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妧愣住了。他消化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原来萧易轩是怕黑的。她忍住想要嘲笑的冲动,立刻说道:“是。那奴婢就守在这里。”
萧易轩说完了这话,又自顾自地躺下睡了。宋青妧叹了一口气,想着今天萧易轩对她还算仁慈,并没有狠狠处置她,叫她死无葬身之地。要知道,萧易轩这种人,要是想处理她,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她端着烛台,看着背对着她躺着的萧易轩。外面天色还早,宋青妧想了想,萧易轩应该不会睡很久,或许,他根本就没睡着。可是,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宋青妧就累的受不了了。这烛台衬的很,宋青妧端的久了,忍不住手指打颤,手中的烛台也跟着晃动了几下。
她偷偷看了看萧易轩,他一动不动地,似乎已经睡着了。宋青妧想了想,决定偷个懒,把烛台放到桌子上。谁知,蜡烛还没放到桌子上,萧易轩的声音就透过颜色略深的床帐,幽幽地飘了出来:“谁叫你偷懒的,想死不成?”
宋青妧登时給吓了一跳。她差点跳起脚来。一面认错,一面又把烛台端在了手里。她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道;“王爷,您没睡着啊!”
萧易轩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没有回答宋青妧的话。
第六章
宋青妧把烛台重新端了起来。手腕已经很酸痛了,但她不敢放下,只能这么举着。半晌,她才又问萧易轩:“王爷,烛火晃着您了吗?要不奴婢转过去吧。”
萧易轩回道:“不必。你退过去一点就可以了。”
宋青妧往后退了几步,到了床头,静默地端着烛台,没有再说话。萧易轩的呼吸声很轻,基本没什么声音。宋青妧不敢乱动。她知道萧易轩会容忍她一次,但是应该不会有第二次。她只得忍着疼痛,默默地站在那里,不敢轻易晃动一下。
或许萧易轩只是觉得不想被她戏弄,所以故意惩罚她,给自己出一出气罢了。直到自己的手腕麻木,宋青妧索性也不在乎在那里站多久了。
萧易轩这一觉睡得时间不短,天快黑的时候,他才行了过来,这个时候,宋青妧手里的蜡烛已经换到了第二根。她见萧易轩醒了,立刻走了上去,轻声说道:“王爷醒了,奴婢这就叫伺候的人过来。”
萧易轩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要吃饭。”
宋青妧把手里的蜡烛放在桌上,引着酸痛,又引着了旁边的两盏九盏华灯,一面转身到了门口去叫安康。他似乎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
宋青妧便说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萧易轩的声音却再一次从她背后响起:“谁准许你走了?”
宋青妧觉得自己假笑的腮帮子都已经酸痛了。她只得再次转回来,说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萧易轩换上了一件家常的薄衫,从床上站起,对宋青妧说道:“帮本王更衣,还有布菜。”
宋青妧哪里会做这个。她像是粘在了原地一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了一会儿,决定只能硬着头皮做了。她转回来,说道:“王爷,奴婢的手脏了,能出去洗洗手再回来给王爷更衣布菜吗?”
其实她是想趁这个机会,赶紧跑回去问问翠梦和宝雪,问问她们怎么办。但是萧易轩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他很自然地让安康把他洗过手的残水端到了宋青妧的面前。
“我饿了,马上就要吃饭,也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宋青妧躲无可躲,萧易轩把她治的死死的。她只得缓慢地走上前去,洗了手,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件鹅卵青色的苏绣双鹤宽袖长衫。
她转到萧易轩身前,对方自然地展开了双臂。宋青妧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衣服穿上。穿好了之后,安康又端来一个木盘,里面放着一条很宽的腰带。
宋青妧忖度着把腰带拿了起来,放在手心里,快速感受了一下,这腰带又宽又沉,腰带上的纹理倒是极佳,宋青妧的心跳越来越快,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戴的。
她只能凭着自己的想法和早些时候看电视剧的记忆,微微颤抖着手,把腰带从木盘里拿了出来。摊开之后,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才把萧易轩的外衫轻轻掀开两个角,准备把腰带系上。
萧易轩看着她紧张到微微颤抖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不知为何,她那张看着极为漂亮聪明的脸上,露出这么惊慌失措的神色,倒是平白又添了几分可爱。
可是宋青妧根本不会戴腰带。她试了好几回,也没跟萧易轩戴好,却又因为力气使的不对,一连试了几个来回,身上脱了力气。萧易轩偏偏往后面一退,宋青妧扑了一个空,倒在了地上。
这个人又在使坏!宋青妧强压着心里的怒火,认错道:“王爷恕罪,是奴婢做的不好。”
萧易轩冷冷地看向她:“你以前没伺候过人?这么笨手笨脚的。”
宋青妧低头道:“奴婢是乡间山野里长大的,那里都是粗人,没有像您这么富贵的,所以笨手笨脚的,还请王爷降罪。”
萧易轩蹙着眉,对安康道:“安康,你来。”
安康忍笑,缓步上前,跪在地上,轻轻松松帮萧易轩系上了腰带。宋青妧留心看着,原来这腰带后面有三个盘扣,萧易轩的身量,围上三圈,再把盘扣一系,就轻松地戴上了。
萧易轩淡淡看向宋青妧:“现在,你学会了吗?”
宋青妧点头道:“回王爷的话,奴婢会了。”
萧易轩剑眉一挑,说道:“真的?本王倒有不信。”
宋青妧把头一抬,不自觉地鼓起嘴角:“王爷也太小瞧奴婢了,这么点小事,为何不会?王爷若是不信,明天看看就知道了。”
萧易轩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又很快被他藏了下去。他轻轻扫了扫袖子,对安康道:“叫人传饭吧。”
安康点了点头,出去传饭了。不一会儿功夫,菜就摆了上来。宋青妧站在旁边,看着摆上的菜。虽然是晚饭,但也是精致丰盛的很。
宋青妧留意看了一下,光是她认识的,就有奶汤蒲菜,肉末海参,一品豆腐,等等。仆人揭开了汤碗,宋青妧也是认识的,那是老太妃前日吩咐的,要给萧易轩做的枸杞乌鸡汤。
等到仆人离开之后,安康又把筷子递到了宋青妧手里,自己退到一边,看着她还没有动作,就轻轻咳嗽了一声。宋青妧回过神来,她想了片刻,倒没有先动筷子,而是端起碗,舀了大半碗枸杞乌鸡汤,递到了萧易轩面前。
安康看到宋青妧不先伺候萧易轩吃菜,而是先给他喝汤,便说道:“青姑娘,就算你不懂规矩,但是难道吃菜之后再喝汤的道理,你也不明白吗?”
宋青妧笑了笑,说道:“安康哥哥不知道,我们老家那边,有个百岁老人,他说,自己都是在吃饭之前喝汤,这样身体才会好。”
萧易轩冷漠地看向她,说道:“你这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歪理?”
宋青妧把勺子轻轻放在碗里,说道:“王爷,那奴婢问您,您是否经常体寒怕冷,每到秋日和冬天,便会觉得手脚冰凉?而且,胃口不好,一天还吃不了别人一顿饭的量?”
萧易轩和安康都诧异地看向她。良久,他才问道:“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宋青妧默默想道,还不是因为我看了书,对你的脾气秉性,连身体状况都是一清二楚?
不过,她当然不能这么回答,只是低头笑言道;“奴婢看您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颜色也淡,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安稳,而且老太妃又嘱咐您,要多吃饭,所以胡乱揣测的,还请王爷恕罪。”
萧易轩再次看向宋青妧:“那我为何要相信你是为我,而不是害我呢?”
宋青妧又把汤碗往前推了推,对他说道:“王爷,不过就是一碗汤而已,左右也没什么关系。要是你喝了几天,觉得奴婢说的不对,到时候,奴婢就听凭王爷处置,可好?”
萧易轩眯了眯眼睛,把勺子丢到了一边,拿起碗里,喝了一大半。宋青妧眯了眯眼睛笑了一下,拿着银筷,夹了一块蒲菜和珍珠丸,放在了纹着福寿花纹的碟子里。
宋青妧本着先菜后肉,荤素搭配的方法,伺候着萧易轩吃完了饭。可他素来胃口就不怎么好,只吃了一点,就撂了筷子,不想再吃了。
晚上不该多吃。宋青妧想到,从前自己进了女团之后,为了保持身材,晚上基本只能吃半碗水煮西蓝花,偶尔放一点酱油,第二天还要慌忙地上称量一下。可恨这萧易轩,每天摆着谱吃东西,虽然吃的不多,但都是高热量的东西,还是瘦的跟上场走秀的男模一般。果然是人比人,比死人。
宋青妧的脸上带着标志性的假笑,对萧易轩道:“王爷吃好了吗?”
萧易轩把碗往前推了一推,说道:“收拾下去吧。”
安康快步上前,叫人把残菜收了下去。宋青妧递上一杯茶,又伺候萧易轩漱完了口,才往自己的凝霜阁去了。早晨的夜色里还带着点点寒气,宋青妧抬头看着墨色天空中的郎月疏星,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手腕。
她闻到了空气中春天的气味。从前常常听人说,春天的时候,最早盛开的是连翘和樱花,于微风之中展开漂亮的枝条。很多人多最喜欢春天,因为万物如同尽染,让人眼花缭乱,既是复苏,也是新生。宋青妧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因为从小家境普通,又没有超脱人常人很高的本领。所以,她做过很多事情。
宋青妧掰着手指数了数,她做过家教,在阿姨的花店里帮过忙,学过跳舞和唱歌,直到考上艺校,进入女团的前一年,她还在医院里照顾过生病的外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
从前她总觉得上天待自己极为不公,现在想想,多雪一点东西,还是没什么坏处的。比如现在。或许再过几天,萧易轩就不会把她赶出去,而是会给她一分稍微体面一点的差事,这样,宋青妧也能多拿些银子,等到了年纪出去的时候,她还可以开个小店,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不过,到那个时候,她是开火锅店好呢,还是开奶茶店好,或者,她可以开个手工香皂店。到时候,生意一定好的不得了。
宋青妧一面盘算,一面往凝霜阁走。到了院门口,看见宝雪正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纸灯笼,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宋青妧快步走了上去,握住了宝雪的手,说道:“怎么在这外面等着,怪冷的,风也大,怎么不到里面去?”
第七章
宝雪回握住宋青妧的手,说道:“青姑娘,您去哪里了,一个下午也没回来?”
宋青妧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好死不死的,我一头撞在了王爷那里,结果被他拘着,做了一下午的苦力。”
宝雪听了宋青妧这些有些没头脑,又有些不敬的话,马上伸手把她往院子里拽,一面对她说道:“青姑娘,快别瞎说,小心隔墙有耳。”
宋青妧把头扬了扬,说道:“没事儿,咱们跟着府里的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们好端端倒盯着我做什么。”
宝雪笑了笑,说道:“这倒也是,倒是奴婢多心了。”
两个人一面说话,一面进了屋子。收拾好了之后,宋青妧便把宝雪拉到楼上去,两个人坐在桌边,对着暖黄的灯光。宝雪继续绣着自己没绣完的荷包,宋青妧从床后的旧书架上,拿了一本破了扉页的书,拍拍上面的尘土,费力地认着上面的字。
宝雪端来了一个烛台,点上了火之后,又坐了下来,凑到宋青妧跟前,说道:“青姑娘,这是什么?”
宋青妧随手翻了几页,说道:“好像是一本讲如何裁制衣服的书。”她随便看了几页,又抬头问宝雪:“你认识字吗?”
宝雪摇了摇头,说道:“奴婢哪里认识字呢?七岁的时候,就被卖到这里来了。”
宋青妧略带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个孩子就被卖到这里来,到了如今快二十岁的年纪,估计再府里也没有什么地位,要不然,也不会被萧易轩随便指给自己了。
宋青妧安慰宝雪道;“你放心,虽然我也没什么地位,但是,我在这里一天,我就会努力得脸一点,我会护好你,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宋青妧说完了这话,才意识到,从回来到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宝雪,翠梦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遂问道:“翠梦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宝雪往后看了看,说道:“青姑娘,翠梦她,下午说,有些事情要办,所以就回了管家和二门上的亲戚出去了,估计过几天就回来了。”
虽然宝雪已经极力为翠梦遮掩,没有把话说的那么直接,但是宋青妧也听得出来。不过,这也情有可原,自己说是奴才不是奴才,说是主子又算不上主子,身份十分尴尬。萧易轩偏偏还派两个人过来伺候她,宝雪为人本分老实,自然不会多想,但是心思灵活细巧的翠梦就不一定了。
宋青妧低头想了一会儿,又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没事,既然家里有事,就让她去办吧,找人带个话给她,叫她不必忙着回来,等事情办完了就可以。”
宝雪浅浅一笑,说道:“青姑娘,您会绣花吗?”
宋青妧摇了摇头。宝雪把凳子搬着离得她近了一点,说道:“那奴婢教您?”
宋青妧立刻说道:“好啊!”两人头对着头,像是两个关系极为亲近的闺蜜一般,借着淡淡的光,仔细着对着花样。
晚间,萧易轩睡下的时候,安康自己悄悄地往老太妃的院子里去。老太妃是上了年纪的人,晚上睡得晚,早上却醒的早,现在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是她还在暖阁西边的小佛堂里念经。
安康跟在红柳的身后,进了小佛堂。老太妃一套湘色锦缎衣裙,斑白的头发挽成精致的发髻,头上的金饰确实戴了多年的,已经没有从前那么鲜亮了。
意识到后面有人来,老太妃手里敲着的木鱼也停了下来。她转过头,轻声问道:“轩儿这几日情况如何?”
安康恭敬地回道:“回老太妃的话,今日是青姑娘侍奉王爷吃的饭。王爷比平时多吃了好些呢!”
老太妃回过头来,问道:“真的?青姑娘,就是那个宋青妧吗?”
安康立刻回道:“是的。就是那位姑娘。”
老太妃笑了笑,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说道:“轩儿的饮食,一直是我担心的事情。怕他吃的太少,以后越发得了不足之症,不知道这个宋青妧用了什么办法,才叫轩儿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