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业的也非常赞同乔琏,相比起作者们身上的文人气,做报业的显然更加在乎市场,观念也更接近服务业,乔琏这么说他们都是服气的。
那两个一起看报的业内人士就道:“人家乔琏红起来果真不是没理由的,至少人家知道什么才是他们的根基,要写读者爱看的。”
“不说别的,光是放得下这个身段就看出来了,不是一个路数的!”
但是以裕德居士为首的作者就非常看不顺眼了,这甚至成了他们最新打击新锐作者的素材。
在他们眼里,什么叫做献媚,这就是赤.裸.裸的献媚!献媚于读者,不要脸地讨好他们,完全忘记了作者该有气节、原则、思想!
狂轰滥炸了一番,然而连翘已经不理他们了。甚至很多新锐作者也懒得理他们了——这是新锐作者们聚会之后讨论协调出来的处理办法。
经过连翘的那篇文章他们也算是看出来,压根就不该和这些人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写一些好的文字,毕竟嘴炮打赢了不算赢,最后还是要看在读者那里的受欢迎与否。
嘉定这一场不大不小的嘴仗就这么结束了,但是影响还是有的,本地渐渐平静之后竟然传到了苏州那边。
主要还是因为连翘,她那篇回应的文章被苏州的报纸非常利索地拿去‘转载’了——因为《宦海》的走红,如今她在苏州也挺有名气的。所以标上她的名字,有兴趣的读者还不少。
更何况这篇文字本身就是一篇不错的社论,说到的问题也是报业、作者、读者们都有涉及的。就算没有乔琏这个名字,也足够发表了。
‘转载’这篇文章的报纸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才放出了这篇文章。
虽然因为没有那样一场激烈的撕逼,所以热度不够,但是读者的路人缘是圈到了。而编辑和作者这边呢,则成为了编辑教导作者很喜欢用的典范教材——没办法,追求‘自由独立的思想与灵魂’的年轻人太多了,顽固不化的死硬派也不少,得让他们清醒一些。
不过也有人不买账,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不可能做到人人都喜欢。而且有的作者也确实不是抬杠,而是他们非常注意保持自己创作时的独立自主,并不希望受到其他人意愿的影响。
至于连翘...只是她没有那种觉悟而已,她毕竟是网文写手出身。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深入挖掘自己的灵魂,拷问自己的心灵,最终写出那种类型的作品。不过她倒觉得这样也不错,她就是想要写出有更多读者能够阅读并且认可的东西而已。
每条路都有不同的人追逐,仅此而已。
有格外不感冒这种观点的作者不免有些不平,忍不住道:“小说本子出来之前谁知道是不是受欢迎的呢?如果只写看起来会受欢迎的东西,日后大家都是一样的了——这个乔琏,人还在小地方混呢,倒是敢指点江山起来了。”
‘砰’,一声响,是许文华将手里的书扔到了桌上,他看了说话人一眼:“你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是想让写的人多想想读的人而已。非要钻研字眼,那干脆都别说话了。”
“至于人家在小地方混...啧,人家就算在小地方混也比你强!你有什么成绩?说说看你写了什么——什么值得拿出手的东西都没有,还长志气了!”
许文华这个人人缘是两极分化的,好的特别好,他每次包下城郊大庄园都宾客盈门就是明证。但是差的特别差,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这人挺反社交的。这种情况下他就算不同意对方的话,也不一定要说的这么直白。
人被说的满脸通红,说不出来话。
朋友怕场面太难看,将人带走了。朱敏则是坐到了许文华旁边:“怎么,有脾气?看来你是真把这个乔琏当成是朋友了。”
许文华这个人的脾气,一旦被他当成是朋友,不管他对你是不是嘴巴狠,但是对外绝对是一千个维护。
尽管没有和乔琏见过面,但从朱敏的角度看,恐怕许文华已经将乔琏当成是神交已久的朋友了。
然而许文华依旧要嘴硬:“什么?哪有!不是!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我这人不怕承认事实,事实就是乔琏那些话说的有道理,咱们这些写小说本子的就是靠读者撑起来的,除非是不图名利,不然就别看不起读者。”
“至于刚才那人,那只不过是一个欠教训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说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话...这一行,他还没有入门呢!”说到这里许文华不屑地撇了撇嘴。
朱敏屈起指节敲着桌面,非常明显地在思考问题。有的时候观察许文华对乔琏的态度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到底为什么这么特殊呢?
他有想过,或许就是许文华这个家伙天资太高了!
天资太高了,他看其他人从来都是俯视,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不同,反正都不能让他正眼相待。然而高处不胜寒,每个人都还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同样水平的朋友或者对手的,他们遥遥相和,始终领先于一般人。
这个人一直没有来到,直到有了一个乔琏。
朱敏忽然笑了起来:“文华啊文华,你这样还真是让人担心!”
“你说的什么鬼话?”没头没尾的,许文华根本不知道朱敏是什么意思。
朱敏意味深长道:“你以前曾说过,你这一生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如你小说里写的那些一样。那个女子要与你心意相通,能与你论诗歌,谈玩乐...这样的人本就罕见,还要加上与你年貌相当,我看你要等着孤独终老了。”
说着手指指在了桌上报纸上,上面有‘乔琏’这个名字:“真可惜,这位乔琏先生不知道男女老幼,不然堪配你这位苏州才子!”
现在看来,许文华唯一认可的、能和他完全在一个线上的只有一个乔琏而已。问题是朱敏并不觉得对方会是一个年纪特别小的人,甚至不会是一个女的。
许文华皱起了眉头:“朱二郎,以后可别说这等蠢话了,不然朋友没得做!你的脑子里只有这种事?你就是担心终身大事担心的太多了,如今才会弄成这样不清不楚的局面!”
朱敏因为不满意家中在老家娶的老婆,现在在城里养着一个如同正室夫人的小妾,美名其曰‘两头大’。实际上这也确实弄的他头都大了,两个家庭养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再加上这里头的家庭战争,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
说到这个,朱敏也是非常尴尬的。所谓揭人不揭短,平常许文华虽然对他毒舌,但也是点到为止,这件事很少提。或者提起来也就是略作敬告,劝说超过了奚落,而这一次却不是这样。
许文华是真生气了,朱敏察觉到。
但是这是为什么呀?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是许文华肚子里的蛔虫他当然不会知道,许文华这人其实活的很像自己笔下的人物,有些地方上是过于纯粹的。对于乔琏,用后世的词来形容就是‘精神知己’,强加别的调笑上去会让许文华觉得相当冒犯。
第99章
‘刺啦’一声,烧干的锅里下了半锅水。一块齐齐整整焯过的五花肉浸入锅中,吴美娘又放了带着葱白的葱果、生姜,最后倒了料酒下去,这才停手。
破天荒的,连翘被塞入了厨房,专门给吴美娘做饭打下手——其实吴美娘也很少进厨房,这些事情都有丫头春儿来做。她平常的家务最多就是做一做母女两个的贴身活计,今日是有自己的原因,这才拉着连翘进了厨房。
平常吴美娘的穿戴很讲究,她是一个年纪不算大的寡妇,又生的好,不好再如何打扮,但是一些讲究是不能少的。衣服、头发等都是整整齐齐的,戴的簪子、手镯等虽然朴素,却都是好东西。
今日却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手上的的镯子和戒指都被摘了下来,身上则穿着一件旧衣,围了一只小围裙,在灶台前面转悠。
她指着锅里道:“这要用大火,煮个半刻不到也就是了。浮沫要撇干净,然后转小火煮两刻钟。”
今日吴美娘要做的菜是酱方,酱方是一道苏州大菜,算是本地女子都会做的。这道菜如今每到过年节的时候吴美娘都会做,今日拿出来却是为了教连翘。
连翘不会做菜,两辈子都不会。上辈子少年时代不是吃妈妈的饭菜就是吃学校食堂,等到高考后的那一场意外,失去了家人,之后又是大学。大学期间有的寝室会尝试在寝室做饭,他们寝室并没有这个爱好,她不是吃食堂就是点外卖。
至于假期在家...呵呵,一般都是点外卖。偶尔也会折腾一下厨房,不过总体而言她的战绩就是炒个蛋炒饭,煮个鸡蛋啥的。
而古代的这个连翘也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有关做饭的记忆,十岁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可轮不上做饭。吴美娘怕她被油星子烫了,被灶火燎了,被菜刀割了,总之她是不进厨房的。
等到十岁以后,连翘上学的事情多,再加上她自己确实对进厨房不感兴趣,这些事情也就被耽误了下来。
至于吴美娘,她也是想着估计连翘将来用不着自己日常做饭,最多就是逢年过节在夫家表现表现,体现一下主妇的身份。这种情况对于厨艺的要求就不高了,只要会几道节日常用保留菜色就足够。按照她的想法,等到连翘从书院出来,临时速成也是可以的。
一拖二拖,这就到了这个时候。
连翘非常敬畏地看着吴美娘做饭,做饭对于很多心灵手巧的妹子来说真的非常容易。但是在她的尝试过程中充满了艰辛,那个时候她还是有着后世方便厨具的支持呢。让她用古代的柴火灶、大锅做菜...史诗级的难度。
当然了,连翘总体而言是一个比较听话的晚辈,虽然自觉可能根本学不会,但是她的学习态度是有的。就在一旁给吴美娘打下手,时不时地递个东西什么的,中间的过程也记下来。
她能做的都做了,如果最后还是做不出来,这也是非战之罪了,吴美娘想要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实际上也是如此,吴美娘做好的酱方非常漂亮,整块的五花肉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红色。立在那里,肉皮光泽细腻,微微泛着光,伸出筷子戳一戳,十分Q弹。看着颤颤巍巍的酱方肉块,连翘立刻大快朵颐下来。
食欲之旺盛,最后盘子的酱汁都被她用来拌饭了。
而轮到连翘来做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提前几天腌制好的肉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接下来的步骤她一样一样按照吴美娘说的来,但忙活到晚上,得到的也是一块让人一言难尽的成品。
这下晚饭都赶不及了,只能让冬儿出去外面的饭馆买一些饭食回来。
在连翘家里搭伙吃饭的马姑娘看得出来吴美娘有话和连翘说,各种菜分了一些,非常有眼色地回房吃去了。于是饭桌上只剩下连翘和吴美娘,春儿和冬儿两个小丫头则是坐在下首,只吃自己面前的两个菜,而且绝不抬头。
吴美娘想了想道:“这几日你多多和我进厨房。”
“啊?”连翘还以为经过今天的尝试之后吴美娘会放弃让自己学厨这个想法,没想到竟然是打算长期抗战了。她忍不住道:“娘,不必这样罢!我在这上头实在是不在行...说起来这些事不会也不算什么。”
出去吃,或者雇人来做,这是现代人很常见的。而在如今的苏州,中产阶级的人家也很正常。所以关于做饭、做家务什么的,连翘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来了古代,来了女子一般都做家庭主妇的古代,就想着要去学习。
吴美娘却正色道:“不是那个道理,咱们可以不做,却不能不会做。若是将来进了别人家的门,这些东西固然可以让丫头婆子做,但你要是不会,别人怎么看?”
这确实是正理,不要说连翘家这种中产阶级了,就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小姐,一脚出八脚迈,多的是人伺候的那种,女孩子该学会的种种事务还是得学。或许她们将来根本用不上,但是身为女子就是要学!
连翘对此却开始有些烦起来了:“啊,娘你看着办吧。”
说这扒了半碗饭,扔下碗筷就回房去了。
这个世界对女孩子的限制没有那么厉害。发展到如今,连翘有工作,甚至在自己喜欢的事业中获得了成功,生活中的女孩子似乎也没什么古代女子的悲剧。所以她都有些忘记了,这到底是古代,有些东西不能‘乱来’,不能‘随便’。
她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就玻璃心地愤世嫉俗起来,但是心情暂时的不好是肯定的——因为这件事明白无误地提醒了她,她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见到连翘这个样子,吴美娘也是叹了一口气。晚间的时候与正在端热水的春儿道:“连翘那孩子年纪小,又因为自小生的好,脑子灵,是吹捧长大的,顺风顺水惯了,便格外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了。她哪里知道,过日子不是永远都像在家的时候一样。”
春儿放下铜盆,伺候吴美娘洗脚,笑着道:“要奴婢来说,夫人其实是多虑了。小姐聪明成这样,有什么日子过不出来?说到洗衣做饭的活计...说句实在话,将来也轮不到小姐担忧。”
“话是这样说,但总不能不会啊!”吴美娘说着将除去了袜子的脚放在热水中烫了烫。
春儿蹲着撩水给吴美娘洗脚:“如今的风气早就不同以前了,还有哪家讲究这个?就算小姐将来嫁人,只要不嫁个长子,肯定是小夫妻两个分出来单住。这种事情谁来挑剔?”
春儿又与吴美娘宽心:“奴婢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曾听人说过几句老话,‘天道忌满,人道忌全’。小姐生的好,人也聪明,将来必定是身家丰厚的。若是这样还要求这也会那也会,非得十全十美不可,也是强求了。”
吴美娘被春儿说服了,或者说她不是被春儿说服了,而是被自己说服了。她根本就无心用这种事情为难连翘,只不过需要一个理由让她放弃而已——从连翘从小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了,吴美娘其实是一个非常溺爱孩子的女子。特别是丈夫去世之后,连翘是她唯一的寄托,溺爱什么的就更是与日俱增。
于是在连翘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就一脸懵逼地听吴美娘宣布,她才刚刚开始的厨艺培训计划宣告结束。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总归是好事,所以她就非常高兴地接受了,并没有任何追根究底的意思。
不过她显然高兴的太早了,等到晚间的时候吴美娘兴高采烈地对她道:“这回旬休的时候可别出去玩儿了,家中有事——这一次我和你几个舅妈还有姨妈找了一些姑姑婆婆,给你们联系了一桩相亲,到时候你们表姐妹几个都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