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慢悠悠地喝茶,靠在椅背上终于发话:“想这么多做什么?作为学生,好好学习就是正途,作为老师,保护好教育好自己的学生就是真理。反正这丫头不能再被弄去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她数学还没及格呢!我还得看着她数学及格了才放心,不然说出去了跌我面子!”
话说得挺严肃的,不过边上几位老师听到这些话后的神情古怪,明显在憋笑。
周老师见状自己也想起方才那些夸奖柳萤的话,老脸有些挂不住,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咳咳!不过那丫头数学真的不行,以后每天再额外做张数学卷子才行……不,两张!”
*
柳萤没想到柳青山真会请来长任医院的人来吓唬自己,但是更没想到的是她的老师们一个字都没多问,无条件地站在了自己这边,把她牢牢的护在身后。
事后周老师也只是叮嘱自己晚上记得多做两道数学习题,没多过问一句她的过往。
与这些真正的老师们比起来,长任医院的那些所谓“老师”“教授”,简直玷污了这些原本美好的称谓。
今天被保护的体验让柳萤心中受了不小的震动,以至于做数学题的时候精神百倍,选择题的正确率从百分之五十逼近百分之七十。
柳萤精神振奋不已,她的数学人生开始逐渐光明了!
不过在周老师面无表情地又赠送她一叠数学卷子后,柳萤觉得自己人生又灰暗了许多。
因为这些试卷明显是尖子班学生做的,柳萤做了一张后一对答案,34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剩下的试卷带着去请教傅涟。
傅涟正在给柳萤补习数学的事儿小张老师早就知道了,这年轻的老师非但没有警觉早恋之类的事儿,甚至特意批准了柳萤最后一节晚自习自行安排,大有让她安心跟傅涟好好学习的意思。
两人的补习地点惯例是音乐楼的401教室,傅涟不知道从哪位音乐老师那里要来的钥匙,每天晚上带着柳萤来这儿公房私用。
开始讲题之前,傅涟好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上次那道题你解开了吗?”
柳萤愣了愣,虚心请教:“你说的是哪道?”
傅涟双手后撑坐在黑板前面的讲台上,两条长腿交叉着点地,漂亮似细细勾画而就的那双眸将柳萤看了又看,确认她真没想起这个事实后像是有些丧气:“特别长,你绝对不会解的那道。”
柳萤不为这人的美色所动,翻了个白眼吐槽:“你都说了我绝对不会解,那我干嘛还去解?”
这回答过于理直气壮,让无言以对的傅涟沉默了好半天。
最后他只能认输:“算了,讲题吧。”
时值暮夏,风里夹带的那些暑气不知何时快要消散殆尽,大开的窗户灌进一阵接一阵的风,吹得天蓝色的厚重窗帘呼啦作响。
傅涟从讲台上大步而来,按住柳萤桌上快要被吹飞的试卷,偏过头往外面一看:“快要下雨了,带伞没有?”
柳萤摇摇头:“没有。”
“迟了就要锁门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傅涟动作迅速地把柳萤的东西都收好,又把她那小书包往自己背上一背——
背带太短了,卡住了。
柳萤看得一愣一愣的,想要把书包拿回来自己背却被傅涟拒绝了。
他眉毛一挑,一本正经道:“男生在的时候,哪需要女生自己背包?”
台词很帅,可惜背着个女式书包实在是违和。
还没有出音乐楼的大楼,天空闪过亮眼的电光,紧接着便是一阵惊雷。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地上,卷起地上的尘土,泥腥味混着水汽扑面而来。
地上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了水,傅涟低头看了看柳萤的小白鞋,一把拉开自己的校服外套,然后往柳萤那边伸手……
一只手横腰而过把她抱在臂间,干脆利落地轻松把她带入了自己敞开的校服外套里。
少年爽朗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清朗地穿越过雨声风声和雷声传到她的耳际。
“我带你走,这样不会弄脏你的鞋。”
他个子很高,海城的校服也是宽松型的,个子小小的柳萤躲在安然无恙,那些雨水狂风和泥渍被尽数隔绝在外。
唯独精致的少年早上喷在校服上的香水味至今未散,一丝一丝地往柳萤的鼻子里钻,还有他结实的臂弯的灼热温度,都透过单薄的校服T恤布料让她明晰感知。
外面的温度随着雨水不断降低,柳萤脸上的温度随着傅涟的奔跑在不断升高。
突然的暴雨让学生们乱了套,公交车站挤满了人,出租车也个个满载,拦都拦不到。
柳萤扒开衣服往外面看的时候不由苦恼,正在想要不要给妈妈打电话让她来接自己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早已停在海城中学路边了。
很低调的大众车系,车牌也平平无奇,不过在傅涟走到车门前早有人从驾驶座上下来帮他拉开后座门了。
小心地把柳萤送到座椅上坐好后,傅涟才跟着坐进来。
“唐叔,先去祥和小区。”
傅涟熟练地报了柳萤家的地址,然后扯了一大叠餐巾纸递给柳萤:“腿上是不是湿了?快擦擦,别感冒了。”
语罢似乎又想起自己身上还是湿的,往边上挪了挪,与柳萤拉开距离。
柳萤默默地往他那边一看,平时最爱偷偷臭美的傅涟这会儿才是浑身湿透了,外套都贴在他身上了,一头短发打湿后跟刺猬似的。
再低头,傅涟的那双价格不菲的球鞋上净是泥泞,他脚下的垫子都被水浸湿了大片。
柳萤看了看自己仍然干净的小白鞋,低着头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他的鞋也是白色的啊。
到了柳萤家的小区后傅涟从车里拿了把伞撑着送她回去。
“你妈妈是不是要去上早班没法送你上学?要是明天还下雨,我早上六点半过来接你。”
一直送到单元楼下,傅涟也没要走的意思,很热情地跟柳萤提议:“我刚在车上查了查天气预报,还有雨呢。你明早就在这儿等我,我来接你。”
他的热情让柳萤有些慌,连忙谢绝:“不用的,我明早坐公车去上学。”
就在两人互相坚持不让的时候,不远处一阵骂声和错乱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
“什么鬼天气!嗨,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在外面儿还蹭了个车,怎么来一次这边倒一次霉,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到了。”
柳青山刚挂电话,就看到了站在楼道口的那两个人,柳萤毫无要避讳的意思,与傅涟并肩站在楼道门那儿。
然后……
他就看见柳萤手速飞快地把老式的楼道铁门一推,然后咔嚓一声落锁了。
柳萤看都不看柳青山一眼,抓着傅涟把他往楼上带着走。
“你这个死丫头!”
柳青山怒吼一声,可惜柳萤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冷酷无情地把他锁在楼道外面淋雨。
柳青山又骂了一句,楼上很快传来一声更凶狠的大妈方言怒骂:“侬脑子瓦特了?大晚上闹么子闹?猪头三!”
柳青山悻悻地闭了嘴。
他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不顺。
赵燕燕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柳青山信了,把账户上大半的钱都打给了易教授,让他帮着去威胁吓唬住柳萤。
易教授今儿回了电话过来,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事情办好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尽管易教授只说了一句话,柳青山一点儿不生气,人家是医院的大教授,总是要有些架子才正常嘛!
他满脑子只想着事情办妥了,钱要到手了。带着赵燕燕和柳天宝在县城最好的西餐厅吃了一顿后,柳青山连夜驱车赶往海州市找李雪柔。
他准备趁热打铁,再来威胁吓唬住她们,最后今晚就能先拿到些钱走。
偏偏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他的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好巧不巧地把别人的车给蹭了。
唯一庆幸的是那车不值钱,只是很普通的大众车系。
柳青山认准李雪柔会把钱给自己,所以不自觉地摆起来阔绰的架子,豪气地留了个电话给那个司机让他明儿再联系自己,维修费全包!
有钱人,就是这么任性!
暴雨中没带伞的柳青山骂骂咧咧地踢了好几脚铁门,然而并没有人给他开大门。
这老小区住的基本都是带孙子的老人,大家都是早睡早起早出晚归。柳萤刚才之所以这么干脆锁门,也是因为每天下了晚自习的她都是最晚回单元楼的那个。
本来她就每天都会顺手锁大门,所以不算针对柳青山嘛,他只是运气不够好来迟了两分钟而已。
柳青山还在楼下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柳萤现在面临的问题大了。
她站在自家门前,看了看无辜望着自己,浑身湿淋淋的傅涟,不由得拿着房门钥匙纠结万分。
这门,是开还是不开?
要知道李雪柔现在肯定在家,她现在带个湿身少年回家,影响怕是不太好。
“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出去?”傅涟小声地问一句。
柳萤绝对不会放柳青山进来的,不然李雪柔和她要被烦死不说,整栋楼的邻居估计都不得清净。
于是傅涟的问题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眼睛一转,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脸上一闪而过的窃喜,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柳萤,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衣服都湿了……有点儿冷。”
咔嚓一声转动门锁的声音,柳萤家的房门打开了。
穿着身家居服的李雪柔错愕地看着门口的两人,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能完整说出一句话。
“……”
柳萤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有够衰的。
“妈妈,这是我同学傅涟,突然下雨了他送我回家淋湿了,想进来吹吹,外面儿有些情况他可能暂时回不去,稍微在我们家坐会儿可以吗?不过具体坐多久我也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柳青山什么时候才走。
柳萤脸涨得通红,前言不接后语地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最后无力地叹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表达能力糟糕透顶。
倒是傅涟不慌不忙,露出好学生式的乖巧笑容:“阿姨好,初次见面,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多好的少年呵!
家世良好,学习成绩优异,体育极好,无不良嗜好!关键是还长了张能出道当偶像的帅脸呢!
傅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可惜今天出场之前傅涟忘记照镜子了。
李雪柔默默地看一眼自己眼前的年轻人。
头发湿透了,那几缕刘海粘在额头上像极了三毛,校服湿透了皱皱巴巴的,一双球鞋上全是路过学校小花园时粘的黄泥。
还有那一脸的傻笑,这孩子该不是智商偏低吧?
不过李雪柔嫌弃归嫌弃,还是好脾气地错身让傅涟进门了。
总不能让这倒霉孩子湿淋淋地出去吧,多可怜啊。
李雪柔在国外待久了,就女儿恋爱问题看得很开明。
不过她还是没忍住,趁傅涟不注意,在柳萤耳边悄声劝了句——
“这男生形象气质太差,你要不重新考虑考虑吧?”
第31章 十万块的鞋
柳青山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
柳萤死活不愿意给他开门,他只能半夜开车回常宁县城,结果路上雨太大没看清路,上高速的时候走错路了……
直到天快亮才成功回家的柳青山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肚子饿的咕咕叫,他推了推自己身边的女人:“燕燕,给我煮碗面吃。”
被吵醒的赵燕燕迷迷糊糊问了一句,结果知道柳青山一分钱没要回来后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哼一声转过身继续睡觉
柳青山又喊了几声也没得到回应,倒是被吵醒的柳天宝光着脚拿了个玩具□□小跑着爬上床,对着他就是一阵扫射。
“biubiubiu!爸爸被打死啦!”
虽然只是玩具枪,但是那些塑料子弹射到脸上还是让柳青山疼得倒吸一口气。
从昨晚到今儿积累的怒气终于到了临界点,他抬脚朝着柳天宝一踹——
“哇!”
柳天宝刺耳的哭声骤然响起,与之伴随的还有赵燕燕的哭声和骂声。
半夜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对门的邻居也出来踹了好几脚门:“大半夜让不让人睡!瘟丧鬼!”
可是柳青山这会儿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跳动着,什么声音都变得轻飘飘的听不清晰了。
他忽然有点怀念前妻和女儿了。
柳萤小时候也活泼也皮,但是那孩子很少哭,所以从小就不吵闹。
至于李雪柔,虽然没有赵燕燕这样妩媚漂亮,但是会赚钱脾气也平和从不哭哭闹闹。那会儿家里也总是收拾得干净整洁,除了没有儿子,夫妻之间没有情趣,别的都挺好的……
柳青山把被子拉过来盖住头,捂着耳朵。
怎么人家隔壁老王家的媳妇儿,就又漂亮又温柔呢?
*
傅涟睁开眼,偷偷瞄一眼卧室。
昨天暴雨下到凌晨,中途司机唐叔打电话说车被人撞坏了得去修,李雪柔听了以后客气地问要不在家中过夜。
傅涟这厮脸皮甚厚,没有半点要回绝的意思,顺杆子往上爬不断点头。
这倒让原本只是客套一下的李雪柔郁闷了,于是傅涟如愿睡到了柳萤软绵绵的小床上,而床主人只能跑去跟妈妈睡了。
傅涟把头埋在枕头上偷偷摸摸地嗅了嗅,果然都是柳萤的味道。
那股子分不清是橙子还是柚子的果香味似网一般把他整个人都包围了,于是他的脑子也跟着轻飘飘地飞去太空了。
“你在干嘛?”
柳萤敲了门半天也没人应,一打开门就看到这幅沙雕场景。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在自己床上缩成一团看着就很猥琐的傅涟,思考着把拖鞋丢过去砸他会不会太过分。
从小到大被周围人当太子似的供着长大,脸皮厚如城墙不知羞耻的傅涟,这会儿脸红又无措,很想掀开被子把自己埋进去。
无奈现实必须要面对,他只能放开那个被自己揉捏的枕头,强装出淡然的表情:“没什么,赖会儿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