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妧清早离开王府,上午到了宫里。她特意带几两碎银子,给了守门的禁卫。那两人推辞了几番,宋青妧笑着说叫他们打酒喝,两人还是收下了。
萧易轩搬到了清凉的西侧厅。他坐在垫了软麻的垫子上,看着银质香炉散出缭绕的香烟,目光散开,飘到了远处。安康看自己王爷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在原地踱了片刻,说道:“王爷,您在想什么?”
萧易轩用手支着下颌。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白的剔透。他轻动薄唇,像是对安康说,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安康,你说,宋青妧聪明吗?”
安康握着手里的鸡毛掸子,想了好一会儿,回答道:“王爷,青妧姑娘聪明极了。小的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她这么聪明的姑娘呢!”
萧易轩剑眉微蹙,继续说道:“可是聪明的人,也会陷入泥沼里,不是吗?”
安康不太明白萧易轩话里的意思,只得顺着他说道:“王爷说得对。那诸葛孔明倒是聪明呢!也不耽误他兵败身死,孙膑倒是聪明,最后还不是变成了个瘸子!”
萧易轩眉心微动。他看着桌边堆着的一摞纸和那本《孙子兵法》和才翻了一半的《战国策》。半晌,又闭上了眼睛,手扶着额角,嘴里吐出几个字:“不该啊.....”
宋青妧回来的时候,老太妃依旧在沉睡。她问问伺候的宫女,得知老太妃早晨起来,吃过了早饭,坐了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宋青妧知道,这是养生大忌。她把安康拽到了一边,问道:“全安,宫里拿药的地方在哪里?”
全安回道:“太医署有好多药,只是没有方子,药是拿不出来的,需得太医诊脉开了方子之后,才好抓药的。”
宋青妧看了看还在沉睡的老太妃,说道:“老太妃老是这么睡,我看着担心。我去请太医过来瞧瞧,看看是开些什么药,是食补好,还是药补好。”
全安点了点头。宋青妧想着,要是带全安去,他是个太监,恐怕不太方便,就拽了一个熟悉宫中地方的小宫女,拿着太妃老早交给自己的金令,往太医署去了。
宋青妧到了太医署,找了一会儿,对一个带他进去的小太医道:“太妃娘娘病了,奴婢奉命,请一位老成有本事的太医过去看看。”
那小太监也早知道宋青妧是老太妃身边的得力仆人,还是从王府跟来的,也不敢怠慢,就找了一位上了年纪的李太医跟着,到了老太妃的寿烟殿。
他们到的时候,老太妃已经醒了过来。她一醒找不见宋青妧,正派人去迎她的时候,却见她已经带着太医署的李太医过来了。
她摇了摇头,说道:“哀家没事,只是爱睡觉一些,许是春困的缘故,不碍事的,怎么还惊动太医过来了?”
宋青妧带着李太医已经到了老太妃面前,她忍不住说道:“太妃,人既然已经来了,您还是看看吧。”
老太妃伸出了手。宋青妧退到一边,仔细地看着给老太妃诊脉的李太医。他给老太妃诊脉许久,才行礼道:“回太妃的话,您的身体没事,只不过是近日有些体体虚,休息的不好,多吃些进补的食物,也就好了。”
宋青妧疑惑道:“怎会?可是老太妃前段时间在王府里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怎么才回了宫里没多久,就忽然嗜睡了呢?李太医,还是劳烦您再给诊断一下吧,再好好看看,是怎么回事?”
李太医笑着说道:“这位女官,老夫在太医署当了几十年太医了。从先帝起,宫里娘娘们的玉体,若有什么疾病,大部分都是老夫诊出的,您不必怀疑。”
宋青妧上前几步,还想再说话。老太妃却制止住了她,说道:“好了,青妧,你别说了。本宫心里有数。李太医,你下去吧,哀家知道了。多谢。”
李太医点了点头,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宋青妧还是不放心,又转向老太妃道:“太妃,要不奴婢还是再去请一个人来看看吧。”
老太妃摇了摇头,说道:“青妧,你别忙了。哀家自己的身体,哀家自己知道,没事的。你不必担心。”
宋青妧转头说道:“可是,您....”
老太妃叫人移了一个脚踏过来,叫宋青妧坐在她脚边,摸了摸她的下巴,说道:“你这丫头,怎么了?怎么这么担心啊,哀家也没觉得身上多累,不过是多睡一会儿,能有什么事?你要是觉得老睡觉对身体不好,哀家明日少睡一些就是了。”
宋青妧把头低了下去。她要如何对老太妃说,书里写她身患重病,无法医治。可是里面的时间线太模糊,现在有了她的参与,没准会改变原小说的一些走向,但是她总是觉得,老太妃这莫名其妙的嗜睡不对劲,但是为什么太医诊脉又说无事呢?
可是老太妃却说道:“青妧,哀家就是春困,没事的。这快到午饭时间了,你去看看,司膳房的饭菜送来了没?等哀家吃完了饭,你再去御花园走一趟,本宫听说,御花园周围的百合和月季都开了,你去选几枝好看的,带回来非哀家插瓶。”
宋青妧也只得把这事先放下,去道门口,等着司膳房把饭菜送过来。老太妃这几日吃饭,总要拿出一两个菜来,叫宋青妧下去自吃。
午后,宋青妧带着一把银剪刀,到了御花园。老太妃说的果然不错,御花园里的百合和月季,现在都开了。远远看去,如同云蒸霞蔚一般。之前听小宫女们说,那月季还是南边运来的名种,叫做什么,红雪,粉蝶,玉珠等等。百合长在水边,也是五颜六色地开着。
宋青妧走到小湖边,先弄了一些百合。忙了快半个时辰,才把月季和百合采好。她坐在靠墙的一棵大石头旁边,模仿着自己从前在花店打工时候学会的手艺,想做个简单的花束,好好修剪一下,在带回去给老太妃插瓶,谁知道,才收拾了一半,墙后就窜出了一个人影来。
宋青妧旋即起身,那个人却先她一步拽住了她的胳膊,捂住了她的嘴。宋青妧给吓的软了半边,没想到这守卫森严的皇宫,还有劫匪?又或者,是采花贼吗?
真是倒霉透顶。一个满手是土的小宫女,没想到还会被采花贼盯上。那人的手把她的嘴捂得死紧。宋青妧竟然是半分也挣扎不得。她把手伸上去,扣住了那人的手,皮肤很好,但是骨节却很分明的感觉。而且从力道来看,多半是个男子。
宋青妧四处看看,有几个小太监跑了过去,她立刻呼救起来。却一点声音也发布出来。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闭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信他就有鬼了!宋青妧咬了咬牙,张嘴狠狠咬了那人的手心一口!
男子痛叫了一声,立刻松开了手。宋青妧举起剪刀,往后退了几步,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她看清了眼前男子的样貌。竟是那日在瑞冰殿门口遇到的那个人。
第二十一章
宋青妧立刻出口责备道:“你有病啊!你知不知道快给你吓死了!”她虽然说的生气,但是又怕伤害了自己辛辛苦苦采回来的花,那只手也不敢握拳头,小心地捧着花,所以这些威胁的话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威胁力。
那个少年也有点惊讶,他辨认了一会儿,叫道:“宋青妧?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宋青妧往后撤了几步,说道:“小荣?你怎么跑到宫里来了?”她记得,前几天遇到那个少年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他是叫小荣的。
少年似乎有点惊讶宋青妧还记得自己的名姓。他的白手上被宋青妧沾上了几点泥土,然后抖了抖手。宋青妧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老实说了吧,你是不是偷了东西,怕被别人发现,所以才把我的嘴给捂住了?”
小荣的小白脸上露出有点难堪的神色。宋青妧仔细地瞧着他,只觉得他的鼻子也是小巧精致的,嘴唇也是小小薄薄的。他有些局促地开口:“别瞎说。我才不是偷东西的人。”
宋青妧歪了歪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看见小荣穿着一件星蓝八团云纹直襟长衫,嵌玉长腰带,腰间也带着荷包和香坠。宋青妧默默想道,若是寻常侍卫家的儿子,怎会穿着的这般华贵,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骗了宋青妧,才说自己是宫里侍卫的儿子。
不过既然他也碍不着宋青妧的事,自己也不必戳穿他。她看着这个弟弟倒是挺可爱的模样,就上前几步,拽了他的衣袖到了湖边,说道:“来吧,洗洗手,你的手都脏了。”
小荣迷蒙地点了点头,蹲在湖边洗起手来。他洗了一半,又忽然抬起头,对宋青妧道:“你也洗洗。你的手也脏了。”
宋青妧笑着回道;“好,我也洗洗。”她把花束放在一边,在水里洗着弄脏了的手。小荣已经洗完了。宋青妧看到了他手心上的牙印,她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力气用大了。宋青妧一把将小荣的手捉了过来,说道:“哎呦,这牙印还挺深的,是不是刚才把你咬疼了?”
小荣立刻把手抽了出来,站起身红着脸说道:“你这个女子!真是无礼,怎么连男女授受不亲也不知道!”
宋青妧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哎呦,你才多大呀!就开始忌讳这个了?”她从一旁的大石头上拿起了话,看看时辰,也该回去了。她冲小荣笑了笑,就要往回走。谁知道小荣也跟着她往寿烟殿的方向走了。
宋青妧一面整理着花束,一面偷偷看着小荣。他低着头安静地扣着手指,也不说话。宋青妧也不知道如何把话题引起来。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走到内廷。小荣却无论如何也不走动了。
宋青妧闻了闻花,转身对他说道:“我先回老太妃那里去了。你自便吧,早点回家,别叫你父母担心。”
小荣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宋青妧想走的时候,小荣的声音却又从背后响起来:“那个,宋青妧,今天的事情,对不住了。”
宋青妧摇了摇头,看向小荣。她的小半边脸藏在花束后面,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娇俏婉转:“什么宋青妧啊,下次见面,要叫我青妧姐姐,知道了吗?”
小荣的脸又憋红了。他艰难地咬着嘴唇,不说一句话。宋青妧也不再逗他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转身离开了。日头渐渐西斜,宋青妧踏足走进瑞冰殿,门口守着的小宫女告诉她,老太妃在屋子里看书。她悄悄走进去,想低着头把花安静的插好,老太妃的声音却从屏风后响起;“青妧,花摘回来了?拿过来给哀家看看。”
宋青妧立刻走了过去,把手里的花束递给了老太妃。她有点惊喜地接了过来,一面说道:“御花园的花越开越漂亮了。本宫年轻的时候,都是自己去采的,如今走几步就觉得累。可惜了,那样好的景致,也不能经常去亲自看看。”
宋青妧立刻回道:“太妃娘娘,您要是想去的话,挑个晴好的天,奴婢就带你去看看。不行就坐着步辇去看,左右也不会太累着的。”
老太妃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有时间你带哀家过去看看。”
宋青妧注意到老太妃放在身边的画像。那副画半遮着,宋青妧却越发想看,眼睛不住地往那边瞟。老太妃看了出来,说道:“这是本宫年轻时候的画像,你看看吧。”
宋青妧展开了画轴。上面画着一个身穿浅蓝色长裙的年轻女子,看着美丽温婉。纵然岁月匆匆流逝,她也能从老太妃的脸上看出当时那个漂亮女子样子。但是,却不知道为何,宋青妧总觉得画上的女子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像什么人了。
她只得把画卷暂时放下,又对老太妃道:“太妃,奴婢看到御花园中有好多花,要是早晨采集一些晨露,泡茶喝是最好不过的。”宋青妧坐在脚踏上,又给老太妃捶起腿来。老太妃手里握着一本诗集,一面跟她说些闲话。
可是,渐渐地,老太妃就不回她的话了。宋青妧抬头去看时才发现,老太妃不知何时又睡着了。宋青妧叹了一口气,轻轻把老太妃一直握在手里的诗集抽了出去。
宋青妧轻轻摆了摆手,叫了一个小宫女拿了一个毯子过来。轻轻地盖在了老太妃的身上。这时候,一直站在门口的全安走了进来,小声对宋青妧道:“太妃怎么又睡了?”
宋青妧皱着眉头,道:“不知道。刚才我还在于太妃说话,这一会儿工夫,她就睡着了。”
全安不无担心地说道:“青妧姐姐,要不然还是再叫太医过来看看吧。”
宋青妧摇了摇头,说道:“太医前几日才来过,说是没事。要是现在再去找,别人难免议论。而且太妃她老人家也不愿意。还是等等看把,过两天再说。”
全安退了出去,宋青妧静静守在老太妃旁边。内心的担忧又深了一层,她想着,要是老太妃还是这个情况的话,下次再回王府,她就要把这个事情告诉萧易轩了。
当天晚上,宋青妧又是心事重重地睡去了。第二天一早,她又是照例早早地爬起来,拿着一个细脖瓷瓶,往御花园里去采集晨露。清晨的宫中没有什么人,到处都是湿漉漉,静悄悄的。
宋青妧进了花园,想到湖边的百合花草里去采集晨露,却发现此时的御花园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那女子正对着月季丛,似乎也实在收集晨露。宋青妧见她身着魏紫色窄襟蝴蝶襦裙,外罩一件白色绣水仙花披帛。袅袅娜娜,缓步走在花丛间,如同杨柳临风一般。
饶是同为女子,宋青妧还是看的呆住了。她不动声色地躲到一棵大树后面,继续看着那个女子。等到她慢慢走近,他这才看出来,这名女子,可不是萧易轩前日交给自己,那幅画像上画着的苏婕妤吗?
宋青妧暗暗感叹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着了她。本来看着画像就够惊为天人的了,没想到看到了本人,倒是比画像上还漂亮三分。
宋青妧想了一会,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去跟苏婕妤行了礼,说几句话。不过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苏婕妤却忽然尖叫了起来。
“苏婕妤保卫者”宋青妧浑身一震,忍不住往前凑了几步。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候,她也给吓了一跳。御花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跑进来了一条翠绿色的毒蛇,正在疯狂地冲着苏婕妤吐着信子。
娇弱的苏婕妤似乎立刻就给吓坏了。不住地摇着头,但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因为她也知道,一旦做出跑之类的动作,这条看着就巨堵无比的蛇,肯定要狠狠咬它一口。
来不及多想了。宋青妧几步上前,走到苏婕妤身边,掏出前日自己从王府里带出来的硫磺粉,快速地洒在了两人的跟前和蛇的周围。一面拽着苏婕妤,往后退着。那条蛇忌惮硫磺,身子快速地扭动着,虽然不敢过来,却依旧想要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