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妧立刻摇了摇头，说道：“奴婢可不敢坏了规矩。还是等您吃完了之后奴婢再吃吧。”
萧易轩倒是笑了起来，说道：“你还知道规矩？”
宋青妧小声说道：“奴婢要是不知道规矩，到这里来，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就算，偶尔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那也是因为事关紧急，情非得已。奴婢不得不那么坐。”
萧易轩挑眉看她，说道：“你以为本王还不知道你？平时看着乖觉又守规矩。可是你无论是跪着还是服侍人的时候，眼神都不是一个下人该有的。没准心里还会骂我们吧。”
萧易轩虽然说的直接，但是宋青妧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说对了。既然萧易轩都看出来了。那自己也不必再紧绷着这根弦，倒是让人觉得怪累的。
宋青妧笑着问道：“王爷既然这么说，奴婢就不可客气了。”她一面这么说着，一面拖了个凳子坐在了萧易轩身边，也不客气，自顾自要了一碗汤又夹了一口菜，放在了嘴里。她实在是饿极了，昨晚到现在，自己基本都是米粒不沾言。
萧易轩看着她吃饭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往她的碗里夹了几块牛肉。自己才吃了两三口菜，但宋青妧碗里的半碗米饭都已经快见底了。
全安的屋子里，冒出了一阵浓郁的香气。全安入冬的时候腌进小缸里的什锦萝卜条，今天已经启封了。这是他们老家的独门手艺，做出的萝卜条很多人都爱吃。
山茶守在一边，两眼放光，看着全安小心地从缸里舀出了一碗。山茶刚要伸手去接。全安却端着他的宝贝萝卜躲到了一边，又说道：“你要干什么？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等会要给青妧姐姐吃的。”
山茶不甘地鼓了鼓嘴巴，说道：“人家青妧姐姐能爱吃你做的东西吗？”
全安哼了一声，说道：“我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年腌出来的萝卜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抢着想要吃。这碗一定要给青妧姐姐送过去，让她尝尝我的手艺。”
山茶有点丧气地坐了下来，说道：“那我呢？你做的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就一口也尝不到了？”
全安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安慰道：“怎么可能，缸里剩下的那些，都是咱们俩的。”
山茶笑了起来，说道：“这还差不多。约摸这青妧姐姐现在还在吃饭呢！我这就把萝卜给她送过去，叫她评评你的手艺。”
全安摆了摆手，道：“快去快去，等会回来咱们也要吃饭了。”
山茶去了半晌，回来的时候，表情却发生了变化。简单来说，她的整张脸上都带着八卦的光。全安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可是看到谁偷东西了？”
山茶快速地摇了摇头，坐了下来。全安来了好奇心，也凑到山茶跟前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说。”
山茶笑着说道：“刚才我去青妧姐屋里送你做的萝卜，你猜怎么着，我一进了屋里，就看到青妧姐姐正跟瑾王殿下一起吃饭呢！她不但坐了下来，而且还跟瑾王殿下里的特别近。”
全安也惊讶道：“哇！青妧姐姐这么有脸面？瑾王不是出了名的不好开交而且冷冰冰的嘛，没想到跟青妧姐姐关系这么好。不过这也怪不得，青妧姐姐那样好的人，自然是人见人爱了。”
山茶撇了撇嘴，说道：“那是自然。不过啊，我看瑾王殿下看青妧姐姐的眼神。跟咱们好像不大一样。你说，那些好菜好饭的，瑾王殿下自己不吃，倒是一个劲儿的往青妧姐姐碗里夹，你说是不是跟咱们不一样。”
全安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要是别的还好说，这好菜好饭的自己不吃，可真是太奇怪了。看来瑾王殿下对青妧姐姐，确实跟对咱们不一样。”
两个人就着腌萝卜浓郁的气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最后又很快达成了共识。看来瑾王殿下对宋青妧着实不一般。不像是寻常主仆有的。
全安的腌萝卜做的确实不错，宋青妧吃了满满两碗白米饭。连不怎么爱吃东西的萧易轩也比平时多吃了半碗。宋青妧把萧易轩送出去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了。
天还下着雨，宋青妧把萧易轩送到门口，向他行礼告辞，说道：“我母亲的事情，就辛苦你了。”
宋青妧立刻摇了摇头，说道：“王爷和太妃对奴婢恩重如山，这是奴婢分内之事，王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只是现下，您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为是。您要是倒了病了，奴婢在宫中也不好施展手脚了。”
萧易轩转过身，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紧握着伞柄。听见宋青妧如此说，又几步转回到她面前。宋青妧站在门内，手里的伞放在了一边，看到他走到了自己跟前，就笑了一下，与他四目相对。
萧易轩伸出那只空闲的手，慢慢抚上了宋青妧的脸颊。他的食指触到了宋青妧纤长的睫毛，看到了对方清澈漂亮的眼睛里有些惊讶的眼神，和由于惊讶微微张开的小巧樱唇。
萧易轩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很快松了手，退后了几步，说道：“希望下一次，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跟今天不一样的神色。”
他说完了这话，就自顾自地离开了。宋青妧不禁上前几步，看着萧易轩瘦长的身影消失在雨帘里，又消失在宫道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慢慢伸出手，摸了摸刚刚被萧易轩抚过的脸颊。
娘的，这家伙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快。难道是因为觉得自己聪明的无可匹敌，所以现在连萧易轩也对她高看一眼了？看来聪明人之间的互相欣赏真的是存在的。宋青妧自己也一直很欣赏萧易轩。
至于喜欢之类的。宋青妧压根不敢那上面想了。萧易轩可以说是一个冷心冷情。心如磐石的人。你要是没有千斤顶，就别想撬开他心上的锁。
宋青妧记着这本书里有一句话，叫“北瑾王，南谢玉。”萧易轩是江南江北两大美男子之一。心仪她的女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不过一部分人还没付诸行动就直接掐灭了心里的小火花，胆子大的虽然开启了追夫之路，最后也都是以失败告终。
宋青妧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打起雨伞，又转身回去照顾老太妃了。她就在老太妃的殿内，屏风后面摆了一张小锦榻和两床薄被子，守在那里，看着还在昏迷的老太妃的情况，顺便保护她的安全。
第二日早晨，宋青妧又是早早地起来，把太医开的汤药给老太妃惯了半碗之后，才把手里的活计都先交给山茶和全安，自己又另外换了一件衣服，往贤妃娘娘那里去。
到了地方，碰巧贤妃刚从皇后那里请了安回来。宋青妧被贤妃身边的一个掌事女官带到贤妃的殿内去。宋青妧看着她穿的衣服，湖碧色花缎蝴蝶长裙，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四喜如意披帛，头戴精致的银质珍珠发冠，优雅端庄，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
宋青妧的眼睛都快看直了。这位女官的打扮实在太漂亮，她太喜欢了。宋青妧低着头走在她身后，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淡淡香味。一阵微风拂过，把那位女官身上的披帛吹了起来。宋青妧下意识地伸手握住，披帛柔软地像春日里的山泉，在掌心里化成一团。
很久之后，那片披帛，像是一道柔柔的春水，流到走在雾气中的宋青妧眼前，又融化了她心里的冰。第一次，宋青妧不是被现实推着走，而是主动自觉地想去做这件事情。她羡慕前面那个女子，或许，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像她一样。
这时，那个女子回过头来，似乎看到宋青妧有些痴痴的眼神，她浅浅一笑，说道：“你就是宋青妧？我是司宝房的司宝赵凝兰。你好。”
宋青妧愣了愣，冲她笑了一下，脑子竟然忽然短了路，鬼使神差地冲着赵司宝伸出了手。赵司宝歪了歪头，似乎不太明白宋青妧的意思，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握上了她的手。
没人知道，在这个暮春初夏难得晴朗的上午，高高的宫墙之下，两个女子交握的手，改变了那个衣衫清雅的年轻女子一生的轨迹。
赵凝兰带着宋青妧到了贤妃的屋里。她殿内伺候的人还没有贵妃那里的一半多，而且穿的都是素净的灰绿色。赵司宝带着宋青妧，绕过一众对她行礼示意的宫女，进了贤妃的正殿。说是宫里娘娘的宫殿，可是瞧着却比上等的书房还好。一屋子都是淡雅的墨香。
一个身着宝石绿蜀锦云纹长裙，大概年龄三四十岁的女子正在一张宽阔的檀木桌子前，手持一支狼毫，似乎在画画。宋青妧跪在了贤妃面前，口中道：“奴婢宋青妧，参见贤妃娘娘。”
贤妃抬起头，端详了她一阵，笑着说道：“你就是伺候老太妃的宫女，那个叫宋青妧的？”
宋青妧点了点头，没想到贤妃还记得她的名字。不过，听说宫里的娘娘都不怎么好开交，不知道这个怎么样。贤妃擦了擦手，对她说道：“起来，坐吧。有话慢慢说。”
宋青妧立刻推辞道：“不了不了，奴婢站着跟娘娘说话就好。”
贤妃已经离了座位，说道：“既然咱们一起查案，那从今天开始，本宫就不是后妃，你也不是丫鬟。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话到此处，贤妃又觉得怕宋青妧接受不了。只得换了一种说法：“你也不必害怕，本宫的规矩一向如此。”
宋青妧站在地上，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个贤妃思维还挺现代化的。不过宋青妧想告诉她，她倒是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她吓着，因为自己也是货真价实的现代人，穿越过来的。这时，赵司宝说道：“贤妃娘娘，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到尚宫局去取，奴婢就先告退了。”
赵司宝看了一眼还站在地上的宋青妧，指了一下旁边的小凳子，说道：“贤妃娘娘既然叫你坐，你就坐。”
贤妃也点了点头。宋青妧坐在了小凳子上。贤妃把宫里的下人都遣散了出去，拿了一个空白的本子给她，然后问道：“你会写字吗？”
“奴婢会写一点，但是写的不好。”宋青妧诚实地回答道。
贤妃回道：“没关系。能看清就好。”贤妃递过来一个本子，说道：“这是李尚宫刚才送来的，司膳房的人员名单。都在这里了。还有那天给老太妃做糕点的。你看看吧。”
宋青妧来来回回翻看了两遍名单。平时给老太妃做饭食的大概有十来个人，便是那日给老太妃做糕点的，也有十几个人。宋青妧不禁泄了气：“贤妃娘娘，这人也太多了，咱们怎么查？”
贤妃回道：“这还是放在明面上的。还好那日没有准备宴席。李尚宫和白司膳素来严格，除了这些，没有其他进来的闲杂人等，咱们还好查一些。”
宋青妧问道；“贤妃娘娘，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贤妃没有回答宋青妧的问题，反而先问她：“你有建议吗？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宋青妧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这冰兰是早就下到太妃的食物中，只是因为上一次忽然加重了用量，所以太妃才会忽然晕倒。奴婢觉得，咱们应该先从白案厨师和装食物的宫女和厨子查起。娘娘，您觉得呢？”
贤妃点了点头，说道：“先抓住重点，不错，那还有呢？”
宋青妧翻了翻手里的册子，继续说道：“奴婢觉得，要做这种事情的，无非是三种人。第一种，他是为了钱，第二种，是为了权力，想要拼命往上爬，第三种，他或许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信。受了她的指使，所以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贤妃递给宋青妧一支笔。她会了意，把笔接过来，按照刚才分析出来的东西，再做进一步的筛选。贤妃说道：“不过，如果这个人是为了钱的话，想必这个人家里一定出了急事，要不然就是穷困潦倒惯了的。谋害太妃，万一被查出来，可是要牵连家族的大罪，要是单纯被财迷了心窍，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宋青妧赞同地点了点头。贤妃继续说道：“本宫小的时候，常常看家父查案。如果这件案子有很多可能的犯人，他往往会先审问嫌疑较小的。一个是因为可以快速地把那些不可能犯案的人快速排除出去，缩小范围，还有一个，可能会让真正的凶手感到恐慌，没准会先露出马脚来。咱们也好有迹可循。”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这贤妃果然是不同凡响，不愧是大理寺寺卿的女儿。不过，话说回来，古代人就是科技不发达，没有DNA检测之类的东西，要不然，这个下毒的坏蛋分分钟就被揪出来了。贤妃找来了尚宫局的掌事女官，按照贤妃的方法，先把那些家境不太好的，平时见钱眼开的宫人找出来。
宋青妧在贤妃那里忙了快到晚上，才回到了寿烟殿。老太妃还是没有转醒。不过呼吸倒是平稳了许多。宋青妧看着山茶和全安在殿内忙前忙后，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一则十分劳累，二来看这两个人也是丢下耙弄扫帚，总有顾不得的地方。
现在她自己还要帮忙查老太妃中毒的时候，这边自然也不能全都顾虑到，只是晚上能回来照顾照顾。宋青妧暗暗想着，怎么还是找个机会，把翠梦或者宝雪带进宫里来，让他们跟着照看照看，情况也许会好些。
第二天，宋青妧又早早地往贤妃那里去。审问了一圈，也没找出一个可疑的人来。倒是排除了好几个出去。这几个人虽然家里穷困，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要不然就是胆小如鼠，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要不然就是莽撞如张飞，估计头一回下毒就要给人发现。
老太妃中毒的事情，一下子陷入了瓶颈。宋青妧与贤妃只得又到了一块，重新梳理细节。
屋子里，宋青妧先开了口：“娘娘，这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了，咱们可怎么查呀！”
贤妃道：“左右这几天问下来，一点进展都没有。司膳房的那那些下人们，进宫之前都是细细查问了家底的。而且做东西的时候，也都是互相看着，要想找个空儿把毒下进去，确实太有难度。”
宋青妧也道：“娘娘说的是，而且，太医说，老太妃并非只吃过搀着冰兰的食物一次。是经常被下这东西，如今才会这样。既然如此，那那些人又是怎么做到日日都下毒的呢？”
贤妃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是啊，看来这一次，咱们碰到的对手可不一般。”她又摇了摇头，继续道：“说起来，陛下看重我，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本宫。可是我却没有办好，我知道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对这件事情，也是极为重视的，若本宫真的查不出来，陛下一定会怪我的。”
宋青妧欠了欠身子，说道：“娘娘放心，如果真的查不出来，奴婢会跟陛下讲清楚，告诉陛下，这件事情，是奴婢没有办好，还不叫娘娘查，都是奴婢的过失。娘娘您本来跟这件事情就没什么关系，全是因为想要帮陛下和瑾王殿下，还有老太妃的忙。怎好因为这个，把您再拖累进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