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彪形大汉纷纷朝她走来,两个人架住她细瘦的手臂,轻而易举就把她带到了楼梯间。
这里光线昏暗,关着安全通道的门,完全就是另一个黑暗的世界。
她被狠狠丢在地上,与冰凉的大理石相接触。
她愤怒地问:“我又没有卖给你们,凭什么动手打我!”
黑暗中,只听水姐冷笑一声:“凭什么?到了这种地方,还问凭什么?你自己走进来,就应该想过这是什么地方!放着好钱不赚,非要装贞洁烈女,下贱的东西,少在老娘这里装清高!给我打!打到她接客为止!”
她倒在地上,可以清楚地听见数道脚步声,正缓缓地向她逼近。
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下场,她已经能够预见。
可惜。
她今天就是死,也不会低头。
不背叛原则,不出卖灵魂。
林朵闭上眼睛。
几个大汉高举拳头,眼瞧着就要落下。
寂静的楼梯间,只听有人似乎轻轻冷笑一声。
不是这笑声有多大,实在是它出现得,非常不合时宜。
“谁?什么人在笑?”水姐抬起头,四处环看。
林朵睁开眼睛,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不会的……
怎么可能呢……
众人回过头,只见四楼下三楼的楼梯上,一个小红点藏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仔细分辨,才看得出,原来有人靠墙站在那里,一双长腿交叠,正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能出入此处的地方,都不是普通人,水姐暗恨自己失言,忙换了个语气:“抱歉,是打扰到哪位老板休息了吗?”
燃着的烟头蓦地被丢到地上,黑色皮鞋无情在上面撵了撵。
以林朵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有一个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步又一步,缓缓地,沉稳地迈上楼梯。
“倒是没有打扰。”那人终于走上来,声音慵懒,透着一股随意。
水姐刚松一口气。
“但是,听到你方才那番话,我的心情很不好。”
他步子没停,耐心极好似的,走到水姐面前。
隔着昏暗光线,水姐能看到面前之人,眼底似乎有光闪过。强大气场将她包围,竟让她喘不过气。
她心虚地,咽了一口口水。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眼前的男人,忽然换了一个亲切的语气,言辞中,透露着欣赏。
“什、什么……”
男人微笑着,上翘的唇角,带着天生的残忍。
“下贱的东西,确实该打。”
那群壮汉没看清男人怎么出的招,只见一道人影飞过,水姐跌在楼梯上,重重滚了下去。
都是习过武的,这一脚是什么力道,他们不可能不懂。
一众壮汉心惊不已,刚准备下去扶人,面颊处忽然有劲风袭来,来不及抵挡,又被踹下去两人。
为了不受伤,这些个打手联手应战。狭小的楼梯间,近十个男人齐齐攻上,不过两分钟,竟全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撂倒。
最后那名打手,被一脚踢中腹部,狠狠撞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走廊明亮的蓦地光照进楼梯间,也照在男人的身上。
林朵倒在黑暗处,偏过头,借助这道光线,突然看清了男人的脸。
他有好看的线条,像上帝绘画时,亲手勾勒出来的那样美好。
半长的头发整齐梳在脑后,若不是亲身经历,林朵恐怕难以相信,方才那些壮汉,都是被眼前这个优雅,斯文的男人所打倒。
林朵鼻子一酸,无数委屈涌上心头,漫上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流出。
脸颊火辣辣的,好像已经肿了。
无边恐惧蔓延全身,悔意和惧意交织,像蚂蚁般,在她心头啃咬。
她喉头滚烫,好像不会发出声音了似的,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低落和脆弱的情绪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轻轻唤他。
“……江礼。”
江礼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背着光,整张脸笼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应该庆幸,我记得你的声音。”江礼开口,“你知道,我不太善良。”
林朵嗓子一酸,沉默着吸了下鼻子,没有出声。
“站得起来么?”他又问。
林朵伏在大理石地面上,摇了摇头。
江礼看在眼里,微微俯下身,朝她伸出手。
她搭上他的,用力一拉扯——
只是不想,林朵竟突然地,主动地,顺势扑在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像害怕失去他似的,林朵闭上眼睛,声音中满是哽咽,瘦削的肩膀在他怀中轻轻发抖。
她什么都不顾了,险些失贞的惊恐袭遍身体,终于得以依靠。
活了二十年,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安全感。
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江礼……我好怕……”
第13章 第13次贴近
怀中突如其来的柔软,令江礼僵硬的身体无所适从。
只一片刻,江礼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背。
第一次被她如此依靠,他的心情竟有些愉悦。
“不要怕。”他在她耳边安慰着,“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
顺楼梯滚下去的一众人,这时已经缓了过来。
水姐扶墙站起,身上痛感仍在,她强忍着,仰着头,脸上尽是尴尬的赔笑:“江总,原来这丫头是您看中的女人,怎么不早说,直接让她去陪您,也不至于闹这种误会不是?”
江礼单手揽着林朵,脸上已经褪去抚慰林朵时的温柔神色,他眯着眼,笑容发寒。
“把你们经理叫来。”
六楼一间豪华套房里,江礼手里握着一包冰块,为林朵冷敷。
他们面对面而坐,相距这么近,近得他的呼吸都洒在了她的脸上,微微的热气,熏得她面颊发红。
“脸这么红,还在痛?”江礼问。
痛倒是没那么痛,主要已经木了,没太多知觉。
左脸上像是糊了一块膏药,皮肉厚厚的,是垂着眼睛能够看到的肿。
冰冰凉凉的触感,顺着血液传到心里,缓解太多烫意。
可是江礼这么问,她又没办法解释,自己是因为他靠得太近才会这样……
林朵决定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痛。”
江礼捏住林朵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她皱起眉头,脑袋向后缩:“江先生,你干吗呀!”
“痛就对了。”江礼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无情,“不认真上课,来这种地方?”
说罢,狭长的眼睛向下一扫,唇角的弧度渐冷:“还敢穿成这样,谁给你的胆子,嗯?”
“……”
林朵低下头,她要怎么说,自己急于还钱,走投无路,误入狼窝?
自知理亏,林朵咬着嘴唇,转移话题:“那你呢,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礼放下冰块,倾身去拿药箱,边找药水边说:“生意场上的朋友,约我在这里见面。”
林朵想到方才在包房里,那些男人最后离开的画面,心中没由来发闷,比自己淤了血的左脸还要闷。
江礼掏出医用棉签,沾了药水,一手托住林朵的脸,他蓦地凑近,那张优雅的脸瞬间放大,她清晰地看清他五官的每一处。
高挺的鼻,微翘的唇,黑沉沉眼眸中的所有情绪,尽数敛藏在那副金丝边眼镜后面。
尽管早已习惯了他这张脸,此时此刻,她的心跳仍然漏了一拍。
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呢?
被上帝吻过的人,也不过如此。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他的脸换到其他地方,脑子里七想八想,不知怎么,就问了一句:“那……你买酒了没有?”
江礼手下动作没停,凉凉的药水在她脸上摩擦,他觉得这个问题好笑:“这是什么问题?酒在一些场合里,不是必备品么?”
“……”林朵想想也是,上流世界么,当一个人拥有足够高的权势和地位时,自然也拥有相应的交。配权,动物和人都是如此。
女人对他们而言,是声色场所可供出售的商品,是他们觥筹交错的陪衬。
再冷漠的男人也是男人,以他的身份,这不是很正常?
可是听见他亲口回答,她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因为一个人,一句话,心情都变得低落起来。
林朵手揉皱裙角,悄悄咬着嘴唇内侧软肉,嘴里有些泛酸。
“怎么这副表情?”终于涂完药水,江礼随手将棉签丢在圆形桌几上,盯着她的脸瞧,“还痛?”
林朵不想让他感觉自己很矫情,所以她摇了摇头,没出声。
江礼伸出手,再度托起她的下巴,一点点倾身凑过去。
头顶水晶灯被他遮住,她被他笼罩在阴影里,身子僵硬,动都不敢动。
直到彼此相距不过一掌,他才停下,温凉拇指在她左脸轻轻摩挲,他垂下眼,对着她脸上发肿的地方,轻轻吹了吹。
“这样呢?还觉得痛么?”
“……”
林朵感觉自己的脸“咚”的一声,由内而外地红了起来。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原来脸红这件事,也是会有声音的。
这下不止是脸,连心都开始乱跳起来,一声又一声,她听得清楚。
什么叫如坐针毡,她终于有了透彻的体会。
“江先生。”
林朵的眼神无处安放,只能左右乱转,她看酒架,看花瓶,看墙上的名画,就是不肯看他的脸。
“嗯?”江礼收回手,不明所以。
林朵强行平复自己,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淡定一些:“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江礼嘴角笑容僵住,他收回手,“听话”地坐到一旁。
抓起圆几上的烟,他抽一根出来,歪头点燃。
尼古丁在肺里滚了一圈,刚欲吐出,想起旁边还有个人,江礼抓起遥控器按了一下。
厚重窗帘自动拉开,他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吐出那口青烟。
见他这样,林朵心中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这分明是他的地盘,自己有什么资格赶人家?
她嘴唇嗫嚅,刚准备说点什么,只听咚咚三声,房门被敲响。
窗边的江礼转过身,随口道:“进。”
他倚在那里,姿态悠然,手指夹着烟,伸出窗外掸了掸。
“江总!”
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来,头发梳得整齐,笑容圆滑。身后跟着的,是头发有些散乱的水姐。
想来,这位应该就是这儿的经理了。
“抱歉,手底下人不懂事,打扰了您的好心情,我代表会所上下,郑重向您道歉。”
江礼好似没听见般,仍旧倚在窗边,漫不经心地抽烟。
经理的话没人接,就这样摔在地上,不禁有些尴尬。
水姐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眼睛一转,当即站到沙发前,忙不迭给林朵道歉:“小妹妹,瞧我这张破嘴,不知道您跟江总的关系,先前多有得罪,请您原谅我!都是一场误会,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