀?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第二天早上进教室以后,有点瘸的柳萤果然得到了同学的关心。
她眼眸弯弯地露出温和的笑:“没多大事,就是昨天摔着了。”
“你这摔得真惨,下午体育课得请假才行。”前座的关若玉盯着她肿了的脚踝瞅了瞅,纳闷道:“昨天晚自习不还好好的吗?你怎么摔的?”
边上的同学也有好奇的瞧过来了,柳萤低头翻英语书做预习:“没事,下楼的时候没踩稳。”
柳萤昨天留意了,教学楼锁门的时间是十点五十,比规定的提前了十分钟。
本来以为是保安偷懒,不过今早上她遇见那只大橘猫给她透了信儿,这门不是保安锁的,而是有个学生拿了钥匙锁的。
学校的动物很多,它们成天没事做,传八卦很有一手。从地上爬的蚂蚁到天上飞的麻雀,汇聚一起简直成了海城最大的情报网。
只要柳萤想,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能知道。
可惜最近教学楼的监控没有开,她没有证据,橘猫的证词也不可能拿出来嚷嚷。
猫说的?鬼信呢!想回长任医院继续电疗吗?
*
第一堂英语课老师就不客气地要大家把书收起来,做个简单的入学考试。
发下来的卷子一看就是海城中学自己印的,A4纸上密密的都是英文,半个汉字都不留。
学生们一片哀嚎,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做。越做,那小声的抱怨就越多了。
“这单词怎么好多都不认识啊?”
“不是说高一英语不难吗?”
“我作文主题词都看不懂啊!”
老师呵斥了一句,底下的声音顿时小了。
很难吗?
柳萤握着中性笔有些迷惑。
她从小对于各类语言就相当敏感,像汉字还有英文,基本上就是一看就会。因此她没事的时候翻遍了新华字典和牛津字典,现在看到这张卷子,一点难或者简单的感觉都没有。
这不就是一套很普通的英语题吗?
不过好好做总没错的,她扫一眼,题目的确比中考要复杂一点点。
“食堂位于学校里面图书馆左边的体育馆的附近。”
“图书馆在哪儿?”
“B:体育馆右边。”
这就是柳萤眼中的题目了。
很快做完各类选择题后,时间还剩下不少,柳萤索性写英语作文的时候打了草稿,才认真地用好看的英文手写体誊上去。
“这套什么鬼题目啊!太难了吧?”
卷子刚收上去,教室里就开始沸腾了。好些人都在互相对着选择题的答案,对完以后就是一片哀嚎。
“你做得怎么样啊?”前座的关若玉转过来趴在柳萤桌上随口问了一句。
“还好。”
“呵。”
后面那个那声笑是柳萤邻座的方小卉发出来的。她理了理自己那头短发,悠悠开口:“你意思是比较简单啊?”
柳萤摇了摇头否认这话,坦诚道:“我不知道这题算简单还是难。”
她说的是实话,英语题在她眼里都差不多简单。
关若玉这回也没忍住,笑了。
柳萤这典型的学渣回答让她找到了同盟军,兴奋道:“我也一样!没觉得和平时有什么区别,都是拿橡皮擦丢的答案。”
语罢,还炫耀地把自己写了ABCD的橡皮擦拿出来秀了秀。
“……”
柳萤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方小卉白了关若玉一眼,却没再说什么了,转过去自己拿着语文书在那儿预习。
她跟关若玉不太对付,偏偏后者脾气又急又暴,两人在初中那会儿吵了不少次架,总是方小卉吃亏。
关若玉闲不住,冲着柳萤挤眉弄眼:“等会儿体育课你跟老师说你腿疼,让我陪你去医务室。你不是喜欢傅涟吗?我带你看咱们海城的傅涟去!”
“……”柳萤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看了成绩单知道傅涟是个高二的学霸,现在她再听到关若玉提起昨天自己说的那话,尴尬无比。
偏偏这时候外面有人过来了,似乎是听到了关若玉那大嗓门的话,没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傅涟,果然又有学妹看上你了啊!”
教室门口站了两个高个男生,其中一人双手插兜斜倚在门边,嗓音低沉懒懒。
“一年33班的柳萤,出来。”
第3章 可乐从天上来
柳萤被堵在墙角,身后本来跟了一堆想凑过来看八卦的人,不过那男生斜斜地一瞥,众人立马止了脚步。
“什么事?”
“高一33班的柳萤同学,在海城中学2019年度新生军训中被评为军训标兵,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声音清朗,又夹杂了少年变声期过后特有的微微低哑。昨夜那个少年就这样靠在墙边,拿着奖状语调故作正经念上面的字。
念罢,又轻笑着悠悠跟上一句:“真不错啊,柳萤同学。”
奖状是昨天晚上弄丢的,没想到被他捡了去。
柳萤从他手中抽出奖状,微微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谢谢你给我送回失物,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了就准备走,一点儿也没打算跟这男生叙旧的意思。
出院的时候医院那大黄狗就提醒她了,让她好好学习低调行事。
像这个男生这幅不良校霸的高调模样,足够让柳萤与他保持百米距离。
只是她转身的瞬间,胳膊就被身后那人一把拽住,再一拉扯,她就猝不及防地被男生直接抵在了墙上,困于他双臂之间。
是标准的壁咚姿势,看对方这么熟练的样子,想来私下练过不少次。
“麻烦放开我。”
柳萤仍保持着冷静。
“嘘——”
他抬起一只手,恶作剧般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柳萤的嘴不让她说话,那双浓墨似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一点一点地把脸靠过来。
直到距离近到她都能感觉到他鼻翼间呼出的热气后,方停住。
“10”
“9”
……
“1”
慢悠悠地倒数十秒后,她才被那男生放开。
“你是不是有病?”
柳萤的好脾气也没忍住,她觉得跟这人比起来,院里的网瘾少年早恋少女们简直太正常了,这人才该被关进长任医院接受电疗。
“你不是喜欢傅涟吗?不是想看傅涟吗?我给你机会让你看个够啊。”
他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指尖忽然传来阵一阵滑腻和香气,才想起刚才这手才捏过柳萤的嘴唇……把她的润唇膏沾上了。
一时间想起昨晚她身上的香气,没忍住,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我喜欢复联跟你有关?”
柳萤再也没法装淡定了,看到他嗅手指的动作后更确定这人是个臭流氓,恨不得喊一嗓子叫狗咬他。
“你再装?”
那少年扯嘴嗤笑,摸出张校卡,啪的一声拍到了柳萤的掌心。
柳萤低头一看,校卡上面的少年唇红齿白,笑得温文尔雅,虽然表情与这小流氓判若两人,不过长得的确一模一样。
上面的名字是……
傅涟。
*
窗外的麻雀,在香樟树上多嘴。
“你看柳萤的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瘸腿绿巨人。”
下午是体育课,柳萤瘸着腿跟着大家往操场走,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跟在她旁边的关若玉凑过来,小声问:“你跟傅涟什么时候认识的?”
柳萤没把昨晚的事儿说出去,只说是奖状弄丢被他捡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去帮你给老师请假。”关若玉拍拍柳萤,一溜烟跑了。
柳萤在操场边上等着,原本走在她身后的方小卉忽然走上来,声音压低道:“柳萤,昨晚你没事吧?”
“怎么了?”柳萤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方小卉。
“昨天下了晚自习我不是走得迟吗……”方小卉脸上有点犹豫,声音又低了一些:“我看到关若玉把教学楼给锁了!”
“不会吧?”柳萤脸上仍然没多少表情,语气也有些懒懒的:“她锁门干嘛啊?”
方小卉急急地提醒:“她昨晚故意那么迟才告诉你去拿奖状,又故意锁了教学楼的门,你以后小心点儿她。”
柳萤面露恍然:“我当时拿了奖状就去上了个厕所,从教学楼侧门出去了。”
“原来如此……还好你没事。”方小卉面上满满的关心,又好心地提醒她:“关若玉家里可有钱了,咱们那栋教学楼都是她家捐的。而且她好像跟高二的傅涟走的挺近,你昨天那么说,虽然大家都知道不是傅涟学长,不过她心里指不定就当真了。”
柳萤看着方小卉远去,面色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方小卉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要真换个人,肯定就信了那些话,记恨上了关若玉。
可惜这次是柳萤,她比谁都清楚昨天是谁搞的鬼。
“果然动物说得更可信。”柳萤心里感叹。
猫说猫话,狗说狗话,人,却经常说鬼话。
*
关若玉半天没回来,柳萤打算自己去找老师请假。
就在她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左侧毫无预兆地飞来一罐可乐,重重地砸在柳萤的肋骨位置,瞬间疼痛席卷而来。
她只能蹲在地上捂着被击中的地方,疼得泪花在眼眶里转,拼命忍着才没掉出来。
可乐罐啪地一声跌落,炸开在柳萤脚下,溅了她一裤腿的深色汁液。
“卧槽!薛盛阳你这个傻逼!砸到妹子了!”
“我给老傅丢可乐呢!没注意看人!”
柳萤蹲在地上疼得起不来,那边闹闹嚷嚷的,很快跑过来个男生在她面前蹲下,把她笼在阴影里。
“对不起啊妹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薛盛阳满脸都是愧疚,有些手足无措,身边的兄弟们还在那儿起哄让他负责云云,场面倒是热闹。高二1班的体育课也在这时候,男生们都聚在一起打篮球。
班长江敬深丢了篮球擦了擦汗急步走过来,这时候明显比其他粗线条只知道看热闹的男生来得靠谱多了。
他半蹲在柳萤面前低声询问:“同学,伤到哪儿了?现在能站起来吗?”
“好像不行。”软软的声音带了点儿鼻音,女生蹲在那儿小小的一个,像极了江敬深小时候养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