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好多官员上任要带师爷?就是因为自己不精数学,只能请外援,不然就要被底下的小吏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架空。数学好的师爷因此水涨船高,钱少了还请不到呢!
然而别人有终究不如自己有,凡是志向远大的读书人肯定是要攻读数学方面的知识的——特别是世家出身的士子,他们有来自长辈的教导,更明白数学的重要性。
简而言之,四书五经对于男子就好比女红、《女则》之于女子,但是女子想要管理好一个家,必然要学会管家。男子也一样,四书五经是务虚,数学是务实。考试的时候务虚,真等到做官的时候就要务实了!
林峥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学子,但是他可是有超级学霸‘随身老爷爷’在!而且人家大小也算是个世家子,这种事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数学基础林峥并不缺。
而连翘给林峥点了一个天赋,那就是他对数学、经济事务等格外有天赋。之前通过他给他的岳父大人生意提建议就显露出来,只不过那只是一个伏笔,直到这一次巧遇微服的嘉靖皇帝才彻底展现出来。
林峥做的就是替自家岳父大人查看一下京城这边分店的账目,因为他怀疑京城这边的掌柜手脚不干净。只不过他正忙着给女儿罗萍萍准备婚事,分.身乏术,这才请准女婿帮忙。
林峥家里已经和罗萍萍家里说定了,不管这一次科举是成是败,完事之后两人都要成婚。
而林峥也正是因为之前在数学、账目、生意上的天赋表现出众异常,准岳父才有这样的放心。
不负所托的,林峥抓住了手脚不干净的掌柜的和账房等人。只不过这些人并不认账,而是要抵赖,甚至想办法买通了人,毁掉了账本等证据。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带着钱全身而退。
但是没有想到林峥要放大招了。
利用残余的账本,林峥运用数学知识,当着整条大街的人恢复了账本,并且演示了一遍他的逆天心算。
嘉靖皇帝的被围观人群堵在路上了,便对身边太监道:“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何事!”
等到太监将事情原原本本传回来,皇帝这才有了兴趣:“哦,果真是民间也有能人。若是朕的户部尚书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给朕修一座道观都不能——可惜了,只不过是个商人,若是今科士子,少说也是个干吏。”
小太监何等乖觉,立刻道:“要不怎么说皇爷金口玉言呢!真真说中了!那里头那个公子正是今科士子——原是这家商铺东家的女婿,替岳父来看账的罢了。听周围的百姓说,还是个解元呢!”
皇帝立刻来了兴趣,要是平常他哪里会对一个小小的解元感兴趣,也就是今天正好赶上了!再加上刚才说起的那些整理账目方法,以及心算实在是太离奇了一些,所以这才有了新的吩咐。
假扮成宗室子弟叫人过来——若是没有一个身份,不要说人家是个解元了,就是一个普通人也可能会扭头就走,又不是人人都爱和陌生人唠嗑的。
也正是这一番交谈,连翘展示了林峥是如何进行计算的,包括心算。
说实话,这些知识相对这个时代来说算不上具有划时代意义,但确实也算是黑科技了。不过,一则连翘并不觉得这种基础知识敝帚自珍有意思。二则就算她是敝帚自珍的人,这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都是理论性的基础知识,而不是化学、生物等方面的应用知识。那些应用知识做出一个小发明或许就足够她发大财了,可是这些理论这些基础知识...是想要让她靠心算发大财吗?
数学什么的,最多就是让她成为一个好的账房,再不然写一本数学专著,可能可以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不过连翘觉得,自己这么写小说,一直写下去,也能留下名字。
林峥这个时候才显示出了超越自己身边‘随身老爷爷’的能力,以及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
而对于读者来说,内心只剩下卧槽卧槽了。
数学一直是一门很难的学科,后世是这样,古代也是这样。对于科举士子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考的不难,而且也不太看这个成绩,但是数学难不难一直是有公认的。再加上这个世界古代的教育普及做放非常好,所以这种难是一种普通读者都会有的概念。
而数学有没有用...除了还在读死书的读书人,参加工作了的、科举成功后当官了的,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有数,那是真的有用!
特别是最近在传闻朝廷有意提高数学在科举中的地位,因为数学不好很难做好各种管理。这个话题就更火热了!若是真的成了,恐怕就连读死书的都要晓得数学重要了。
而林峥展现出来的计算方法简直让人有一种‘神乎其技’的感觉——用现代人的数学知识欺负古代人,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书里面的皇帝欣赏起了这个读书人,倒不是说道君皇帝嘉靖有多惜才,只不过是觉得要是有这么一个人替自己管账,那也不错。
而书外面呢,那可热闹了。一方面大家对于主人公林峥装的这个逼是服气的,毕竟人家有真东西拿出来。另一方面大家又再一次关注起了‘乔琏’其人——这家伙到底是谁!精通各种学习方法,看起来是个学神也就算了,现在就连数学大魔王也玩的这么溜的吗?
大家都知道的,一般情况下小说人物的智商峰值不可能超过作者的智商。当然,好的写作手法可以起到遮掩的效果,但是一般情况下是这样没错。
而林峥这个人物有本而来,作者乔琏写出的这些东西都是经得起现实试验的。也就是说,林峥会的,乔琏必然会。而林峥不会的,说不定乔琏还是会!
“这是哪门子的世家子弟?一定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不然怎能事事如此精通——咱们都是写小说本子的人了,有些是作者不知道,只不过写出来像那么回事儿而已,这种骗得过一般读者,骗不过我们。《宦海》则不同,这个乔琏是真知道!”作者聚会上就有作者这样提到。
旁边的朋友却迟疑道:“看起来像是,但是这等子弟写小说本子...这不大可能吧?”
不是没有贵家子弟出来玩票一把,就好比社会上戏曲流行,有大量的票友,而这些票友里从来不缺乏贵族子弟。只不过以《海上归来记》和《宦海》的工作量,这可一点儿也不像玩票,而且一个这样优秀的贵家子弟如此‘不务正业’,他真的没有被家里打断腿吗?
朋友的说法也有道理,但是这个作者依旧振振有词:“若不是大家族的子弟,那你说说,哪里能冒出一个这样的人来!”
一时之间,本来已经冷却下来的,关于乔琏真实身份大讨论,又一时之间甚嚣尘上。
第96章
“裕德先生,你这小说恐怕得再改改...这个式样的如今已经不流行了。”编辑非常尴尬地拿起一叠稿子。
他们这些做编辑的平常拒稿也有很多了,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生疏。但是眼前这位笔名为裕德居士的作者十分老资历了,当初他做编辑的时候对方已经出过两本长篇小说,是前任编辑留给他的人脉。
两个人虽然是编辑和作者的关系,但这些年来反倒有些像后辈和前辈。久而久之的,当编辑的便再也硬气不起来的——再者说了,人家资历深,曾经在嘉定这个地方也算是红过,不好说什么的。
裕德居士是个年约四十几岁的男子,留着小胡子,戴着一副玻璃眼镜儿,穿一身长袍,是个文人打扮。这时候却吹胡子瞪眼起来:“改?!你小子让我改小说?当初我写小说本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是你知道小说,还是我知道!?”
这种场合真的是让人无从下手。
一般来说对于小说的理解,作者是要高于编辑的。但是,对于市场的把握,编辑一般要比作者强,特别是那种有些‘落伍’的作者。
很多作者就是这样的,年轻的时候写一类小说红了,然后就一直死死的抓住这类小说,根本不做改变。要是行情一直如此,那倒也未尝不可,但哪有那么好事儿!现在正是行业大发展的时候,百花齐放才是春。
至于一直啃老本,那就只能逐渐沦为昨日黄花了。
其中有一些作者能够痛定思痛做出改变,有一些人却不能够。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过去成功的岁月就是人生的高光岁月,美好时代,有了这样的记忆便轻易不会改变那时候的模式。
美好的记忆让他们对此十分顽固。
或许对他们而言,错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世界——曾经的成功证明了这是正确的,所以说,啧,这届读者不行啊!
编辑只能解释这些年业界的风向标,其实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只要没有自己堵住自己的耳朵,平常都能知道。但编辑还是要不厌其烦,不然他能怎样。
苦口婆心一套之后,笔名叫裕德居士的作者略有些烦躁。或许他总算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他看不起的小子是他的编辑,除非想要换个编辑,不然就得听他的——换个编辑对于小说作者来说很简单,但是想要换个更好的却很难,除非是当红的小说作者。
裕德居士再傻也不至于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年了,他可不愿换个刚入行、没什么资源的小年轻!于是皱了皱眉头道:“那你来说写什么好!”
见铁树总算开花了,编辑精神一振,手上拿出几份报纸:“要说现在咱们嘉定最热的小说,那还得数乔琏先生的。从《海上归来记》到《宦海》不说,只有两个短故事的《药庐琐记》也炙手可热。我仔细看了,《宦海》是最好的选择,人家能成,这就说明读者喜爱。您看看,咱们去了解一番科举的事情,也写个读书人科举风光的故事,肯定受欢迎!”
每一本小说的大热都会带动一个题材的流行,《宦海》的科举路线仿起来并不难,只不过是写得好写得差的差别。如今嘉定甚至苏州全境都陆陆续续有这一类小说问世,可别说,没有《宦海》的时候大家没觉得如何,看完《宦海》之后就恨不得这类小说能多上几本。
于是同类小说也搭上《宦海》的顺风车,卖的有好有坏,但基本上是不错的。
文化商人都不是傻子,报馆也好书商也罢,都推荐作者写这种小说。
这本身没什么,却没有想到裕德居士却暴跳如雷起来:“去你妈的!扯你娘的臊!老子就是死,就是从法华塔上跳下去都不会仿乔琏的套路写小说!”
大骂了一通,收拾起自己带来的稿件,转身就走。
编辑懵了,人走了才苦笑:“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裕德先生和那位乔琏先生有过节?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如今圈子里有谁见过乔琏先生?人家根本不露头,也从来不在报纸上说什么,还有机会得罪人?”
旁边的同事捧着茶杯笑道:“那是你没注意...大概是前些日子吧,《法华人物评》出了新一期,说的正是乔琏。说就说吧,人家正当红呢,大家也爱看。只不过说的时候偏偏还要捎带对比一些如今发展不太好的老前辈,有些用词过了些。”
这人其实是说的客气了,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过了’。这是一个奉行丛林法则的编辑,对于不适应市场的作者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容忍。
而且他觉得《法华人物评》上也没有说错,这些老一辈的作者确实有一些是不思进取。人家乔琏从《海上归来记》到《宦海》再到《药庐琐记》,就没有一篇是在重复自己,都是开拓尝试之作。和他相比,有些老前辈就大有不如了,譬如这位被点名的裕德居士。
这都是实话,还怕人说?
《法华人物评》就类似于《时代》杂志,只不过级别低很多,算是嘉定县的《时代》吧。在嘉定县内是一份非常受欢迎的月报,销量很大,影响也很广。这种评论一出,整个嘉定也就都知道了。
裕德居士也就是因此非常不满。
实话是实话,但实话有的时候在有的人面前就是怕人说的。
裕德居士拿着书稿左想不得劲,右想不舒服。等到家中仆人叫他吃饭的时候依旧不爽,于是坐在书案前大笔一挥写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就是怼乔琏、怼报馆、怼《法华人物评》,甚至还怼读者。
怼乔琏自不必说,虽然现实生活中乔琏和他无冤无仇,但是在他看来一切因乔琏而起——他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至于怼报馆,那是在说报馆越来越堕落,越来越庸俗了!他们过去写的才是真正的作品,如今行业就是被这些人弄的越来越浮躁的。现在的小说就是媚俗,讨好读者而已!
《法华人物评》在他的文中更是被批的重中之重,好好一个在嘉定挺有人气的报纸,在他笔下简直罪不可赦!为了销售报纸简直连脸都不要了,一个劲吹捧乔琏这个新人,没有一点慎重谨慎的办报作风,和当年的《法华人物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最无辜当然还是读者...怼完了所有人,这位具有一定情怀的作者最后忍不住归结到读者身上——噫,一定是这届读者不行!如果不是读者不行,怎么会有乔琏这种小朋友写小说不到一年就吹捧成这样,怎么会有报馆为了讨好他们这样浮躁,怎么会有《法华人物评》做出这样的内容!?
写完这些之后心里平了平,这时候家里仆人又再次站在书房门口:“老爷,曾老爷老了!”
这位仆人口中的曾老爷也是一名作者,和裕德居士差不多是同一时的。两人以前因为竞争关系没什么交集,这些年没了竞争倒是走动相熟起来了。
曾老爷和裕德居士作揖问好,两人不一时就说起来《法华人物评》的事情。裕德居士本来平了平的心又再次不爽起来,和曾老爷一起声讨了一番,然后拿出自己刚写的文章给对方看。
“让兄长见笑,这些年虽然年纪渐长读书养性,却依旧改不了年轻时候的脾气。心里不平,一时忧愤之词。”说着裕德居士还拱了拱手。
曾老爷很快阅读完了这篇文章,一拍大腿:“贤弟这说得对啊!贤弟文章果然依旧如年轻时候一样直指要义,不像愚兄心中虽有万言,却说不到点子上。”
受了这一句不轻不重的吹捧,裕德居士摆摆手:“兄长这话说的过了,不过就是啰嗦时事而已。”
说着唏嘘道:“这年头再也不如我们年轻时候那样了,那时候多好。读小说本子的人并不是消遣,而是真能从中学到道理...如今就是游戏娱乐一类,唉!”
曾老爷却是拉起裕德居士的手:“贤弟可不要这般想,要我说咱们就该把这篇文章发出去,让报馆看看,让读者看看,让同行看看,也让乔琏那个后生晚辈看看!打醒这些人,让他们知道小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