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萤拿他没办法,只能够默默的点点头:“我很快就回来,事情办完了再告诉你。”
结束短短的对话后,柳萤退后一步与傅涟挥挥手,迈向了长任医院的大门。
她手上的那捧鲜红色的康乃馨和书包里背的那面锦旗像是在嘲笑她一般,沉重得让她手抖。
而对面那熟悉的长任医院几个金色大字以及那宽敞气派的医院大门,更是刺的柳萤眼睛生疼。
尽管早已离去很久,她还是无法避免想起了先前自己在医院的经历。
在走向医院门口的时候,那些许久未曾体验过的彷徨犹豫以及害怕忽地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来,让她原本坚定的脚步的变得沉重犹豫起来。
不能害怕,必须往前。
柳萤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再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后,坚定地迈开了步子朝着医院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在接见柳萤的并不是木教授。
据说木教授在在国内其他城市考察,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洗脑演讲还是在考虑开分院的事情,总之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柳萤这次见到的是之前给他们做“心理治疗”,私下被青少年们称为洗脑和羞辱工作的赵“医生”。
她先前每天的工作就是拼命贬低辱骂少年少女,让他们充满了自卑自责,然后再洗脑木教授和长任医院的伟大之处。
最可怕的就是……木教授他们或许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勾搭,而这个赵医生或许是说的太多把自己都骗过去了,她深信自己是在拯救孩子。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可是很少有人回来呢,我们将那些孩子们从地狱的深渊当中拯救出来,他们却都不懂得感恩,出去了没有一句问候的!”
那个身着白大褂的女人摇了摇头,感慨的接过了柳萤手中的鲜花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又仔细地看了看那面写着赞美之词的锦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看柳萤也越来越顺眼。
她翘着二郎腿手扶着椅子边缘笑眯眯的说:“易教授先前跟我提过说你现在在海城中学读书,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啊,看来在我们医院接受了治疗后,你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柳萤没有反驳,她脸上是先前在医院天天保持的乖巧微笑。
女孩乖顺地微微垂着头,身上穿着的也是最朴素最常见的装扮,头发也是绑的低调的马尾,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的痕迹,甚至还在还戴了一副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
是十足十的好学生模样。
“是的,我初中那会儿喜欢说谎骗人。那时候年纪太小不懂事,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才采取了那样的方法。到了长任医院以后是各位老师和医生们教导了我,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是真心感谢赵医生和其他教授,所以在这个周末的时候特意过来当面谢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医院就是专门拯救你这样的孩子的,只要孩子们能变好,我们再辛苦也算不得什么的。”
赵医生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减,先前在医院的时候柳萤给他留下的印象就很不错,所以他的态度现在也是相当和善。
“不过你现在要见木教授的话恐怕没办法呢,他这几天在南山市做演讲,不过你的谢意我还是会替你转告他的。这样吧,我们正好要做这个月的入院演讲,你现在就作为一个康复患者代表去礼堂给大家讲讲话吧。”
想来却是讽刺至极,一个拼了命才逃离医院的人现在却要作为一个愚昧又蠢钝的形象去蛊惑其他刚进医院的人。
柳萤不由为此感到好笑,她扯了扯嘴角却没有拒绝,而是点点头答应下来了。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都是开展所谓的新人动员大会,鼓励大家积极接受治疗。
柳萤正好需要观察这个月进入长任医院的人大约有多少,这也是她选择在今天来医院的原因之一。
熟悉的礼堂没有旁的装饰物,只有无数的鲜红色横幅悬在上面,还有木教授易教授等各位“教授”的半身像挂在墙面上,高高在上的凝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说来也好笑,礼堂在学校里其实也并不少见,只是上面挂着的都是伟大的领袖或者是文人教育家哲学家之类,在这儿的却是活该下地狱的魔鬼。
台上的台下的孩子们看来都是刚进来不久的,他们现在还尚未被磨砺得麻木不堪,看向那些“医生”的眼中也依然闪烁着怨恨和仇视的光芒。
而跟在赵医生身后的柳萤也备受他们关注,各种各样好奇警惕的目光都跟在她身上。
台上的人演讲的水准很是可笑不堪,只是反复单调又毫无感情地把医院的规章制度给念完,又将木教授等人神化得好是拯救世人的天神似的夸赞了一番。
柳萤在一旁听得心底发笑,但是面上却依然是一副感同身受热泪盈眶的模样。到该鼓掌的时候她也会适时鼓掌,毕竟在医院里已经呆过一年,这种事情她做起来得心应手
“今天有一位学员返回学校来探望各位老师,她是我们医院的一位优秀学员。在医院各个教授的悉心治疗下,她现在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那些不堪,从一个堕落的可耻的问题少女变成了现在海城中学的优等生!你们应该向她学习,她是我们长任医院的骄傲,大家鼓掌欢迎柳萤同学上台讲话!”
柳萤上台微微一笑后冲着下面鞠了一躬,将台下所有人环视一圈。
下面的那些眼神同她在海城中学看到的截然不同。后者的普通学生们目光都是蓬勃而单纯的,少有这样的负面情绪。
而在这里的同龄人,眼底全部深深的惊恐,彷徨,不安,怨恨和愤懑。他们就像是一群被丢到前线的孤儿,只剩无依无靠的绝望。
接下来的讲话非常公式化,对于柳萤来说并不困难。
随意捏造一些虚伪,空洞无物的夸赞溢美之词并不算什么难事。而她的演讲水平以及表达的情绪显然要比前面那些所谓的教授和医生还要来得出色不少,就连赵医生在一旁听了都不由得频频点头称赞。
就在柳萤讲完话准备下台之时,一只球鞋突然的向她袭来!
还好柳萤反应迅速地避开,那只鞋险险地擦着她的头发,啪一下击在身后的墙上,然后重重跌落在地。
“你也是曾经在医院受过罪的受害者吧,到现在却为这群畜生说话,你现在反过来还帮着他们说话?你这个傻逼女,我祝你出门被车撞死!”
更多不堪羞辱人的话语从那个男生口中溢出,他年纪看着与柳萤差不多大。
只不过他远没有柳萤面上的平静,少年目光中的愤怒像是火一般熊熊燃烧着,几乎快要化为实质。
少年很快就被人压下去,想来会被送到小黑屋或者电疗室接受惩罚吧?
柳萤没有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生气或者难过愤怒的表情,她只是淡淡的垂下眼睛退后一步,走下礼堂高台。
“赵医生,我晚上还要去参加一个补习班,得赶紧赶回家了。能够看到您真是非常开心,下次有时间的话,我会带上我家乡的特产再来看您的。”
柳萤这样的恭敬态度让赵医生很是受用,点点头一挥手便让柳萤离开了。
*
难过吗?
柳萤走在回去的路上问自己。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依然是刚来时的漂亮蓝色,并没有因为长任医院的那些恶行而被乌云给包裹。
而那个恍如地狱的13号电疗室也依然跟往常一模一样,窗户的玻璃反射着阳光看上去干净又透彻,没有一点点罪恶的色泽。
真像是被埋在最底层的,大家都被虚无的假象给包裹着。
罪恶是如此,正义也是如此。
而她要做的就是一点一点的把那层遮住人眼睛的纱布给揭下。
当柳萤慢慢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眯着眼睛总是一副昏昏欲睡模样,头发都变得有些花白且蓄着大胡子的保安叫住了她:“你,再过来登记一下。”
边上巡逻过来的另一个保安随口道:“王刚,这个不用啦,这个我值班的时候放进来的,她那会儿已经登记过了。”
“不行,上面说了要严进严出!谁知道是不是哪个病崽子混出来的。”
叫王刚的保安摆了摆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回了这样一句,然后用笔点了点桌子示意柳萤过来,粗声粗气道:“快点过来核实你的信息,不然不许出去!”
柳萤进了那个小小的保安亭后,像是嫌弃那张破旧的椅子似的从自己的包里面摸出了一包餐巾纸放桌上,抽出了一张纸擦了擦椅子后才坐下。
她慢慢地在登记本上又把自己的信息给确认了一遍后,抬眸看向那个叫王刚的中年保安:“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吗?”
“行行行,走吧。”王刚眯着眼,挥挥手放她出去。
在柳萤出门后,他像是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面前的那只笔,忽然好似刚刚看到柳萤的那包餐巾纸,嘴里嘀咕了一句:“嗨,正好拿回去擦屎用。”
语罢,像是怕有人来抢似的飞快把那包餐巾纸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边上的那位保安也看到这一切,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王刚摇摇头:“看你那个穷酸鬼样子,半包餐巾纸也值得你稀罕!”
“没办法,我就是穷惯了。”
刚刚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一点也不把对方的嘲讽放在心上。
直到轮班结束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后,他才小心的掏出了那包餐巾纸,抽出夹在最中间的那张展开。
上面画着的赫然就是长任医院内部的详细地图,那上面标注的许多地方只允许病人和医生入内,是混进医院当保安的自己也不知道的区域。
他没有想到柳萤冒着大风险进来了,而且还为自己送来了现在最需要的医院内部地图。
这个小姑娘胆子……
真是大得太可怕了。
第60章它们尿了!
又是每周难得一遇的体育课。
薛盛阳抱了个篮球,却并没有跟傅涟他们一起在场上挥洒汗水,而是自己抬着头远远的看操场另一边。
那儿聚了群正在排队做操的高一学生。
“老薛,你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们一起打?该不会是昨晚嗨得太久现在废了吧?”
张胖这样喊了一句,换做平日总是精神满满的薛盛阳铁定一个篮球飞过去再把对方按在场上狠狠收拾一番了。
不过这会儿他却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头也不回,只向后面摆了摆手,闷闷的回答:“你们先玩,我一个人静会儿。”
“嘿,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有什么不高兴的跟兄弟们说说,让兄弟们开心开心啊!”
张胖的这句玩笑话,却并没能放松薛盛阳的心情。他只是又重重的叹口气,甚至还跺了跺脚以发泄心中的烦躁。
薛盛阳对着张胖没好气道:“你要真这么有本事,就告诉我女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我们的薛大少现在居然也开始琢磨女人问题了,难得难得。”
张胖嘿然一笑搓了搓手:“我喜欢的都是游戏女主动漫萝莉,我们宅男的二次元女神们可没有你那些妹子来得那么复杂。要不兄弟推荐几部新番给你去补补,跟我一起迈向死宅大门?”
“去去去,哪凉快去哪,别来烦我了。”薛盛阳挥挥手把不靠谱的张胖弄走。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边的队列,不过这时候高一33班的队伍已经解散了,而原本还站在那里的关若玉也没有了身影,这让薛盛阳觉得心里更加难受了。
关若玉已经有将近一个星期没有搭理过薛盛阳了。
后者在知道自己误会了关若玉之后,立马就跑去她们班上想当面道歉,可惜这次对方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意思,一直避而不见。
而另外一边……
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一直坚持说关若玉是真凶的卢雪欢,薛盛阳自己也不知答案。
薛盛阳仍觉得自己是真心喜欢卢雪欢的,只是对方现在的表现与他刚开始看到的那个女神形象似乎越差越远……倒不是说她漂亮的脸被毁容了,而是她的性格似乎变得格外偏激。
自己明明解释了关若玉的事,卢雪欢却坚持说关若玉不一定是清白的。
他也答应了带卢雪欢去找最好的医生把脸整容修复好,可是上次去见她的时候,卢雪欢依然脾气暴躁的地把映出她脸的玻璃都给砸了。
容貌对女人这么重要吗?薛盛阳自然是喜欢漂亮女生的,最先对她心动的确是因为她出众的外表,但是要说全是因为卢雪欢长得漂亮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他从小到大接触过无数漂亮女生,而且现在卢雪欢被毁容了,他仍然愿意陪着她。
之所以坚持喜欢卢雪欢,大概还是因为对方偷偷为自己整理课桌时的那份怦然心动吧。
可是现在他两面都不讨好,去医院要被卢雪欢阴阳怪气的怼两句;去找关若玉,后者直接甩个脸转身就走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向来都是当大少爷被伺候着的薛盛阳觉得自己心好累,委屈极了。
*
卢雪欢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保持冷静和以往的温柔女神形象了。
她的心情变得极端低落又绝望,脾气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焦虑不稳定。
而这一切源于上周的一个电话。
高二1班的班主任打了一个电话给卢雪欢,起先还是客气的问候了一下她的伤情,而随后话锋一转,便是问及卢雪欢能否参加这次月考。
月考将近,可是卢雪欢的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更何况她接下来还准备让薛盛阳送自己去做整形手术去除脸上的疤痕,怎么可能回学校呢?
老师知道这个状况后委婉的告知卢雪欢:特尖班的学生是不可以多次缺席考试的,如果连续三次没有入红榜,就会失去继续待在特尖班的机会。
老师后来又提了一句,由于卢雪欢以往的表现都还不错,所以自己在教导主任那里说了一下,卢雪欢可以在康复后降到尖子班继续学习。
海城中学的尖子班,对于其他学生来说依然是挤破头也难入的班级,但是陆雪欢却一点也不想进。
体验过在特尖班受其他学生仰望的目光,她还怎么可能愿意跌到泥土当中?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被赶出高二1班,到时候遇见了以前的同学,她又该用怎么样的样子去面对他们呢?
时间拖得越来越久,班主任后面的几个电话也越来越直接。
卢雪欢决定申请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