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即将拍完。
但在最后一个镜头,她忘词了,嘴巴都没张开。
“咔咔咔!”魏导扔出揉成麻花的剧本,狠狠砸向凌朵。
“你应该请科学家研究你的大脑构造,这样就能为导演们辨别白痴演员作出贡献。”
凌朵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她深深地低下头,连那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袁振走过来拍了下她紧绷的肩膀,对导演说:“小朵的进步很明显,再给她一次机会,肯定能拍好。”
凌朵回头看向蓬头垢面的袁振,他看上去还是异常凶狠,但他说的话却那么暖心。
真是,人不可貌相。
有袁振的求情,魏导暂时放过凌朵。
“休息十分钟,你自己想清楚。”
凌朵知道自己没脸哭,但在这十分钟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袁振安慰她:“来排戏,那几个动作多做几遍,你就不紧张了。”
说起排戏,凌朵忍不住又想起黎川。
如果黎川遇到这种情况,他才不会自怨自艾,他会逼着自己不断变强,直到被导演认可。
这样想着,她很快调整好状态。
“谢谢您,袁老师。”前辈肯帮她一把,她真的很幸运。
这场戏终于过关,但更难的还在后头。
凌朵上了车,打电话给妈妈道歉。母女俩解开了多年的心结,妈妈答应在家做好饭等她回来。
在即将到家的路口,她不小心撞到从暮色中跑出来的男人。
下车一看,竟是那个流浪汉。
凌朵被袁振拖进巷子里殴打,拍摄过程中,虽有借位的技巧,但魏导很不满意。
“咔!”魏导涨开的大鼻孔,几乎能喷火了。
“化妆师往她脸上抹血浆的时候,别忘了糊住那双死鱼眼。人都快死了,除了恐惧,至少要表现出一丝绝望吧。”
凌朵躺在那堆道具箱上,背部硌得生疼,也不敢吭一声。
听到魏导的训斥,她很自责。
“袁老师。”凌朵只能拜托他了,“您真打吧。”
袁振有些迟疑,这么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真打的话挨不了他几拳。
“你别着急,慢慢来,还有时间。”
“袁老师,只要能出效果,我受点伤不碍事。”
袁振还是没答应:“再拍一条,你就能找到感觉了。”
凌朵听到开拍的指令,跟袁振撕扯起来,被他推到箱子上暴打……
凌朵全身心投入到角色里,想到再也见不到妈妈,绝望的同时还有些伤感。
临死之前,她才明白,妈妈就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魏导对凌朵这段表演比较满意,她的台词也没有失误。
袁振被激怒后,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尽管他的手背上爆出道道青筋,还是极大程度地克制了力道。
凌朵张大嘴巴,想象着无法呼吸的痛苦,整张脸都涨红了。
“咔咔咔!”魏导气到想冲进镜头里,掐住凌朵的脖子。
“你都快死了,还在乎什么形象?死亡是真实惨烈的痛苦,不是浮夸虚假的表演!”
凌朵觉得挺委屈的,她真的没有在乎形象,只怕过不了关。
魏导越说越气:“这两场戏,从中午拍到傍晚。照你这种状态,大家准备熬通宵吧。”
凌朵看了眼周围的工作人员,他们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厌烦,恐怕也会怪她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们再排练几次。”袁振怕她难过,主动提出帮她练习。
凌朵心里感激,更下定了决心:“袁老师,这是我跟您对戏的最后一个镜头,您就来真的吧。我演技有限,练下去也没用,只有自己感受到濒死的绝望,才能传递给观众。”
袁振惊讶地看着她:“你真打算这样做?”
凌朵点头:“我没有其他选择了,您也别有顾虑,我们都是为了拍出好戏。”
“好吧,我能把握分寸,但你就得吃点苦头了。”
“我没事,您尽管来吧。”
这也许是,凌朵第一次达到人戏合一的境界。
袁振铁钳似的双手扼住她的脖颈,凌朵真实地感受到生命流逝的恐惧。
她激烈地挣扎着,她答应妈妈回家吃饭,她还有好多话想告诉妈妈……
至少要给她一个机会,跟妈妈说声“对不起”。
但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就连想见妈妈一面都不可能。
她心里充满了绝望与懊悔,她终于领悟到,生命的可贵。
凌朵的双眼布满血丝,强烈的不舍随着泪水悄然滑落。
她脆弱美丽的脸庞失去颜色,像一朵过早凋零的花朵,遗憾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袁振放开她的瞬间,凌朵的意识开始涣散,她以为自己真死了。
“咔!”听到导演的声音,凌朵浑身一颤,立马活了过来。
她很担心自己的表现,万一这次再过不了,她真得去死一死。
“我的小可爱,你总算找到感觉啦,辛苦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凌朵亲眼看着恶罗刹变身为笑面佛,而她也从大白痴变成了小可爱。
真好,她过关了。
第二十四章
“有机会我们再合作。”袁振充分肯定了她的表现。
凌朵笑了,其实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总会有所收获。
她想跟袁振多聊几句,但见黄梦洁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刚才那场戏演得真不错,我这个做妈妈的都心碎了。”
凌朵看到黄梦洁身后的波哥,问她:“梦姐,你们一起来的?”
“对呀,波哥要请袁振吃饭,你也去吧。”
这种场合应该是波哥找袁振谈合作,她去不太方便。
“袁老师教我拍戏够辛苦的了,我哪好意思再去打扰他。”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晚安。”黄梦洁也没勉强她,显然那就是句场面话。
黄梦洁找袁振寒暄,凌朵跟波哥闲聊了几句。
波哥夸她敬业演技好,但也没有其他的了。
凌朵知道波哥没看上她,并不想签她做公司艺人。
但她还是不甘心,试探地问:“波哥,你听说过丰天娱乐吗?这家公司好像想签我。”
波哥认真地想了想:“丰天娱乐啊,综艺资源挺多的,不错不错,凌朵你可以跟他们接触看看,我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
“嗯,我明白了。”凌朵低下头,掩住眼底的失落。
她的感觉没错,波哥从始至终都没想过签她。
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回到出租屋,洗了澡,凌朵拿毛巾抹去镜子上的水雾。
她看到自己的脸颊、脖子、肩膀和后背,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但她不觉得痛,反而有点自豪。
就像战士身上的伤疤,这些印记都是她的勋章。
夜深了,她却没有睡意。
打开手机翻看管理群,没有什么大事,大家还在讨论黎川手里的保温杯。
凌朵忽然觉得,她这样隐瞒下去,会不会太自私?
但要是说出来,恐怕麻烦更多……
凌朵开始逛超话狂收图,这张好看,那张也好看,只要是黎川的照片,每一张都好看。
她已经把手机内存换到最大,但照这样下去,她还得再添个备用手机,专留存图。
忽然,手机上出现一条微信语音通话。
赵小姐?对了,宠物托管所的负责人。
凌朵不知道她有什么急事,听她的语气非常着急。
“凌小姐,你能过来接一下馒头吗?我刚发现有只幼犬感染了细小病毒,为了保障其他幼犬的健康,现在必须要做紧急隔离。”
细小,是幼犬容易感染的病毒。
及时就医还有机会治愈,但要是拖到中后期,幼犬死亡率极高。
凌朵想到馒头傻乎乎的笑脸,再也坐不住了:“你等一下,我去楼下叫车。”
“你家住哪儿?我开车把馒头给你送过去,行吗?”
“好,我住在……”
三月的夜晚,春寒未尽。
凌朵披着薄棉衣等在路口,看向街道对面的绚丽夜景。
这座城市的繁华,好像从来都与她无关。只有老旧楼房里的格子间,才是她的栖身之地。
半小时后,赵小姐驾车匆匆赶来。
她把宠物箱里的馒头交给凌朵:“麻烦你先观察几天,如果它出现精神萎靡腹泻等症状,请立即带它去附近的宠物医院。”
“知道了,万一有状况,我就带它去做细小病毒测试。”
“事发突然,我实在忙不过来。黎先生去国外工作了,我只认识你和那个柯基男。我觉得还是你更细心,能照顾好馒头。”
柯基男?凌朵想半天才绕过来,原来她说的是波哥。
嗯,波哥的腿确实有点短……
“没事,只是我家很小,怕委屈了馒头。”
“狗狗需要的是陪伴与爱护,其实它们对环境的要求不高。只是有些主人太溺爱了,才会给人一种宠物难养的错觉。”
“那就好。”凌朵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宠物箱,馒头像个猴儿似的,在里面跳来跳去不知疲倦,看起来很健康。
“等做完了全院消毒,我就把馒头接回去。”赵小姐又从车里拽出一大包东西,“这是我准备的新狗窝和生活用品,你带回家就能用了。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我从微信转账给你……”
“不用,我就带它几天,花不了多少钱。”
“真是太感谢你了,凌小姐。馒头,好好听话呀。”
凌朵目送她开车驶出小区,拎起摇来晃去的宠物箱,哼哧哼哧地爬上六楼。
以前不觉得累,怎么带上这个小家伙,腿脚就像爬不动了似的。
这就是单身和带“娃”的区别?
凌朵一夜之间进入带“娃”模式,原本就狭窄的房间变得拥挤不堪。
她租的是一室一厅,四十几个平方,虽然设施陈旧,但地段比较好,也算物有所值。
她自己住感觉还行,但带上馒头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感觉却要抓狂了。
凌朵刚放下宠物箱,馒头那双前爪就不停地抓挠箱门。
“嗤啦,嗤啦……”就像百爪挠心,让人焦躁不已。
凌朵只能先把它放出来,再去收拾东西。
馒头来到新环境,没有丁点儿不安,反而像灌了几瓶兴奋剂,从里到外像个陀螺转了无数圈。
地方太小,还不够它施展身手。
它就是要狂浪!
它要飞檐走壁,上房揭瓦,拳打南山,脚踢北海……
非得把旺盛的精力发泄一空。
凌朵见识过它的无脑疯狂,匆忙制止:“别跑了,你给我停下来。”
“汪汪!”在馒头眼里,她只是他主人的婢女,服侍它也是应该的。
馒头目中无人,横冲直撞,把她收集的影碟“哗啦啦”全扒拉到地上。
凌朵这边刚捡起来,那小恶魔又盯上了她的床。
“噗通,噗通……”它像玩跳床一样,把她的被子枕头搞得一团糟。
最后兴致来了,屁股一蹲,在她床单上开始画地图。
“不、不要!”凌朵看到为时已晚,馒头留下它的标记,得意洋洋地瞥她一眼。
鼻孔里似乎还哼了声:你这地盘,以后归朕所有。
它不就仗着自己的主人是黎川吗?料定她不敢动它一根狗毛!
凌朵的双拳攥紧又松开,没错,就凭它主人是黎川,也得忍啊。
她抱起床单拿去浴室洗,回到卧室后,她发现馒头居然掀翻了衣物收纳箱。
它趴在那堆刚洗好的衣服上,歪着脑袋,吧唧吧唧地啃咬文胸带子。
馒头有恃无恐,看到凌朵也没有丝毫收敛。
它很满意带子的弹性,咬起来很有嚼劲,怎么扯都不会断哦。
那个文胸!是她前几天新买的专柜打折款,花了她小几百……
凌朵双眼发黑,浑身无力瘫软在床上。
她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第二十五章
无论你开心还是难过,贫穷还是富有,太阳公公每天早上都会从东方升起。
就算你看不见,那只是被乌云遮住,不关公公的事。
凌朵整晚没合眼,脸上挂着两个超大黑眼圈。
馒头却在呼呼大睡,它张开小嘴,露出两排雪白的乳牙,吐出一截粉色小舌头。
它也只能在梦里做个小可爱了。
“你倒是睡得香。”凌朵拿它没辙,只希望平安无事度过这几天。
她在附近的宠物店安顿好馒头,匆忙赶到剧组外景场地。
黄梦洁和袁振的对手戏已经开拍了。
在来往的人群中,母亲认出杀害女儿的凶手,展开了你死我活的追逐战。
移动的摄像机镜头,追随着黄梦洁和袁振的身影,由于群演的走位失误,这场戏拍了十几遍。
凌朵听到魏导的嗓子都喊哑了。
剧组的人工雨,把黄梦洁和袁振淋得浑身湿透。
收工后,凌朵看到黄梦洁的助理跑前跑后,她也跟上保姆车帮忙。
凌朵拿毛巾帮黄梦洁擦头发:“梦姐,您这场戏拍得太好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您又能多拿几个影后奖。”
黄梦洁喝过姜茶,脸色稍微红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