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她输了,输得心服口服,甘愿俯首为臣。
沈明珺坐在折回秋水阁的承恩轿上,整个人都是晕乎乎,轻飘飘的。她沐浴一直是雪盏和宝笙经手,这次也是。
雪盏比沈明珺大一岁,虽说没嫁过人,但闺房之事从旁人嘴里多少知道一点,见沈明珺侍寝后,身子依旧洁白无瑕,无一点痕迹,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猛一变,蠕了蠕唇,顿了又顿,最终还是开口了,“小主,奴,奴婢听闻女子破了身子,身上多少会有些痕迹?”
沈明珺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思忖了会儿,便低声严肃地回:“这个是秘密。宫里的秘密很多,少知道一点就少一分危险。”
“奴婢谨记。”宝笙和雪盏闻言,不敢再多话。
翌日。
沈明珺如昨日般,提前去了凤栖宫请安,到了,却发现已经坐了满屋,德妃,惠妃,舒婕妤,马昭媛,秦婉清,沈明萧,文容华,林贵人……
个个衣着华丽,脸上带笑寒暄着。
一见沈明珺,脸色均变,转而窃窃私语。沈明珺却面色如常,进去先给裴舒雅请了安,而后被赐座。边上是同一时间进宫的书烟,两人品阶一样,被封为从六品的婉媛。
书婉媛气质淡雅,含着书香之气,冲她友好一笑。沈明珺浅笑回应。
对面是提督之女吴诗雨,吴顺仪笑意盈盈道:“沈姐姐今日这衣服可真衬肤色,口脂颜色也好看,怪不得皇上也念念不忘呢。”
闻言,惠妃,舒婕妤,秦婉清等人都捂嘴笑了。这话不就是拐着弯骂沈明珺以色/侍君吗,俨然没有一点规矩。在凤栖宫里,也相当于是侧面提醒皇后应该对其敲打敲打了。
来自八方敌意,沈明珺百口莫辩,抿了抿嘴,也知这些人不过是嫉妒了,逞逞嘴皮子罢了。抬眸带笑,正准备开口。
见沈明珺受了委屈,虞心妍看不过,便出口讽刺道:“你怎么说话的?若是嫉妒珺姐姐,大可以照着珺姐姐的穿着打扮自己,看看皇上会不会去你宫里啊?”
在座的无一不是世家贵女,未出阁前,腌臜事也听闻不少,自然习惯了这种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却突然闯出一个愣头青,直来直去,一点面子都不留。吴顺仪气得眼睛发红,又是在皇后跟前,自然不得胡乱说话,“你你你……”了几下索性坐下。
舒婕妤抿嘴笑着,说:“虞妹妹还真是可爱,本宫就喜欢你这种不做作的性子。”
舒婕妤一说话,老对手惠妃便坐不住了,也笑着,轻轻淡淡地说:“虞妹妹太较真了,吴妹妹不过是赞扬两句沈妹妹的衣服好看,口脂好看,衬她淡雅的气质。虞妹妹这般直来直去就有损感情了,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
舒婕妤接过去:“不过吴妹妹的话啊,本宫听着,感受是跟虞妹妹一样的,是有点不舒服,皇上去哪儿?是皇上的自由,任何人都管不着,皇后娘娘,您说呢?”她如今有孕在身,不能侍寝,并且皇上会定期来星辉宫看她,自然是不屑这些低级的争宠手段,不过能给惠妃添堵也是一大乐事了。
裴舒雅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幕,出口制止道:“好了,确实如舒婕妤所说,皇上去哪是皇上的自由,谁都管不着,包括本宫和太后。既然想要与沈婉仪一般,就把多余的心思花在皇上身上,放在其它腌臜事上,别人失宠了,未必你就能得宠,都动脑子想一想。”
“今日本宫乏了,都散了吧。”
吴顺仪暗自咬唇,着实把沈明珺和虞心妍记恨上了。
众妃嫔被说教了一顿,脸色都不太好,不一会儿就全都走了。
沈明珺留到最后,只剩她一人了,也没打算要走的样子。主位上的裴舒雅轻蹙眉头,耐不下性子了,开口赶人了,语气不是很好,“沈婉仪还不回宫吗?是等着本宫留你用午膳吗?”
沈明珺这两次与裴舒雅接触下来,知道她是面冷心热的人,可能也是与从小在边疆生活的时间较多有关,不习惯宫里文绉绉的一套,可能恰恰就喜欢虞心妍那种没有心机,活泼,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她身为皇后,一国之母,需要自持身份,刚刚着实是虞心妍把她想说的都说了。
她眼里蕴满了笑意,放软了声音,俏皮地说:“若是娘娘愿意留嫔妾用午膳,嫔妾回宫后得好好烧烧香拜拜佛,以后多来娘娘这蹭上几顿。”
乏味的宫里生活使裴舒雅快要忘记最初的自己了,瞬间就被沈明珺逗笑了,挑眉问:“怎么?这话说得是下人怠慢你了?还是御膳房怠慢你了?”
“你现在可是这后宫的香饽饽,若真是这样,不禁皇上会心疼,本宫看着也心生不忍。”
沈明珺笑得梨涡浅显,柔声说:“娘娘说笑了,嫔妾不过是想在娘娘这蹭顿饭,没想到被娘娘三言两语给打回来了。”
“娘娘正经得让嫔妾不知所措,是该马上走呢?还是继续努力一把?”
沈明珺看着也小小的一只,眉目浅淡,生得是极美,大家闺秀之典范。可怎么瞧着也不像个热情的人,这一番热情,裴舒雅险些招架不住,若是换成虞心妍那般小可爱,毫无心机的人来说这番话,倒是让人不那么诧异。
不过将门出生的她疑心病不重,更相信发自内心的第六感,至少,她对面前的沈明珺讨厌不起来。好不容易来个主动亲近她的人,确实不容易啊。
虽说她身为一国之母,却与太后心不合面也不合,所以妃嫔更愿意去亲近太后,各种原因夹杂其中。不过裴舒雅也不屑。
当然,众妃嫔也不敢把歪主意打到她头上。
因为身后有镇国将军府和皇上的尊重,才让她稳坐中宫。无人敢欺,无人敢不敬。
记得她永盛三年入宫,永盛四年第一批秀女入宫,百花争艳,当时的静妃被宠得可以在后宫横着走了,不知不觉便就把念头打在她头上,当时肚子里明明是个死胎,却栽赃到她头上。最后查清缘由,被赵荀面无表情的打入了冷宫,没多久便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无人得知。
真是一时风光,一时落魄,不过是一念之间。自此后,众妃嫔知道,皇后所存在的意义是大不相同的,不是宠妃可以比拟的。
再宠又如何,终究是妃。
裴舒雅无奈道:“你都这般说了,本宫若是不应下,不就显得刻薄了。”身处中宫,不过是个冷冰冰的金丝笼,有个不讨厌的能说说话也是极好了。
“寄柳,传膳。”话落,她吩咐道。寄柳见自家主子不再眉目带愁,心里很是感激沈明珺,连忙笑意盈盈的应下。
沈明珺如愿,感激不已,“嫔妾谢娘娘厚爱。”
裴舒雅无奈,挥手,“好了,本宫听这几个字听得脑仁疼,再听到你说,就罚,重罚。”
沈明珺知道裴舒雅是勉强接纳她了,想道谢,马上欲言又止,却笑得眉眼弯弯。
膳食很快就呈上来了,极为丰富,想必是花了心思的。
宫女们布菜,两人都饮了点菊花酿,间隙,裴舒雅问:“进宫了还习惯吗?”
想要别人的真诚相待,就得以心换心,沈明珺嘴角带着浅笑,看似若无其事,却更像是经历风浪后的的释怀,不疾不徐地说:“在宫里跟府里差不多,不同的是,在府里有父亲母亲护着,不管叔叔婶婶如何,充其量不过是小打小闹,倒不用放在心上,依然可以选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进了宫就得步步小心,不管怎么做,别人都有话说……”
裴舒雅失笑,不自觉走心了,“宫里也不是吃人的地方,不过是没那么自由罢了。记得我刚入宫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想逃走,当时都收拾好行李了,就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扮成男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者去边疆,上阵杀敌。不过这一切都是想想罢了,最后被我父亲的暗卫给抓回来了。”
“不过一晃就过了几年,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想起来还是有很多遗憾,在宫里太拘泥了,宫外的世界才叫世界。”
“有时候我在想,怎么就有那么女孩子愿意入宫呢?”
沈明珺饮了酒,不一会儿,脸颊染上红晕,手肘放在檀木桌上,撑着下巴,静静听着,也不发言,听到裴舒雅自称“我”的时候,她知道,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须臾间,裴舒雅蓦地问:“那你呢?是自愿入宫的吗?”
沈明珺思忖了两秒,点头,“算是吧。”她没有裴舒雅的英姿飒爽,也没有向往侠女的梦,更没有想要去看看外面的想法。
真的,连想法都没有过。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裴舒雅也没好到哪里去,脸颊绯红,丹凤眼带雾,眉头微微蹙着,不解地呢喃了一遍,“算是?什么叫算是?”
沈明珺笑,“就是自愿的意思。”
裴舒雅:“你喜欢宫里的金碧辉煌,还是荣华富贵?”
沈明珺偏着头,轻声回:“我都没想过,就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家人都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寿。”她的处境与裴舒雅差太多了。
裴舒雅更加不解了,“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何要进宫呢?随便嫁个人没那么多的宫规,而且随时都可以见家人啊。”
沈明珺轻笑,回:“可能就是命吧。”
“我不信命。”闻言,裴舒雅秒回,瞬间坐直了身体,背脊挺直,不过两秒,又颓了,敛了敛眸子,低叹道了一声,“如今不信也不行了。”
隔了会儿,沈明珺也悠悠地附和了一句,“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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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珺醒酒后,回了秋水阁。
宝笙不解地问:“小主,奴婢看皇后娘娘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为什么要那用膳啊?”言下之意是为什么要讨好皇后娘娘啊?按理说两人是敌对关系。
沈明珺此刻心情很好,好到甚至想哼歌的那种。至于宝笙这个问题,跟雪盏问她的问题,性质是一样的,只能用时间去解释。
不一会儿,秋水阁再次迎来李德玉。
沈明珺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甚至都有阴影了,不会是赵荀又宣她去下棋吧!!!
紧接着就看到李德玉面色严谨,高声道:“传皇上口谕,婉仪沈氏,温柔贤良,恪守宫规,特晋封为从五品德仪,钦此。”
“沈德仪,谢恩吧。”
沈明珺垂眸,虔诚下跪,“嫔妾谢皇上隆恩。”
而后,李德玉本身略胖,又微弯着腰,一笑,眼睛差不多眯成一条线,含着笑意道:“奴家恭喜小主,贺喜小主。”他这副样子不管说什么,只要一笑,看着就十足是一谄媚样。
“有劳李公公了。”沈明珺回:“雪盏,赏。”
李德玉得了赏,笑得脸上的肉都堆积了起来,客客气气,“谢小主赏,奴家还要赶往瑶华宫,就先退下了。”
闻言,沈明珺忐忑的心终尘埃落定,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了,“那就不耽误李公公了。”
宫妃连续侍寝两晚,便晋封两级,已是破例。怕是又要掀起一波风浪。沈明珺永远都不知道赵荀下一秒在想什么,自古帝王心最难测。
时刻都胆颤心惊着。
好在,事情终于回了正轨,李德玉刚刚那话,赵荀应该是招了秦婉清侍寝。
沈明珺晋封的消息一出去。
各宫的贺喜之礼源源不断就来了。秋水阁门前络绎不绝,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大概只有虞心妍才是真心替她高兴的。
沈明珺苦笑不得,这孩子该说她单纯,还是单蠢。
两人同为宫妃。
虞心妍却没有任何妒忌之心,笑着说:“珺姐姐,你这儿可是真热闹,我之前还听到林贵人和蒋贵人站在一起说你坏话,结果刚刚送礼来的时候又笑嘻嘻的,同你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感情多好多好,这些人怎么能够变这么快的,真是不理解……”
沈明珺见虞心妍一副天真无邪,灵动美好的样子,她不是不理解,只是不愿花时间去理解,懂得少了,快乐就多了。她瞬间腾升起一股保护欲,好想去保护现在的虞心妍,不想让她被玷污了,可身在后宫,不可能的,时间久了,终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宫妃。
没成为的大概都是一抹黄土了。
想到这,她低低叹了一声。
虞心妍担忧地问:“珺姐姐,你怎么了?累着了还是身子不舒服啊?”
沈明珺摇头,又语重心长地说:“无事,只是以后你可不能向今日这般胡乱出头了,特别是替别人,多一个敌人寸步难行。”
虞心妍无所谓的撇撇嘴,“我们本来就是敌人啊,以后我被皇上宠幸了,她也会争对我的,反正早晚都是敌人,不是吗?”
“你倒是想得开。”
“本来就是啊。”
沈明珺无奈,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那也得低调行事,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让人抓住把柄,知道吗?”
虞心妍勉强回:“她们不欺人太甚,我也高调不起来。”
沈明珺:“……”
虞心妍走后。沈明珺见宝笙几人在钦点贺礼及御赐的物件,沉声说:“每一件进了秋水阁的礼,都得检查清楚了。”
“雪盏,你在御赐的礼物里面选两件给皇后娘娘和虞常在送过去,要符合身份,最好投其所好,不需太过贵重。”
雪盏笑得跟花似的,福了福身子:“奴婢省得。”
沈明珺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道:“切不可得意忘形,也不可惹是生非,秋水阁现在不知多少人盯着,吩咐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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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众人所料,赵荀晚上宣了秦婉清侍寝。次日也未来凤栖宫请安。可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瑶华宫玉芙殿没有任何赏赐和晋封。
静得像是一枚银针落入了护城河,没掀起丝毫波澜。
有了沈明珺的珠玉在前,秦婉清的侍寝充满了讽刺,更像是一个笑话。
一连半月,赵荀都流连于后宫,接连宣了同一批秀女入宫的林锦熙林贵人,被晋封为从六品的婉仪;书烟书婉媛,被晋封为正六品的容华;文卿文容华,无晋封有赏赐;沈明萧沈常在,被晋封为从七品的顺仪;吴诗雨吴顺仪,被晋封为正七品的贵人。