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文豪——三春景
时间:2019-05-16 05:52:01

  连翘猜测自己的这位读者说不定是一个成功的年轻商人。
  最后的最后他邀请连翘来苏州发展,直言不讳留在嘉定是在浪费时间——连翘只能苦笑了,她当然知道苏州是更大的舞台,可是她有她自己的顾虑,哪里能想怎样就怎样。
  但是这份规划真的很详细,而且很有可行性,看得出来写信人下了一番功夫。安娜想了想,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打算明天去报社的时候寄去苏州。
  连翘写完信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拿出了自己写稿喜欢的‘璧连纸’,开始接着昨天的稿子往下写小说。
  每个作者对于写稿的纸都有自己的喜好,之前连翘是对着电脑敲字不觉得,现在自己手写小说了,就能够体会到以前纸质时代作者们的癖好了。文具店里逛了一圈,她最喜欢的是‘璧连堂’出品的一种书写纸。
  纸张比一般的纸略厚一些,不是主流的雪白色,而是淡淡的米黄。书写起来手感也很好,面对这种纸的时候她灵感都要多一些。至于比一般书写纸略贵的价格...嗯,她现在大小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作者了,当然不用在乎这个。
  大概是注意到连翘处于赶稿的状态,一整天的时间刘盈盈都没有差遣过连翘。等到下班的时候也是按时下班——在常常加班的日报组,这是很不常见的。
  连翘下班的时候在家门口遇到了同样下班的马姑娘,看了看天色,连翘笑道:“马姐姐今次回家回的好早!”
  马姑娘却是摇了摇头:“不是回家早,是根本没有出门,我刚刚是去买些东西去的。”
  见连翘不解,笑着解释:“我现在已经没有在文具店里做事了。”
  一边说话,一边两人进屋。马姑娘请连翘家里做,还给她倒茶水:“之前按连小姐你说的,我重新写了小说。编辑对新写的小说有兴趣多了,修改了一两次就让在报纸上连载。”
  连翘挺替马姑娘高兴的,古代的社会现状决定了这个时候的女孩子青春更加短暂和昂贵。她在事业上倾注了自己全部的青春,如果最终没有一个结果,那也确实是一件让人觉得可叹的事情。
  “竟有这样的好事!”连翘很捧场地笑了起来,“是在哪张报纸上连载的?我转头一定拜读...现在马姐姐也宽裕一些了,是可以辞了文具店的工作,专心写小说本子了。”
  听连翘这么说,马姑娘反而很不好意思起来。笑着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成绩,在《顺风旬报》上连载来着。现在高兴实在是太早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因为反响不好提前结尾了。”
  “那也是连载过小说了,和之前不同呢!”连翘理所应当地打断。
  在这个时代,这个行当已经发展的比较成熟了。所有比较成熟的行业,从业人员都会呈现出明显的等级属性,以此来作为他们社会价值的评判标准。
  写小说的有名作者和普通作者之分,两者往下又可以细分。普通作者中最多的当然就是底层作者,之前马姑娘就属于这一类。但是当她有过连载经验之后就不同了,立刻会上升一个层次。
  哪怕以后小说被腰斩,她有过连载小说的经历还是会出现在她的简历上。去到别的报馆编辑那里,这都是加分项。不只是会让她在获得机会的时候有优势,甚至在叫价的时候也有帮助。
  凡是能够连载小说的作者,都是相对而言比较成熟的,能够更多获得报馆和编辑的信任也是理所当然。
  连翘说的是好话也是真话,马姑娘当然高兴,立刻找出了最近两期的《顺风旬报》递给她:“第二版中间《婉娘》就是我的连载了,大概是个十来回的篇幅...其实也没什么钱,算是买断的,报馆出了二十两银子。”
  “买断?那就不太可能腰斩了啊!”连翘赞道。
  买断也是报馆的一种做法了,这不只是作者在报馆的稿酬,也包括了将来小说出书时候的版税。这种做法一般是小报馆对新人作者用的比较多,除了想多赚钱,也是为了方便。
  二十两银子十来回文字,如果只是报馆连载的稿酬,这个价位在嘉定并不算便宜了。凭借马姑娘的小说表现自然不能有,但是加上后续版税的资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种新人作者发表的作品要么是短篇,就算是中长篇也不会很长,就像马姑娘这种十来回的居多。这种作品出单行本是很尴尬的,但报社又不想放弃这么个赚钱机会。所以一般都是把报馆内一些优秀的短篇、中篇编在一起做一个厚厚的合集,然后进行刊印发卖。
  为了合集方便,这种小说故事大都是用的买断的稿子,只有一些名家作品才会在出书之前特意去谈。
  马姑娘这样被买断的,一方面说明她还是一个新人作者,名声不显。另一方面其实也说明了报馆比较看好她的小说,将来准备合集出版,不然根本不会额外出钱买断。
  “这些都要多谢连小姐你上回点醒了我,不然我还在写以前的那种小说。”说来马姑娘也是有些感慨的。
  连翘提议她多看看那些走红的,而且她看不太起的小说,然后照着他们的套路写——其实就是什么走红写什么。她当时虽然理解连翘的意思,但其实是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来做的。
  她看不上那些小说是真的,觉得他们走红就是运气使然,同样类型的小说一定有大量被淹没。更何况如果都有连翘说的那么简单,那就不会有那么多郁郁不得志的小说作者了。
  如果连翘知道马姑娘所想,肯定会露出一种心知肚明的笑容。
  马姑娘的所想很容易理解,在后世的时候也是一样。很多成绩还不错的小说往往让读者,甚至很多作者发出‘whatethef**k’这样的感慨——有没有搞错,这就是大众喜欢的小说吗?
  这一代人的审美是怎么回事!啊啊...简直绝望了。
  就是这样的。
  但是这些人其实是以己度人了。凡是存在的即合理,走红的小说就有走红的道理,读者的想法先放一边可以不管,但是作者非得摆正自己的心态不可。
  有趣的小说被喜欢,被喜欢的小说才是追求。如果作者认为读者追捧的小说很奇怪,那么,有问题的绝对不会是读者老爷,而只能是作者。
  一切的一切不会说明这一代读者不行,只会说明作者本身‘out’了。你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这能怪谁?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小说是读者花钱买的,他们是真正的衣食父母。所以简单的推导可知,天底下没有错误的读者——在小说界,这是绝对真理。
   
 
第29章
  连翘新的小说进展很快。现阶段一般是每天写上一回文字,还有多余的时间,一般用来收集更多的素材,以及完善接下来的细纲。
  连翘对新的小说抱有很大的期待,希望能做的好一点——这个时候,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就提上议程了。关于写作的内容,她需要一个内行人做一个顾问,也就是说,她可能有些事情要问一个举人。
  刘盈盈晓得连翘想找一名举人老爷‘采访’还有些不明所以:“是新的小说本子要用到科举的内容?”
  小说作者又不是全能的,很多事情了解的没有那么专业,那么写作之前选择做功课的大有人在。
  “我来想想办法吧...”刘盈盈想了想应允下来,不过谨慎地没有给连翘说一个具体的时间。
  举人老爷在地方上算是很金贵的存在了,上门求帮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最终刘盈盈还是想出了办法——给嘉定城里的举人老爷都下帖子,想要采访一下当年科举的事情。说法是想在日报上写些科举过程中发生的轶事。
  对这些举人老爷来说,钱他们是不缺的,给酬劳什么的根本无法劳动他们。相反,用报馆的名义找上门来,要替他们扬名,那就不一样了。有的人或许会出于举人老爷的矜持拒绝,但是有很大机会会有那么一两个答应下来。
  结果也不出所料,有一个姓杨的的举人答应下来。
  “你这一回去了,回来之后真得写一篇文章专写那些轶事,不然事后没办法同杨举人交代。”刘盈盈叮嘱连翘。
  杨举人家住在一栋三层的河房里,这河房上下三层,是五间的门脸,相比起一般人家的河房,说得上是庞大了。不过河房到底只是河房,有他的限制,不可能比园林宅院更加气派。
  话说回来,有钱人住河房本来就不是为了气派,而是为了情调。这就好比后世的江景房,哪怕房子小得多也贵得多,也有的是人想要买。
  杨举人家里以精致为要,小而精巧。上下五口人,使唤着十来个下人,就这样还搏了一个‘甘于恬淡’的名声——用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眼光来看,这也没什么错。
  仆人将连翘请进了客厅,然后就进去告诉了老爷。
  杨举人比连翘想象中的好一点,五十多岁的人了,很好说话,要连翘来说不怪名声那么好。哪怕这是装样子,那人家至少肯装啊,反正从连翘和他简单的相处中,觉得和他相处起来不难过。
  总而言之,就是情商很高的那种人。
  连翘主要从他这里补充了一些乡试的内容,之前陆秀才那里虽然听了一些,但陆秀才本身只参加过一次乡试,相比杨举人这种‘老手’,那当然是差得远了。然后就是问会试的事情,杨举人已经参加过两次会试了,而且下一次还打算去。
  从这里知道的新闻就很多了。
  “科举这件事多得是后发先至,我年纪还不算大的,多少进士都是六七十岁的人的!”说起这件事,他也是很随意的。
  “其实,一般的士子科举都是先急后缓,最难熬的就是当秀才的时候。一旦考上了举人,之后的事情其实就没那么在意了。我如今也想得开,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不过顺应天命而已。”
  听着很像是成功人士在故作豁达,装逼而已。实际上,连翘推测这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举人之前是很难熬的,生活也大多困窘。但是考取举人之后,生存问题已经解决了,剩下的问题很重要,却不会凌驾于生存之上。
  “有过考举经历的就该知道,去省城州城里面的贡院考举人,那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等到在京城贡院里参加会试,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就算心里有些许忧心,表面上也能体体面面。”杨举人缓缓地说,连翘也缓缓地记。
  杨举人属于科举的成功人士了,普及起科举的事情来,一开始还算矜持,后面就越说越兴起。
  “科举难啊,最难就在乡试这一关。乡试又叫做秋闱,这自然是指在秋天进行。那时候每三年就去苏州城一次,要提前订好住的地方。不然等到快要科举的时节,贵且不说,就怕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相比起院试,三年之内可以考两次,乡试三年只有一次,成败在此一举,自然很是不同。我还依稀记得童子试的时候十分简单,不消半日功夫就能完成一试。乡试可没有那么简单,总共三场,每场三天,只有深恨时间不够的,没有提前交卷的——也不能提前交卷。连着九天在贡院呆下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殚精竭虑,有好多考举的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出来之后还大病一场呢!”
  谈性大起之下杨举人站起身来,对服侍的一个婆子道:“吴妈,你去把我那考箱拿来!”
  转头看向连翘:“连小姐你别笑,咱们考试的时候备的千奇百怪的东西多着呢,不是此中人,都不知道我们考试备这个做什么!”
  不一会儿,吴妈送来一个长方的箱子,外观朴素,不大不小,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这箱子分层,层里分格,东西塞的满满当当,竟是每一个小角落都利用起来了——全都是考试用得着的。
  “这几格可以放些吃的,白米、花生、红豆什么的,在贡院号舍里考试,复杂的吃食不用想,一般人都吃干粮。不过干粮有的时候难以下咽,煮个八宝粥什么的,美得很——喏,这旁边就用来放饼子、肉干什么的。现在这些都空着。”
  除了放食物的地方是空着的,其他的地方都照旧放着东西。之前连翘从陆秀才那里可没能听说这些,一时之间叹为观止。
  笔墨纸砚这样必须要带的文具且不说了,灯笼烛台也不可少。贡院里发蜡烛,但没个烛台灯笼又怎么好使!
  煮饭烧水的炉子、锅子、木炭、吃饭的餐具、蚊虫药物...这些也就罢了,至少连翘还认识。等到最后几样出现,连翘已经一脸懵逼。
  看到连翘这个样子,杨举人反而十分得意。摸了摸胡子显摆:“连小姐肯定没有见过这个,好多第一次乡试的士子都不知道要准备这个,真等到考试的时候见别人使用,这才叫苦不迭。”
  最后几样东西是灰褐色的油布一样,两头还用竹棒穿着。按照杨举人的说法,一个是贡院考试号房的顶棚,另一个可以当作门帘使。
  贡院号房年久失修,若是一个不小心,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上头的屋顶可是一点也靠不住!人淋雨是小事,还不一定生病缺考。但考卷若是淋湿了,先不说有没有时间重新誊抄一份...就是有,又哪里来的多余的纸?
  乡试时候进考场就会发放试题和考试用纸,有草稿的份,也有后面重新誊写的份。除了极少数的士子足够自信,会表示不要草稿,用纸都只能说是刚刚好而已。何况真的下起雨来,所有的纸都只会湿透。
  这油布做的顶棚就是用来衬在头顶号房下的,免了淋雨之祸,比雨伞好用方便。
  顶棚这玩意儿算是这么多年科举下来,考生们的原创智慧结晶,门帘就要‘拿来主义’多了。很简单的,号房为了方便监考,那是没有门的。秋闱时候蚊子可没有绝迹,不安个门帘,是打算喂蚊子吗?
  连翘看着这些准备,实在是非常齐全了,堪比后世驴友们的大背包。这些之前陆秀才竟是一个也没有说过——唯一的解释是他也不知道。
  这些东西虽然看着简单,按照杨举人的说法,准备一份也不算昂贵。但是琐碎死人了,要不是自己参加上几次乡试,或者有相好的前辈指点,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又好又全的。
  “说起这些东西虽然是外物,真正能为的应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浑然忘我考试,不受干扰才是。但是实际能做到的有几人?”
  这杨举人倒也豁达,连翘深以为然地点头,看杨举人看着自己笑起来才觉得动作有点傻。赶紧停止点头,赞同道:“正是这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圣人说的话总是没错的!”
  见杨举人表示认同,连翘又大着胆子顺嘴道:“说起来这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的厉害一些,读书读的好的人才够格走这一遭,外面不得进贡院的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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